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到南宜城的第十一天響午。

　　沈二十六推門進去把一疊紙放到了案臺前，才抬頭望向在窗邊下棋的趙奚,。

　　子落楸枰,，發(fā)出“啪”的一聲脆響。

　　“小公子，這是近日來的得到的消息。”他輕緩道：“您若有什么想查的,，可以跟我說。”

　　趙奚瞥了眼那厚厚的一摞,，委實不太想看：“揀著重要的說下吧,。”

　　沈二十六應(yīng)了聲,，繞過案臺,，優(yōu)雅坐下，翻著匯報道：“魏二殿下率三十萬大軍,，在五日前行至魏都外三十余里安營扎寨,，已與魏茨僵持了兩日。

　　魏國南方各郡被二殿下統(tǒng)一,，北方則是魏茨的勢力,，分庭抗禮，勝負難料,?！?p>　　趙奚手中把玩著一顆黑棋，襯著白皙的指尖,，宛若柜臺里精心擺放的藝術(shù)品：“西楚那邊呢,？難道沒什么動靜嗎？”

　　“西楚與魏茨做過了交易,，交易內(nèi)容目前還未查出,。另外，魏茨手中還有已故魏太子的家眷,，每日在軍前百般折辱,，以此打擊二殿下的勢力?！?p>　　既然南國插手魏國的事務(wù),，想要結(jié)盟一同對付西楚，那西楚自然不會坐以待斃,。

　　很明顯,，支持魏茨是西楚唯一的選擇。

　　至于折辱太子家眷這事兒,，確實很打擊士氣，引起內(nèi)部矛盾,。畢竟魏澤手中有一半人追隨他是為了給魏太子報仇,，自是忍不了這一出的。

　　“……怎么解決的,？”他頗感興趣地問,。

　　“據(jù)最新傳回來的消息，還沒什么解決措施?！?p>　　……行吧,。

　　魏都距南宜兩千余里，就算是最快的通信工具也需要兩天兩夜,。

　　更何況最快,，不代表最保險。

　　趙奚又慢騰騰地落下一子,。默然想著若是自己,，又當如何兵不血刃的解決。

　　沈二十六垂眸翻了幾頁紙,，才道：“寧州知州聯(lián)合御史臺的部分官員彈劾您偽造令牌,、濫用軍權(quán)、奸惡殘暴,、殺人如麻……啊,，還有葉世子也一同罵了，說他助紂為虐,、花錢如流水,、惡毒貪婪……”

　　又翻了幾頁紙，都是罵人的原話,，他懶得照念,，索性整理出來遞給趙奚：“您要看看嗎？”

　　趙奚伸手接過,，隨便掃了眼：

　　——豎子肆厥貪求,，指公財為囊橐；敢于誅艾,，視赤子猶草菅,。憑陵上司，締結(jié)同類,。憤形中外之士,，怨積江湖之民……

　　密密麻麻編了數(shù)十篇，憤慨指責之語溢了滿眼,，整的跟殺父之仇不共戴天似的,。

　　趙奚：“……”

　　沈家功高震主，雖說幾乎沒有二心,，但樹大招風(fēng),，總會有人看不慣。

　　雖然南皇一直表現(xiàn)的很信任他,，但內(nèi)地里是怎么樣還很難說,。

　　只是南國暫時離不開沈家的預(yù)言術(shù),，沒人能拿他怎么樣，就只能采用這些幼稚的方法削弱沈家的聲譽,。

　　他把這亂七八糟的東西收了起來,，打算到時候給阿辭看看，讓他罵人的技能有所長進,，等回京了好一一懟去,，又想到上次他那莫名其妙的生氣，猶豫幾息決定自己學(xué)學(xué)就好了,。

　　沈二十六瞇著眼,，又翻了翻后面幾張紙，補充說：“閣主好好查了查,，大部人都是太子指使著上書的,。這太子藏的真深，要不是寧州知府是我們這邊的人,，還真不一定能發(fā)現(xiàn)是誰搗的鬼……”

　　“寧州知府是沈家的,？”趙奚這下是徹底下不下去棋了，側(cè)了下頭,，問：“他不是一直中立嗎,？況且太子為何要……”

　　“寧權(quán)霖表面上中立，其實早就歸入了太子麾下,，幾年前被沈家買通后,，做了碟中諜?！鄙蚨Γ骸澳詾闉槭裁次烈叩絹頃r,，州長就那么迅速的封了城呢？還有,，何局歐卡在知道您偽造令牌時,，涼州軍便到了？”

　　“……”

　　趙奚被懟了下也依舊無甚表情,，安靜片刻后開口：“河川前段時間發(fā)水了,，如今解決了嗎？”

　　說起來,，這是一個月前阿辭稍微提了一嘴的事情,，他一直未曾過問，卻記到了現(xiàn)在,。

　　“水早就不發(fā)了,，朝廷又派了些人去修建堤壩，很多百姓北上,，多數(shù)被沿線的城市安置好了，雖然還存在很多問題，但起碼能活下大半人,，打算等堤壩修好了再把他們?nèi)壳菜突厝?。?p>　　“他們愿意回去,？”房子坍塌,、寸草不生，甚至連糧食也沒有,，他們沿途北上死了很多人,，再回去時大概便是隆冬，路上饑寒交迫,，存活率想必也不會高出太多,。

　　“無論愿不愿意，都必須回去,?！鄙蚨馈?p>　　趙奚揉了揉眉心,，頷首認同：“還有何事,？”

　　“葉王妃懷孕已有近五個月，全府上下寶貝的不行,。這件事世子跟您提過嗎,？”

　　“……提過了?！?p>　　沈二十六又翻了翻,，剩下的無非是些納妾、娶妃,、官職變遷,、圣人喜怒的不大不小的事。

　　“沈二在干什么,？”他想了想,，又問。

　　“他被派去寧州監(jiān)督著修了半月堤壩,，正打算回京呢,。”沈二十六神色同情,。

　　“……”趙奚神色頓了下,，覺得是挺值得同情的，畢竟那地方是真的空曠無人,、滿天黃土,、清冷寂寥,。

　　沈二十六說的差不多了，起身又把紙整理好,，整整齊齊的碼在案上,，向門口走了兩步，突然又想起了些東西,，回身：“小公子,，今天……是閣主四十歲的生辰?！?p>　　他沒說話,。

　　心想，我半月前不是讓你送了封慶生的信嗎,？我成年那天兀自忍著那般巨大的疼痛,，都沒說什么。

　　想必丞相府今天必是賓客滿棚,、客套熱鬧十足,，朝廷上下的官員，以及四海云集的商人修士紛紛獻禮,，笑聲堆滿了半個京城罷,。

　　沈二十六表情有些復(fù)雜的感慨，出去的時候輕輕掩上了門,。

　　……

　　趙奚安靜片刻,，只漠然看著眼前的半盤殘局。

　　桌面上黑白棋子交錯縱橫廝殺慘烈,，步步都是精心謀劃出的算計,，望之令人生厭。

　　亂七八糟的想了須臾,，他眉目躁郁著起身,，一揮衣袖，于是滿桌的棋子掉落到地上,，發(fā)出一陣“乒乒乓乓”的脆響,，隨后又滿室靜默，徒留碎了一地的玉,。

　　……我才不想回京,，南宜這邊的事物拖得越久越好，我四個月前執(zhí)意請命去邊疆,，不就是為了不去面對那些嗎,？

　　這話也不知是為了說服別人，還是說服自己,。

　　他抬步,，向外面走去,，碎玉被踩的嘎吱作響。

　　推門的一瞬間,，突然想問問自己：為什么這么生氣,？

　　又在生誰的氣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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