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還有什么好說的？”

　　郭閣老看此事已定，這才悠悠的開口道：“可言犯錯,，我身為父親也有管教不善之責(zé),。但王上,，近日爪哇猖獗,，侵犯邊境已殺我諸多臣民,，臣請王上派兵征討,！”

　　“郭應(yīng)欽,，你真當(dāng)朕不能將你如何嗎,？”王叔幾乎是咬著牙憤恨的說道。

　　“臣是皇上的臣民,，自然是先國后家,。憂君之憂方為正道！”郭閣老一身正氣,，不緊不慢的說道,。仿佛之前連滾帶爬進(jìn)長極宮的人不是他一般，儼然一副國之棟梁的模樣,。

　　“王上,，老尼也看累了，這群孩子的事情老尼是參合不了了,。我看來看去也覺得這群孩子不是什么大罪,，就讓瑾瑜和希月跟老身回去吧？”此時(shí),，祖母看清了形勢說道,。

　　有郭閣老在，王上并不會真的要了可言的命,，對于這件事,，只要不傷及性命，怎么判都沒有關(guān)系,。

　　“母后……”

　　“王上不必多言,，想說的話老身都明白。如今王上是一國之君,，這等小事想來王上心中自有決斷,。時(shí)候也不早了，老身就帶著兩個(gè)孩子先回去了,?！?p>　　王上看祖母心意已決，意思就是要保護(hù)希月和李瑾瑜這兩個(gè)孩子,，自己即使再有不悅,，也不能說什么。

　　祖母自然清楚我們的王上在想什么,，只要她在一天,，任何人都休想動希月這孩子一根手指。

　　“祖母……”

　　“好孩子，都起來吧,！地上涼,，跟祖母回宮……”

　　祖母的話溫柔和藹，卻有著讓人不可拒絕的魅力,?；蛟S這就是多年在皇宮里位高權(quán)重，所以才有如此這般的威勢吧,？

　　你和李瑾瑜互相對視了一眼,，站起身，左右攙扶著祖母出去,。

　　祖母出長極宮前悠悠的說道：“爪哇不過彈丸之地,，卻依舊狼子野心。當(dāng)初手軟他們未必感恩戴德,，必要以雷霆手段攝之，否則后患無窮,，你說對嗎,，皇帝？”

　　祖母說著話也沒有停下腳步的意思,，貴妃跟在后面,，直至話音落到最后一個(gè)音節(jié)，你們的身影再也看不到時(shí),，長極宮的門才關(guān)上,。

　　殿外已經(jīng)開始下雪，雪讓人的感覺只有一個(gè)字——冷,。大地一片銀白,，一片潔凈，而雪花仍如柳絮,，如棉花,，如鵝毛從天空飄飄灑灑。

　　正是這刺骨的冷風(fēng)瞬間讓王上清醒,。爪哇之國只會拖垮長安的內(nèi)耗,，若是臣服于我朝年年上貢倒也不失為一個(gè)辦法。太真道人剛剛的話便是在敲打他,，所以一旦出兵,，便是與爪哇國的一紙婚約作廢。王上不得不臣服,，論手段,，何時(shí)都比不上母后！

　　王上看著地上還在跪著的郭閣老、李承澤還有可言,，閉著眼睛,，做了最后判決。

　　“犯婦郭可言,，死罪可免,，活罪難逃。罪犯七出,，因口舌與妒忌造成皇家顏面損失,，且影響牽連甚光，因其情可憫,，則命其與寡人第五子郢王李承澤和離,。郭應(yīng)欽教女不善，革去一品中書舍人之職,，命為三品大理寺卿,，罰俸一年，帶其女郭可言回去,，好好管教,。”

　　王上說完后,，看了眼李承澤,，對著外面候著的劉喜喊道：“劉喜，伺候郢王筆墨,。待郢王寫下和離書后,，命其在郢王府面壁半年，無召不得隨意外出,?！?p>　　劉喜進(jìn)來后聞言也是一驚，不過站在殿外的他多多少少也是聽到了殿里的一些事情,，只覺得這也算是輕的了,。

　　他將王上御用的墨寶隨意選擇了一支，拿了一沓紙張放在御案的一角,，畢恭畢敬的遞給李承澤,，說道：“郢王爺，請,！”

　　李承澤顫顫巍巍的接過御筆,，走上案前看了一眼可言。

　　只見可言臉上紅一陣,，白一陣,。她跌坐在地上，全身都在輕微地顫動。細(xì)長濃黑的眉,，大大的濕漉漉的眼睛望著李承澤,。過了許久，她垂下漆針?biāo)频难劬?，兩行清淚滲了出來,。

　　可言用一直發(fā)抖的雙手捂住眼睛，過了好半天,，才緩緩地慢慢地移開,，她覺得，一秒鐘如度過了整個(gè)春夏秋冬一樣,。一連串淚水從她悲傷的臉上無聲地流下來,，她沒有一點(diǎn)兒的哭聲，只任憑眼淚不停地往下流,。強(qiáng)烈的感情如泰山壓頂般地向她襲來,，她的手腳麻木了，血液快要凝固了,，心臟也要窒息了,，好像有一把尖銳的刀直刺進(jìn)她的心里，五臟六腑都破裂了!

　　沒有人,，能比李承澤傷她更甚！

　　李承澤回過頭不去看可言,，提起筆在書案上寫下和離書：

　　“蓋說夫婦之緣,，恩深義重，談?wù)摴脖恢?，結(jié)誓幽遠(yuǎn),，始配今生夫婦。若結(jié)緣不合,，比是怨家,，故來相對。妻則一言十口,，則反目生嫌,。似貓鼠想憎，如犬狼一處,。既以二心不同,，難歸一意，快會及諸親各遷本道,。愿娘子相離之后,，重梳嬋鬢，美掃娥眉，巧呈窈窕之姿,，選聘高官之主,，弄影庭前，美效琴瑟合韻之態(tài),。解怨釋結(jié),，更莫相憎。一別兩寬,，各生歡喜,。”

　　李承澤寫完后,，忍痛在和離書上蓋上了自己的手印,。

　　劉喜將和離書遞給王上過目，王上只是掃了一眼,，便點(diǎn)點(diǎn)頭,。劉喜會意，將此和離書遞給可言,，可言發(fā)愣,，始終都沒有抬首接過。郭閣老怕場面太難看,，伸出手替可言接過揣進(jìn)衣袖中,。

　　“老臣，謝過王上,，這就帶小女回家,。”

　　郭閣老原本飽經(jīng)風(fēng)霜的臉上顯然比之前更加的蒼老了許多,，年邁的身體站起來顫顫巍巍的將可言從地上扶起來,，用慈父的聲音道：“言兒，跟爹回家,?！?p>　　郭閣老沒有用父親這個(gè)詞，用的是爹,，更讓李承澤心里一陣陣的發(fā)悶,。

　　他衣袍下的手死死握拳，最后把手中的筆一丟,，快步走下案去,，將可言的另一邊扶住。

　　王上看到后,，大喊：“李承澤,！”

　　“父王,，您讓我與可言和離，我也已經(jīng)遵旨了,?？墒俏矣谇橛诶恚疾荒苓@么放任不顧,?！?p>　　李承澤的最后一絲愧疚還是戰(zhàn)勝了理智，不惜與王上據(jù)理力爭,。

　　“你知不知道你在干什么,？”

　　“兒臣知道?！?p>　　就在這時(shí),，原本毫無生氣的可言，突然動了,。蒼白的臉上只有眼珠在轉(zhuǎn)動,，最后目光落在了李承澤拉著自己的手上。她下定決心般的將李承澤的手從自己身上撥開,，什么話都沒說,。郭可言只覺得自己撥開李承澤的手仿佛用盡了自己全身的力量，任由郭閣老扶著自己走在雪中,。

　　李承澤沒有想過可言會如此倔強(qiáng),，心里不由的愧疚更甚。但無奈可言并不想接受他的幫助,，看著他們父女兩個(gè)越走越遠(yuǎn)的背影,，雪地里只留下兩個(gè)一排深深淺淺的腳印，似乎告訴李承澤：他的世界,，有個(gè)叫郭可言的女人來過……

　　李承澤不敢任由自己多想，回到殿內(nèi),，想起母妃還在長極宮,，便回去跟父王請罪認(rèn)錯后，陪同玫妃回了宮,。

　　寢殿內(nèi)云頂檀木作梁,，水晶玉璧為燈，珍珠為簾幕,，范金為柱礎(chǔ),。六尺寬的沉香木闊床邊懸著鮫綃寶羅帳，帳上遍繡灑珠銀線海棠花,，風(fēng)起綃動,，如墜云山幻海一般,。榻上設(shè)著青玉抱香枕，鋪著軟紈蠶冰簟,，疊著玉帶疊羅衾,。殿中寶頂上懸著一顆巨大的明月珠，熠熠生光,，似明月一般,。地鋪白玉，內(nèi)嵌金珠,，鑿地為蓮,，朵朵成五莖蓮花的模樣，花瓣鮮活玲瓏,，連花蕊也細(xì)膩可辨,，赤足踏上也只覺溫潤，竟是以藍(lán)田暖玉鑿成,，直如步步生玉蓮一般,，堪比當(dāng)年潘玉兒步步金蓮之奢靡。如此窮工極麗,，不愧是含元殿,！

　　劉喜安排的還算妥帖，眾人落座后便有婢子端上熱茶,，供諸位享用,，聊天也都是事后景象了。

　　大家都休息片刻后,，傳來了長極宮的消息,。

　　“啟稟太真道人，王上宣旨郢王與郢王妃和離,，郭閣老被貶至大理寺卿,，而郢王則被罰回府面壁半年?！?p>　　“老身知道了,，你下去吧！”

　　祖母打發(fā)了前來傳達(dá)遞話的人,，在座的諸位都并不吃驚,，因?yàn)檫@應(yīng)該是所能判處的最輕刑法了。女子因?yàn)槎始伤行谭ǘ伎梢詳厥?，可言終究能善了,，也算不幸中的大幸了。

　　大家都折騰了這么一天,，都已經(jīng)疲憊,。尤其是祖母年紀(jì)大了,，更是經(jīng)不住這么長時(shí)間的審問。鄭貴妃先回了紫蘭殿,，而你則呆在含元殿侍候祖母,，不一會祖母睡了，你走出殿外,，看著長身立在雪中的李瑾瑜,。

　　“你在等我？”你很驚訝于李瑾瑜怎么沒有跟鄭貴妃一起回去,，不由得問道,。

　　李瑾瑜沒有立刻回答你，眼睛直視一直望著天空,，看著一片片在風(fēng)中紛飛又緩緩飄落的雪花,。

　　“今日在長極宮……謝謝……”

　　你開口就是道謝，李瑾瑜仿佛知道你要說什么一般,，你的“你”字還沒有說出口,，就已經(jīng)聽到了李瑾瑜的回答。

　　“希月,，對我永遠(yuǎn)都不要說謝謝,，能為你做些什么，我很高興,！”

　　‘我很高興’這四個(gè)字瞬間擊中了你的心,，想到李瑾瑜在王叔面前光明正大的表露對你的‘愛慕’，你真心的覺得敬佩他,。李瑾瑜對于自己所信任的一切都會堅(jiān)持到底,，而你……卻連承認(rèn)的勇氣的勇氣幾乎都沒有。

　　你們倆沒有再說話,，一直在雪地里看著冬日的風(fēng)景,。李瑾瑜抬頭一直仰望天空，你隨著他的目光,，也開始好奇天空中有些什么,。

　　黃昏的雪總是陰沉沉美的不真切，如同你此時(shí)千絲萬縷的心境,，又想海水一般洶涌，能夠淹沒這世間的一切,。還有一絲藏頭露尾的裸露感,，一步步的降落在這世上，落在任何一個(gè)肉眼可見的角落里,。

　　“對不起,?！?p>　　李瑾瑜在安靜了很久的時(shí)候說了這么一句話。

　　“什么,？”

　　“沒有經(jīng)過你的允許擅自說愛慕你的事,。”

　　你只覺得和李瑾瑜是兄妹般的好感,，從未往深處想去,，說道：“沒關(guān)系，你也不是有意的,。事權(quán)從急,，我能理解?！?p>　　李瑾瑜回過頭,，看著你的眼睛，那是你從未見過的認(rèn)真,。

　　“不,，我是故意的?！?p>　　李瑾瑜‘故意的’這三個(gè)字讓你心驚,，你從未想過李瑾瑜對你的好是因?yàn)檫@個(gè)。自己又沒有什么好喜歡的,，權(quán)當(dāng)做是對你揶揄,，說道：“你看你，又不正經(jīng)了,！”

　　李瑾瑜笑笑,，沒說什么。但你能明顯的看到,，他眼里的光一點(diǎn)點(diǎn)的黯淡下去,，你突然覺得有些不忍心，但卻無能為力,。畢竟愛情里面,，沒有誰愛誰就一定會得到結(jié)果，很多時(shí)候,，我們都事與愿違,！

　　“你喜歡雪嗎？”你轉(zhuǎn)移話題道,。

　　“喜歡,。”

　　聽到李瑾瑜肯定的回答,，你才放心接話道：“我也喜歡,，我喜歡雪的潔白無瑕,，仿佛什么污點(diǎn)和過去都不會在它身上留下痕跡，美的讓人迷醉,。你呢,？”

　　“我？”李瑾瑜顯然沒想到你會問他為什么喜歡雪,，他說：“你喜歡雪,，即使再冷我也會陪你看。好像只有這樣,，我才能跟你一起——共白首,。”

　　……

　　一時(shí)間,，你不知道該如何接話,，逃跑似的躲開了。

　　李瑾瑜看著你這個(gè)樣子,，不禁覺得好笑,，心里有什么信念更加堅(jiān)定了一般。

　　你想要的,，我終究會幫你實(shí)現(xiàn),，哪怕浩瀚星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