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恩,。

　　這座曾經(jīng)是德意志聯(lián)邦共和國首都的城市,，如今也仍然矗立在萊茵河畔,，盡管在中國人,，或者還包括美國人的認知里，波恩的地位已經(jīng)在1991年被柏林再次取代,，可是這座城市仍然存在，住在波恩的人也一如既往地享受著，或者詛咒著自己的生活和命運,。

　　如今也有一個人，在波恩詛咒自己的命運,。這是個五官深邃的白種人,，盡管胡子拉碴,、黑眼圈無比明顯、身上還有一股來自下水道的味道,，他仍然不丑,，甚至還很帥，頗有某些英倫范兒男星的味道,?？墒撬F(xiàn)在在悲嘆，在詛咒,，在抗議,。

　　如果那個人，或者說看著像是人的家伙能夠接受這份抗議并且做出改變的話,，他——約翰·保羅·瓊斯其實不想詛咒她的,。其實是不是真的可以用“她”來稱呼那個……東西也存疑。

　　沒錯,，那個“東西”,，她一定不是人，至少不是人類,。人類不會長鱗片,，又不是麥克·哈里斯爬到了岸上。

　　約翰三天前在一條小巷里看見了“她”,?！八闭驹谀抢铮w瘦的身體外面裹著一條淺藍色的連衣裙,，金色的頭發(fā)反射著陽光,，那雙碧藍色的眼睛讓約翰想起了克里特的波浪。

　　那時約翰想,，要是那雙腿上沒裹著幾乎吸收了所有光明的黑色絲襪,，那“她”就像從萊茵河中，從人類從未污染的河段里跳出來的洛列萊,，而他是迷航在萊茵河上的水手,，仿佛今生只為了遇見她，沉浸在她的眼神,、她的歌聲,、她的魔性的美里。

　　“她”很漂亮,，但又不只是漂亮,。如果不單單從審美角度來考慮，約翰其實更喜歡那種來自佛羅里達海灘的豐腴女性，那樣的女性洋溢著活力和愉悅,，讓人像撲向蜜糖的飛蟲一樣,。但她……“她”不是那樣的，“她”好像在冰雪峽灣中撥開海水,，從湖上浮現(xiàn)出倩影,，如果亞瑟王真的遇見了湖上精靈，那么那個湖上精靈應該就是眼前的“她”,。

　　現(xiàn)在看來,，約翰真的想回到過去狠狠地扇自己一巴掌，并且粘住自己的眼皮,。他還是愛護自己的眼睛,，沒想著戳瞎自己那雙該死的惹了大禍的眼睛。

　　他怎么會被迷惑,！那的確是洛列萊,，是誘惑水手、吞噬船只的洛列萊,！他現(xiàn)在無比相信耶和華和耶穌基督的存在,，如果任何一個無神論者有了他這樣的的遭遇，也會立刻去找圣經(jīng),，從第一章念到最后一張,，并且絲毫不懷疑那上面寫的是否虛假！

　　可是約翰辦不到,。

　　“她”無比強大,！十字架已經(jīng)失落在萊茵河畔，圣經(jīng)被汽車和行人碾過,，自己被“她”推進萊茵河,，差點兒淹死在里面，現(xiàn)在自己在回到賓館的路上,，希望自己不會再遇上什么,。

　　耶穌基督在上，這三天他經(jīng)歷了盜竊,、落水,、旅館失火、食物中毒和交通事故,，今天……現(xiàn)在已經(jīng)是昨天中午拿著他的銀行卡試圖在波恩的銀行取出現(xiàn)金,，居然遇上了銀行搶劫犯！搶劫犯用約翰半懂不懂的德語嘮叨了十四個小時,，感謝波恩警察,，他還有僅剩的那些美元，他要立刻逃離這里，他要買機票,，他會去買機票，費城在等著他回去……

　　約翰想,，自己當時為什么要看的入迷,，為什么在她向自己笑了一下之后就不能自已，為什么要邀她共度一夜……約翰打從心底里痛恨自己,，也恨“她”,。

　　自己是什么時候察覺到這一切都和“她”有關(guān)的呢？約翰想,，大概是那晚她對自己說“祝你好運”開始吧,。那天晚上，約翰和她糾纏在一起,，然后自己摸到了什么東西……

　　鱗片,。

　　在“她”的腳踝上有鱗片。

　　“她”一下把約翰推開,，對他說：祝你好運,，人類……

　　隨后的三天里，自己無時不刻能看到“她”的身影,，約翰不再被那對碧藍色的眼睛所迷惑,，感謝耶穌基督！在這個邪惡的女妖奪走自己的心之前,，讓她顯現(xiàn)出自己的真容,。可是魅惑不在了,，就只剩下無盡的恐懼,，“她”的身影出現(xiàn)在盜竊前三分鐘的路燈下，出現(xiàn)在萊茵河畔,，出現(xiàn)在自己的門前,，出現(xiàn)在自己吃飯的餐廳，出現(xiàn)在那家狗屎銀行里,。

　　約翰拿著護照,，拿著錢，波爾多的紅酒不要了,，映著埃菲爾鐵塔和布魯日夕陽的數(shù)碼相機不要了,，昨天晚上的啤酒和香腸也不要了，旅館的退款和自己的夾克衫都不要了,，他現(xiàn)在只想回家,，回家，回家……

　　不。

　　不,，不,，不！

　　是“她”,！“她”朝著我走過來了,！“她”怎么會出現(xiàn)在這里，那個怪物怎么會出現(xiàn)在這里……

　　約翰回頭,，跑,，趕快跑，不能停下,，不能再被迷惑?，F(xiàn)在一想到那晚約翰都想吐，他居然……居然和一個怪物在床上……

　　嘔……

　　約翰終于忍不住了,，他扶著波恩的路燈,，盡情的排出胃里的酸液，他胃里沒有食物殘渣,，只有酸液,，他跪在地上，他再也走不動了,。

　　高跟鞋的聲音……那天她也穿著黑色的高跟鞋,，自己想著她要是能換一雙白色的高跟鞋，那就完美了……

　　嘔……

　　高跟鞋的聲音……他跑不掉了……那怪物這次居然向他靠近……靠近……

　　約翰感覺有一只手放在他右肩上,，完了,，他今天就要在波恩被魔鬼所迷惑，再也見不到媽媽……

　　“瓊斯先生,，”那個聲音在約翰的頭上響起,，“我為這三天為你造成的麻煩深表歉意?！?p>　　……什么,？

　　魔鬼在道歉？

　　不,，不能退步,！這是魔鬼的欺騙，是誘惑,！約翰想,，他怎么可能忘記那天晚上……鱗片……

　　嘔……

　　“瓊斯先生，這也是我要和您交談的事項,，”那只手移動到了約翰的后背上,，輕柔的一上一下?lián)崦?，“她”蹲下了，“請您不要泄露我的秘密,?！?p>　　“好……”約翰只說的出這一個字，他還想吐,，一想到這只手或許也有鱗片……嘔……

　　“您先聽我說,，別忙著吐……”

　　“她”的語氣頗為無奈，“她”見過吐的,，可沒見過吐成這樣的……

　　“您去中國,，去……”

　　“她”說了一個地名,。

　　“您在那里有希望能徹底,、永恒地擺脫來自我的影響?！?p>　　魔鬼在說什么,？擺脫她？這個魔鬼,，長鱗片的魔鬼在教自己擺脫“她”,？約翰的腦子已經(jīng)轉(zhuǎn)不過來了，或許是嘔吐奪走了他太多的精力,，他的腦子已經(jīng)一片空白,。

　　“您去找一個留著藍色頭發(fā)的女人，她或許能將您從我的身邊解放,?！?p>　　約翰突然很想回頭，看看“她”,，看看魔鬼的真正面目,，盡管他已經(jīng)是耶穌的忠實信徒，盡管他已經(jīng)因為那晚的回憶不斷地嘔吐,，他還是想看看“她”,。

　　“請您別回頭?！?p>　　約翰連忙打消了這個念頭,，他現(xiàn)在無暇顧及為什么魔鬼能聽到他的心聲，這也不重要,，反正魔鬼嘛,，總是有著可怕而難以捉摸的力量……

　　“您去買機票吧?！?p>　　手消失了,。不是拿開,，而是消失，約翰無比確認,。

　　自己真的要聽這個魔鬼的嗎,？

　　魔鬼的誘惑。這是不是又一個陷阱,，就像那天晚上她……

　　約翰不再吐,，他的胃里什么也沒剩下。他現(xiàn)在只想回家,。

　　可是萬一……真的只是萬一,，“她”說的是真的，只有去那個地方才能擺脫“她”,，那自己怎么能回家,？

　　媽媽還在家里，他要把媽媽也牽連進去嗎,？

　　讓媽媽卷進盜竊,、落水、還有銀行搶劫……她快七十歲了,，已經(jīng)不再像婚紗照上的那么美麗和妖嬈,，她現(xiàn)在熱衷于做各種各樣的派和點心，并且一臉高興的看著自己開心的吃,，就像當年爸爸還在世的時候……

　　不,。

　　決不能回家，盡管自己無比渴望費城的空氣,，渴望看到費城的路標,，哪怕現(xiàn)在就看到海，他都會幻想跨過大西洋,，就像他的祖先來到新約克,，后來又去了波士頓，參加過傾茶,，定居在光榮的城市費城……

　　思緒不停地變換,。

　　不，不能回家,。爸爸不在了,，媽媽還在。難道要因為這個沒來由的,、該死的魔鬼給自己帶來的纏身厄運,，就慌張地逃回家，然后把厄運傳染給媽媽,，還有最近一直陪著她的桑德森太太和她的小孫子湯米嗎,？

　　不,。

　　可是不回家他還能去哪兒？

　　約翰想起了魔鬼說過的那個地名,。

　　中國的某個地方,。約翰盡管聽說過，但卻不了解,，他曾經(jīng)認為中國人都騎著熊貓或者騰云駕霧上學,，現(xiàn)在想想，那是荒謬至極的看法,。

　　但魔鬼既然說了這么個地方,，那就意味著中國或許真的有些什么東西，某些出現(xiàn)在神話里,，譬如中世紀提到的東方的祭司王約翰……

　　難道中國真的有祭司王約翰,？從大西洋之西朝著耶路撒冷的方向，越過耶路撒冷向東……

　　約翰想,，他或許真的會在那個神秘的東方有一段奇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