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等車的女人
92年牟鋼在上京還沒有駐京辦,,但石誠篤依然通過省駐京辦的戰(zhàn)友很快搞定了去上京的住宿問題,。
去大城市的機(jī)會難得,,石誠篤自然要和王壯飛同去,,想到馬上就要到達(dá)那個繁榮的所在,,石誠篤忍不住哼哼起歌來,。
“一棵呀小白楊,,長在哨所旁,,根兒深,,干兒壯,,守望著北疆……”
王壯飛雖然知道石誠篤去過上京,但還是湊趣道:
“指揮,,您這是第一次去上京嗎,?”
“當(dāng)然不是,”石誠篤得意地道,,“當(dāng)年我們打敗阿三之后,,首長帶我們?nèi)ミ^上京,
哎,,時間過得真快,,那時候我跟你一般年紀(jì),那位老人……”
說到這,,他的臉上頗有幾分落寞,,長長地嘆了一聲。
在做出行安排的時候,,總廠辦公室主任像發(fā)現(xiàn)新大陸一樣報(bào)喜說省城的機(jī)場馬上就要通航,,建議石誠篤稍待,,
王壯飛哭笑不得,想都沒想否決了這一提議,,辦公室主任頓時滿面陰云,,很想大罵王壯飛無禮,
可看見指揮居然對石誠篤頗為器重,,話到嘴邊也只好咽回去,,悻悻地將火車票遞到二人手上。
牟鋼沒有通往省外的直達(dá)火車,,想去上京需要從省城倒車,,而去省城則要坐很長一陣子公交,
這年頭長途公交不算太平,,兩人不約而同選擇穿上自己最破的衣服,。
王壯飛穿了一身破舊的綠軍裝,帶了一頂破了幾個洞的軍帽,,將從李潤豐那騙來的幾萬塊錢用毛巾好好包了纏在自己的腰間,,手上只提著一只滿是灰塵的舊皮包,很像剛剛退伍的迷茫年輕人,。
石誠篤也演技爆棚,,他穿了一身破了好幾個洞的白色棉背心,還弄了一支旱煙裹了幾口,,配上他那張坑坑洼洼滿是皺紋的黝黑老臉,,迷惑力更是突破天際,稍有點(diǎn)人性的小偷都不會對這樣的大爺下手,。
兩人在公交站碰頭,,第一時間都沒認(rèn)出對方,許久才從對方驚愕的眼神中找到了自己的身影,,都是一陣苦笑,。
等了一刻鐘,嚴(yán)重晚點(diǎn)地公交車才像一只得了血栓的考拉一樣緩緩爬過來,,
一群人不等車停穩(wěn)就紛紛擠上去,,甚至有人還從另一側(cè)想爬窗跳進(jìn)去,氣的身穿格子襯衫的女售票員晃動著自己的兩條馬尾辮破口大罵:
“都給老娘滾,,滾下去,,排好隊(duì)都不會嗎?真沒素質(zhì),!”
“嘿,,你這小丫頭怎么說話來著!”
石誠篤好不容易擠到門口,正好扒住車門,,見售票員要把自己趕下去,,不禁怒火中燒道:
“我都到門口了,又讓我下去,,你這車有沒有王法了,?”
“嘿,老娘就是王法,,愛坐坐不坐滾,,司機(jī),發(fā)車,!”
石誠篤平時被人奉承慣了,,那受過這個氣,當(dāng)場暴跳如雷道:
“我認(rèn)識交通局的宋局長,,小心我投訴你,!”
“投訴我?行啊,,宋局長是我三舅,,這線路也是我承包的,
我不愛讓你們坐,,你盡管投訴去吧,!”
石誠篤一臉懵逼,沒想到改革的春風(fēng)已經(jīng)吹到了公交上,,一時間什么都說不出來,。
見指揮的面子不好使,王壯飛主動上前,,滿臉堆笑道:
“這位同志,,我舅舅身體不好,太陽曬得久了有點(diǎn)急躁,,請您諒解,,
尊老愛幼也是咱們的優(yōu)秀傳統(tǒng)美德,,我看您面相就是人美心善之人,,想必也不愿看著一個老人在烈日下等車,就通融一下,,別跟我舅舅一般見識了,。”
雙馬尾的售票員看看王壯飛年輕英俊的臉,,又下意識地瞥了一眼王壯飛烈日下曬得微微發(fā)紅的結(jié)實(shí)臂膀,,不禁雙頰微紅,快活地笑道:
“還是這位同志說話中聽,好啦,,上來吧,!”
石誠篤撓撓頭,悲痛地嘆息一聲,,似乎念叨了幾句人心不古,,但還是灰溜溜地鉆了上去。
這輛七十年代末購置的破舊城際公交過道里也放著馬扎,,坐的滿滿當(dāng)當(dāng),,開起來全身發(fā)抖,
如果在省城運(yùn)行早就被人舉報(bào)超載處置,,可小山溝里的人都對這種惡劣的運(yùn)行環(huán)境習(xí)以為常,,甚至有點(diǎn)喜歡這擁擠搖晃帶來的迷離錯覺。
王壯飛頂不住這汗味,、臭腳丫子味和煙味混在一起的恐怖空氣,,
他掙扎著打開車窗,大口呼吸著新鮮空氣,,也有點(diǎn)好奇地觀察著眼前熟悉又陌生的畫面,。
小山溝里的時間流逝總是緩慢,當(dāng)年備戰(zhàn)備荒時代的茅舍草房依然是肉眼可見的主流建筑,,繁忙的主婦教訓(xùn)著不聽話的孩兒,,麻利地將衣服掛在晾衣繩上迎接熾熱的驕陽;
兩層高的新華書店是這里最崇高的文化圣地,,繁忙的學(xué)生和沒有享受到996福報(bào)的工人進(jìn)進(jìn)出出,,尋找著走出山溝的鑰匙;
路邊散裝蜜糖,、煎餅果子,、涼皮、烤雞的攤位也排的密密麻麻,,用這些最受歡迎的零食滿足著山里人的味蕾,。
而這輛如同得了血栓的考拉一樣顛簸前進(jìn)的城際公交則寄托著人們走出大山的美好憧憬:
車上有抱著兩捆大蔥,正不斷抽著煙卷的老農(nóng)——聽聊天是要去臨近的縣城看看有出息的侄子,;
也有一臉凝重頂著眼鏡托腮凝思的中年人,,好像是要去省城參加一次學(xué)術(shù)測試;
當(dāng)然,,車上也少不了衣著鮮艷的明亮女性,,她們堆在一起歡快地嘰嘰喳喳,全然沒有因?yàn)檐嚿蠍毫拥沫h(huán)境影響自己的心情,。
陽光執(zhí)著的炙烤著王壯飛的側(cè)臉,,他懶洋洋地打了個哈欠,緩緩閉上眼睛在搖搖晃晃中進(jìn)入了夢鄉(xiāng)。
·
王壯飛再次醒來是因?yàn)楦杏X到車速陡然加快,。
駛過臨近的縣城,,進(jìn)入北邊的山路,車上的人明顯少了很多,,過道的馬扎也被雙馬尾的售票員收好藏在座位下面,。
變輕的公交車像一只全力奔跑的考拉,在山道上歡快地奔騰,,
王壯飛打了個哈欠,,剛想繼續(xù)睡覺,卻聽見售票員尖聲尖氣地叫了一聲:
“停下停下,,前面有人,!”
包一條線路,售票員的收入就跟利潤掛鉤,,自然要想辦法多拉快跑,,看見山道上有個人揮手?jǐn)r車,她趕緊叫司機(jī)停車,。
司機(jī)無奈地笑了笑,,道:
“不能停,這山路不安全,,萬一是壞人怎么辦,?”
售票員把頭伸出去,見揮手的人是一個高挑個的年輕女人,,不滿地嘟囔道:
“壞什么人啊,,一個娘們還能把我們?nèi)嚾私o挑了?”
司機(jī)想想也是,,趕緊踩下剎車,,晃得滿車人哇哇大叫。
“同志,,去哪?。俊?p> “去省城,,多少錢,?”
那女人身材瘦高,坐在一只大號旅行包上,,一只手遮擋著驕陽,,另一只手則捏著一只礦泉水瓶,。
售票員想了想,,決定獅子大開口,道:
“十五,走不走,?”
那個女人爽快地點(diǎn)點(diǎn)頭,,道:
“好,沒問題,?!?p> 石誠篤在王壯飛身邊嘖嘖嘴,道:
“這賣票的小姑娘良心真不好,,這都要十五,?”
王壯飛則一臉警惕地盯著那個緩緩上車的女人,
只見她提著那只旅行包緩緩登車,,如釋重負(fù)地將包放在腳下,,立刻傳來一片金屬碰撞的奇妙聲音。
感覺到王壯飛的眼神,,那女人抬起頭來,,朝王壯飛投去一個自信地微笑。
這個女人約莫三十上下,,上身的確涼白襯衣,,下著時髦的牛仔褲,梳著一條利落的馬尾辮,,皮膚黝黑健美,,絕不是第一眼看過去就讓人走不動路的那種絕代佳人。
可她身材高挑,,身形矯健,,自信地笑容下透出強(qiáng)大的氣場,讓人不自覺間多了幾分莫名的好感,。
“指揮,,你覺得這個女同志是做什么的?”
“女兵,?我在雪區(qū)的時候見過不少這樣的女同志,。”
“我看不是,,”王壯飛壓低聲音道,,“我懷疑她是個盜墓的?!?p> 石誠篤一愣,,噗地一聲大笑出來。
“你的想象力真的豐富,?!?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