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一切不是夢
王壯飛緩緩睜開朦朧的睡眼,,見外面天色大亮,,趕緊一個激靈坐起來。
不好,,工作幾十年沒遲到過,,怎么今天一覺睡到現(xiàn)在?
我就覺得昨天喝的那藥酒里泡的蛇有點怪怪的,。
他慌慌張張地坐起來,,從床上隨意拿起一件衣服,,往身上套的時候下意識地收了收自己的肚子,卻發(fā)現(xiàn)那件的確涼短袖襯衣居然輕易套在了自己的身上,。
咦,,我……我這是減肥成功了?
王壯飛這才發(fā)現(xiàn)自己并不是躺在自己家里,,而是睡在一張臟兮兮的窄床上,,
床上藍白相間的格子床單又臟又潮,枕頭旁邊還堆放著幾件已經(jīng)洗的發(fā)白的鉛灰色工作服,,周圍的空氣也是混合著汗水和臭腳丫子的味道,,讓剛剛睡醒的王壯飛有點眩暈。
我怎么跑到這里來了,,這,,這好像是我剛工作時的單身宿舍啊,!
他迷迷糊糊的走了幾步,,走到了門前懸掛的圓鏡前,瞪著眼睛仔細打量了一番自己,。
鏡子里的自己頭發(fā)蓬亂,,胡子拉碴,跟自己國企鋼廠宣傳科主任的形象完全不符,,
最不相符的,,則是鏡子里那張熟悉的面孔,
雖然胡子拉碴模樣頹廢,,卻滿是青春的味道,,鼻尖和側臉被鐵屑崩傷的痕跡深淺不一,更給這張青春的臉增添了幾分狂野的氣息,。
這是怎么回事?
王壯飛咚地一聲坐在地上,,難以置信地打量著自己這具滿是肌肉的年輕身體,,腦中短暫地一片空白。
重生了,?
還是說,,我三十年的生活其實是做了一場夢,我其實只是睡了個小小的午覺,?
“哎呦,,壯飛,你終于醒了,!”
王壯飛的耳邊響起一個迷迷糊糊的聲音,,一個瘦的如竹竿一樣的光頭從另一張破床上飛快地跳過來,,蹲在他身邊,埋怨道:
“你看你,,中暑摔一跤,,這醒了又摔一跤,你真是鋼筋鐵骨,,佩服佩服啊,。”
看著這張熟悉又略微陌生的年輕面孔,,王壯飛嚅囁了一下,,遲疑地道:
“亮蛋?是你,?”
“當然是我啊,。”光頭夸張地按住自己的胸口,,裝出一副飽受打擊的模樣,,“除了兄弟我,誰還在這照顧你,?”
王壯飛心頭一顫,,用力按住他的肩膀,沉聲道:
“好兄弟,,心意領了,。”
亮蛋名叫張巍,,是王壯飛單身宿舍時代的室友,。
當年名震全國的電影《少林寺》放映之后,張巍硬說自己長得像里面年輕英俊的李連杰,,給自己剃了個又圓又亮的同款光頭,,于是也有了亮蛋這個綽號。
看著張巍年輕的臉上玩世不恭的模樣,,王壯飛心里一陣唏噓,。
現(xiàn)在的張巍收入穩(wěn)定,生活安逸,,雖然沒有發(fā)大財,,也絕對餓不到,
但用不了多久,,他的生活就會因為工作的國企機械廠出現(xiàn)問題而被徹底改變,,
企業(yè)經(jīng)營不善,職工收入驟降,張巍被迫下海在改革的浪潮中討生活,。
可他并沒有取得電視中宣傳的成功,,幾番沉浮,也在生活的毒打面前被迫改掉了玩世不恭的形象,,
本來為了模仿李連杰而特意剃光的腦袋也經(jīng)歷了重新長出頭發(fā)再慢慢地中海的過程,,再也不復年輕時候的自在瀟灑。
張巍見王壯飛一臉感慨地看著自己,,有點疑惑地揉了揉臉,,不明白王壯飛一覺起來,這氣質(zhì)怎么多了幾分傳說中詩人的憂郁,。
不過他很快回過神來,,一把抱住王壯飛的肩膀,激動地道:
“哥們,,大喜事,,你要發(fā)了……呸呸,我先不說,,你猜猜是什么好事,。”
王壯飛一陣茫然,,隨即反應過來,,用力扯住張巍的胳膊,道:
“是不是廠里要派我去東瀛了,?”
90年代初,,隨著改開的逐漸深入,國內(nèi)開始意識到多領域跟世界先進水平存在巨大差距,,
為了彌補這一差距,,上面做了很多嘗試,其中就包括從全國十三個行業(yè)選拔三十二個年輕的技術骨干,,以取經(jīng)的姿態(tài)去東瀛進行學習交流,,以期在機械制造、壓力容器,、紡織,、玩具(模具)等領域趕上時代潮流。
而剛在去年拿下“新長征突擊手”榮譽的王壯飛則有幸被選中,,以牟州鋼鐵廠下屬機械廠骨干技術人員的身份被送去東瀛進行了為期三年的學習,。
這也是王壯飛人生的重大轉折,。
“這你怎么知道的,?”張巍摸了摸自己的光頭,滿臉狐疑,
他盯著王壯飛略略有點心虛地臉看了一陣,,突然恍然大悟:
“好啊,,你還說你是貧農(nóng)出身,原來你小子也有背景,,不然怎么選中的你,,快快如實招來?!?p> 王壯飛哭笑不得,,但一時也不知道如何跟張巍解釋這件事,只好隨口道:
“去個東瀛,,又不是上天,,看把你激動成什么樣了?!?p> 張巍摸了摸自己的光頭,,緩緩蹲在地上,一邊給自己點上一顆煙一邊搖頭嘆息道:
“哥們我是羨慕你啊,,你也知道咱廠現(xiàn)在日子不好過,,
你去了東瀛,回來就是歸國專家,,茍富貴莫相忘啊,。”
王壯飛和張巍都是外地人,,中專畢業(yè)之后被分進牟鋼下屬的機械廠中從事機械加工制造工作,。
牟鋼不止有鋼鐵產(chǎn)業(yè),還有自己的學校,、醫(yī)院,、消防隊、百貨大樓等等,,數(shù)個家屬區(qū)和幾座單身樓共同構建成一個穩(wěn)定而封閉的小鎮(zhèn),,雖然日子清苦,但也還算快樂,。
但今年年初以來,,在改革大潮的沖擊之下,機械廠在市場競爭中的優(yōu)勢已經(jīng)被逐漸蠶食,,只能依靠給牟鋼其他生產(chǎn)區(qū)做一些零件維持工人工資,。
在未來牟鋼內(nèi)部所有的機械產(chǎn)品都進行公開招標之后,機械廠的生機將被徹底斷絕,,
大量的工人在鋼鐵產(chǎn)業(yè)如日中天的情況下被迫下崗分流,,成為時代的眼淚。
這一切發(fā)生的如雪崩般迅速,前世王壯飛學成歸國時,,顯赫一時的機械廠已經(jīng)土崩瓦解,,送他去東瀛學習的廠長也因為在經(jīng)營中兵行險招而鋃鐺入獄。
機械廠的失敗讓牟鋼徹底放棄了在機加工領域的投資,,主修機械的王壯飛回國后毫無用武之地,,被安排到了宣傳科長的位置,一呆就是二十五年,。
不是夢啊,,老子是真的重生了!
看著面前年輕而迷茫的張巍,,王壯飛的大腦飛速運轉起來,。
1992年,后世熟知的一切還沒有冒出萌芽,。
房價還不是吃人的老虎,,股市還不是無底的深洞,不愛錢的鄉(xiāng)村教師現(xiàn)在也在為自己的生計苦苦奔波,。
一切的行業(yè)都在迷茫中野蠻生長,,小心翼翼的摸著石頭過河,又裝著膽氣邁開奮進的腳步,。
當了二十五年的宣傳科長,,是人都會覺得乏味,
既然老天給了自己重來一次的機會,,這一回,,我要走出一條別的路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