“呃,過獎、過獎……”
面對連成邑的夸贊,,方亦摸了摸鼻子謙虛道,看起來顯得靦腆,,但其實心里正覺得慚愧——
有關(guān)“血煉”之術(shù)和“鐵蠹”異蟲的認(rèn)知,確實是他自行搜集古籍卷宗,,從而整理還原出來的一整套古典理論,,并進行了具體的實踐嘗試,才能在剛剛?cè)鐢?shù)家珍般流暢地說出那一個個書卷名字,。
然而,,他沒有說出口的是,最初讓他對此有所注意并產(chǎn)生興趣的引子,,是在《天衍卷·宙書》之中看到過一則天??颓拜叺暮喡杂涗洝?p> 雖然,,那記錄不過是只言片語,,卻也讓他在腦中形成了初步的概念,幫助極大,;更別說,即便期間刻意不去翻查“宙書”,,全靠自己閱讀大量古籍,,以完成摸索、得出結(jié)論,,但是最終還是進行了比對佐證,,才能徹底安心認(rèn)定無誤。
不過,,與此同時,,方亦也覺得有些慶幸。
盡管有些取巧的嫌疑,,但是涉及“鐵蠹異蟲”的這部分內(nèi)容,,畢竟主要由自身驗證過,和此前隱約透露給季遜的“獸祖麒麟”幾個字不同,,沒有觸及《天衍卷》中所述的天??蜅l例。
否則,他真不知道……究竟應(yīng)不應(yīng)該,,為了消彌眼下可能繼續(xù)發(fā)展出現(xiàn)的災(zāi)禍而去違背條例,。與此相比,會不會因為解釋不清而引來場間眾人的懷疑,,只算是芝麻綠豆的小事,。
“方小哥,若依你方才的說法……”
萬獸閣的韋姓老者掃視一圈,,見眾人神色趨于緩和,,出言將話題拉回正軌道,“眼下寄宿在青胄軍騎獸身上的‘鐵蠹’異蟲,,該如何處理呢,?而你之所以不直接領(lǐng)我等去查看那些真正感染獸疫、且被鐵蠹異蟲寄宿的騎獸,,該是有某種考量吧,?”
“嗯,老先生猜得沒錯,?!?p> 方亦點了點頭,“若想要在不傷及騎獸的情況下,,取出所寄宿的‘鐵蠹’異蟲,,絕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梢哉f,,只有一個方法,那就是……‘開腹’,!和蟲群的繁衍速度爭分奪秒,,在騎獸失血而亡之前,把所有的異蟲剝離出來,?!?p> “嘶——按照方小哥所說的鐵蠹異蟲習(xí)性……”
連成邑聞言眉頭緊蹙,憂懼道,,“若是為騎獸開腹,,那傷口處必有血涌,則鐵蠹異蟲的繁衍速度會成倍加快,,這該是極大的一個難點,。”
“恐怕還不只是如此簡單吧,?”
黃姓老者插話道,,目光落向方亦,,“我們在此把玩這些穢物,其中也該有些用意,?”
“呃,,有的……”
方亦回看黃姓老者一眼,忍不住腹誹:所有人里頭就屬大爺你來問這個用意不合適,,分明就是你最積極要對穢物動手,,攔都攔不住,現(xiàn)在說的好像是我故意騙你們用手似的……
三清元始哦,,不會就是因為自己攔住,、沒讓這老大爺玩盡興,所以其實當(dāng)時就得罪上了,?
倒也可以理解……
男人嘛,,就算到了這把年紀(jì),看見糞堆沒往上貼一張炎爆咒符,、炸它個十方俱滅,,就已經(jīng)算是壓抑天性、克制本能了,。
出于敬老的考慮,,他終究沒把這種胡話說出口,而只是撇了撇嘴后,,便肅然正色作答道——
“最麻煩的一點在于:鐵蠹異蟲本身雖然沒有殺傷力,,但它們一旦察覺到危機臨近,比如……被能夠捏碎那些蟲蛻的力度觸碰,,就會在瞬息間做出應(yīng)對,,開始不惜一切地吞金筑巢自保。諸位不要覺得,,這聽起來好像不甚嚴(yán)重……”
“根據(jù)古籍記載,,若是放任牲畜體內(nèi)的‘鐵蠹’異蟲增殖,當(dāng)達到某個規(guī)模數(shù)量時,,蟲群也將會進入吞金筑巢的階段……而一旦到了那個時候,被寄宿的牲畜不僅僅必死無疑,,還會在臨死之前彷如被鐵蠹異蟲的習(xí)性感染一般,,出現(xiàn)瘋狂的嗜血吞金之欲?!?p> “簡單直白點說,,就是它們會開始攻擊除了同樣被寄宿的牲畜以外的活物以啜飲鮮血,并將所見的一切金鐵造物強行吞入腹中,,直到……腸穿肚爛,、徹底失血而亡,,或是吞食了過量金鐵以致噎死、撐死,、毒死,。”
“……”
眾人面面相覷,,心中想象著方亦描繪的那種場面,,都不由得生出一股寒意。
良久后,,一名棲所師匠出聲問道:“若是放任不管,,這鐵蠹蟲群……需要多久才會到那種階段?”
“依疫癥導(dǎo)致的內(nèi)腑出血量而定……”
方亦早有腹案地答道,,“但既然那些被寄宿的騎獸身上,,還沒有出現(xiàn)明顯的衰弱不適跡象,這方面應(yīng)該還算得上樂觀……保守估計,,十天半月總該有的,。只是,越是拖延,,蟲群數(shù)量越大,,開腹后剝離所有異蟲的難度也自然越高?!?p> “青胄軍的騎獸可不少,,就算只有一半感染疫癥、被鐵蠹異蟲寄宿……”
云羽宗的連成邑緊皺眉頭思忖片刻,,望向方亦問道,,“方小哥,不知由你親自開腹施救的把握和效率如何,?”
“唔,,把握大約八成吧……”
方亦哀怨地抓了抓頭發(fā),滿腔郁悶,、氣若游絲地答道,,“順利的話,一次也至少要花上半個時辰,?!?p> “即便他能獨力解決,這法子難道你們還有誰不打算鉆研的,?”
萬獸閣的黃姓老者粗聲粗氣地哼了一聲,,“究竟有多少人能盡快掌握相應(yīng)技藝,才是要點所在,。要我說,,眼下要緊的是:趕快把這些穢物分一分,,取了其中的蟲蛻好作練習(xí)。諸位里頭,,若是誰沒有足夠自信能在三五天內(nèi)達到要求的,,就干脆點退出,免得浪費,?!?p> 雖然這話說得在理,但聽起來總覺得哪里都怪,,穢物,、浪費……
面對如此貼到臉上的“靶子”,方亦望了眼那黃姓老者,,實在有些按捺不住欲望,,極想吐幾句陰陽怪氣的戳心之語出去……糾結(jié)不已。
“黃老所言極是,?!?p> 旁邊連成邑已然接口,對黃姓老者所言認(rèn)同道,,“那我們就先各自思忖一番,,再作商議敲定,等到得出結(jié)論,,才勞煩方小哥來幫忙分配吧,。”
“如此……也好,?!逼溆啾娙艘布娂婞c頭贊成。
“……”
方亦有些恍惚發(fā)懵,,自己難道不也一開始就是這么打算考慮的么,?但為什么,還是有種難以言喻,、莫名其妙的迷茫困惑,?
“嗯?方小哥可是還有什么其他見教,?”連成邑覺察到了方亦的古怪神色,,謙恭地問道。
“呃……沒有,。”
方亦敷衍了句,,但隨即突然意識到了問題在哪,。
沒錯,,是態(tài)度!這些人的態(tài)度看起來……略顯不可思議,,竟沒有一個表現(xiàn)出絲毫抗拒和抵觸,。
不過轉(zhuǎn)念想想……自己當(dāng)初剛剛接觸到《天衍卷》時,不也被《宙書》中那些秘聞記載深深震撼,?除了少數(shù)之物,,無論要付出其他什么作為交換,怕是都心甘情愿,,區(qū)區(qū)污穢又算得了什么,?
“對了,方小哥,?!币粋€聲音小心翼翼地在耳邊喊道。
方亦回過神來,,看向李昀問道:“怎么,?掌柜的有什么事嗎?”
“哦,,是這樣的……”
李昀用的何止是謙恭,、簡直是謙卑的口吻,“方小哥,,我們是否應(yīng)當(dāng)先去和青胄軍的將領(lǐng)交代一聲,,畢竟……畢竟,是否能以方小哥你說的法子救治那些騎獸,,還需征得他們的認(rèn)同和信任,。你看呢?”
“啊,,我確實把這事給忘了,,幸好掌柜的你心思縝密?!?p> 方亦心中做了一番反省,,隨后又看向李昀,“呃——不過,,掌柜的,,你這個、這個說話的調(diào)子我有點吃不消,,能不能……”
“哦……哦,!明白、明白,?!?p> 誰想沒等方亦說完,,李昀眼睛眨了眨,便迅速領(lǐng)悟,、隨即點頭道,,“我知道方小哥的意思!方小哥你性子灑脫,,定然不樂見這等諂媚之態(tài),。”
他說著神情一變,,顯露感慨之色又道,,“唉,李某在商道一途摸爬滾打久了,,確實丟了許多硬朗骨氣,,方小哥見諒……往后我定當(dāng)注意,會在方小哥你跟前換一副面貌,。呵,,方小哥莫要小看老叔我這方面的道行,隨心所欲,、信手拈來或許談不上,,但還是勉強能做到收放自如的,哈哈,?!?p> 這番話確見功力,令人感受到他推心置腹的真誠,,說到后面又帶著些惆悵和自嘲,,最終以打趣收尾,著實能讓人情不自禁生出體諒之意,、感覺彼此拉近了不少距離,。
“嗯,掌柜的也不容易……賺錢嘛,,生意,,不寒磣?!?p> 方亦扯出笑容附和了句,,又轉(zhuǎn)移話題道,“那掌柜的,,同我一起去和找青胄軍的大人交流匯報,?”
“自然。這獸籠棲所是我李某人的地頭,診治那些騎獸的活計,,也是我起先不自量力討來的,。若最終事有難為,也該由我擔(dān)下苦果,,方小哥只需盡力,不必有顧慮,。”
李昀果然如剛剛所說,,換了一副目露精光的干練面貌,,朝著高臺邊的王參將方向,對方亦做了個請的手勢,。
方亦按下做鬼臉的沖動,,點頭走在了前頭,任由李昀以落后半步的姿態(tài)跟在身旁,。
高臺邊緣,,那名王參將吐掉醒神用的苦草根,,從盤坐姿態(tài)爬了起來,抹了把臉,、用一個燦爛過頭的笑容迎接走近的兩人。
方亦陡然靈臺輕顫,、心頭浮現(xiàn)出有一種古怪的感覺:這家伙已經(jīng)知道了他們過來的目的,,而且那笑容中藏匿著冰冷的殺意,正搖曳不定,。
可是,,為什么?而且……針對的是誰,?
雙方碰頭、駐步相望,,各懷心思地施禮作了致意,。
“王參將……”
李昀摸準(zhǔn)方亦的性子,,主動開口、擔(dān)過了講述整件事情的任務(w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