鄒卓元被拖走時放開憋了半天的嗓門吆喝了一路,,從卑微求助到最后崩潰咒罵失信,,直到隱入風雪之后仍能隱約聽到他的遺言。
穆淳拉著楊臻進屋躲避風雪,,院中的狼藉自留給旁人收拾,。
“不必在意那些黑心話,,眼下找出那個搗亂之人才是當務之急?!蹦麓驹跈还裰幸魂嚪?,捧著一套棋件一絲不茍地擺開,,“這里的事該了了?!?p> 楊臻盯著棋盤一時無言,,想來確實許久未摸過棋子了,至于鄒卓元那邊,,在外面的時候他就暗示過鴻踏雪去告訴林半夏,,他倒也不用著急過去。
穆淳眼看他主動坐過來開棋盒,,愈發(fā)談興上涌:“那人既然能幾乎摸得清全局情況,,必然不是什么不相干之人,至于是哪一方的人,,若是朝廷里的,,了解這些安排不成問題,但卻難有能力教那些人江湖人的拳腳本事,,如果是江湖中人,,說實話,我不大愿意相信到如今江湖中還有這等人物,?!?p> 原本還有沉浸之心同他共思的楊臻忽然翻了個白眼,他沒回應穆淳對幾案至今未擦凈擺正的牢騷遺憾,,只道:“若是游方呢?”
“何等游方之人能擺弄得了這些事呢,?”穆淳與楊臻攏子猜先,,并把自己手中的兩枚棋子先放在了棋盤上。
楊臻思緒中一陣漩渦周轉(zhuǎn),,從前在荊州從錢津達的親子團口中審出來的那個流亡在外的魏君歌突然有了模糊的形象,,劉聶身死之時,并未帶著那兩本被偷走的全圖,,如果是劉聶曾先于錢津達之列與魏君歌見過面呢,?
穆淳看著逐漸出神的楊臻,也樂意為他手中攥著的幾枚棋子等下去:“無所謂,。我要抓人自然比穆璉干脆,,無論是什么人,都逃不掉,?!?p> 楊臻抬眼與他對視,這倒確實無須懷疑,。
“我也想看看這個藏到如今的人到底是個怎樣的人,,”穆淳眼中有真切的笑意,“說到底,世上終究是棋手少棋子多,,有對手自然趣味橫生,,可若是沒人當棋子,這盤棋還怎么玩下去,?”
楊臻猝不及防地皺了眉,,他突然覺得眼前三百六十一個點煩亂惱人,掌根一緊,,松手之時把幾瓣碎掉的白棋子撒在了棋盤上,,起身道:“我不想下棋了?!?p> 穆淳愣愣地看著他利索地離開,,一時沒能反應過來,直到隨后奉了兩杯茶來的勾佩走近時才低下頭仔細地把棋盤上的碎屑拼成了兩枚白子,?!霸撍刃械摹,!蹦麓静粺o委屈地落子道,。
“殿下,秦大夫似乎是去找鄒卓元了,?!惫磁宓馈?p> 穆淳沒搭理他,,繼續(xù)自己擺局,,付出近五十手后才出聲道:“為何有那么多善心呢?”
“秦大夫樂善,,是連秦大夫的死敵們都深信不疑的事,。”勾佩絲毫不覺得有什么問題,,“從前秦大夫救殿下也……”勾佩險些說到動情處時突然住了嘴,,他從未像方才那樣被穆淳用眼神剜過,久違的恐懼涌上心頭,,勾佩直接跪了下去,,哪怕他沒想明白自己說錯了什么。
鄒卓元見到林半夏時已經(jīng)耗沒了大半條命,,林半夏著手施救之時,,他多半的力氣仍用在了咒罵楊臻上。
鴻踏雪想抽他嘴巴:“你有點人心眼兒吧,!要不是老楊安排,,你以為我跟姑姑懶得搭理你,?”
“凡人見死不救尚且要遭唾棄,何況是你們這些做大夫的,!”鄒卓元定要在臨死之前發(fā)完這輩子沒來得及發(fā)的瘋,。
鴻踏雪好笑道:“敢問你活到現(xiàn)在拔刀相助過幾回?”
“我,?我哪能跟你們比,,你們有我望塵莫及的造化,就該有我不可企及的作為,?!?p> “你有病吧?”鴻踏雪罵道,。
鄒卓元就剩最后兩口氣了也要嘲諷他:“怎么,?惱羞成怒了?堂堂盜靈悠著點氣量,?就你們這些人……”
鴻踏雪瞅著他這副歇斯底里的樣子,,知道這家伙是自以為沒救了而無所畏懼,他突然有了一種很吊詭的想法:若是哪一天我到了這一步得多厲害,?
鄒卓元幾乎早罵斷氣了,,但在斷氣之前他先平復了下來。盯著出現(xiàn)在視線中的楊臻,,他瞬間乖巧懂事了許多,。
“好絕望的熱鬧?!睏钫榈?。
“少見吧?”林半夏把藥碗遞給他,,“快鬧騰死了?!?p> 鄒卓元及時知道了好歹,,乖乖干完了一大碗藥,在臉上捯飭出一副自認為楚楚動人的樣子對楊臻一通真情流露,,但沒說幾句便因藥效發(fā)作戛然而止倒頭昏睡,。
鴻踏雪本來還有熱心給林半夏和楊臻打下手,但看他倆動手后沒多久便被嚇退了,。當初楊臻救他時他不省人事,,雖然后來纏著林半夏說道過,但沒親眼見識過終究是沒概念的,,現(xiàn)下旁觀幻痛反而更加真切,,他實在有些受不了,。“?好吧,,這世上有幾人能有你這待遇,?兩個神醫(yī)一起伺候你?!奔幢汔u卓元聽不到,,他也得說一句才罷休。逃到屋外噦了半天,,風雪依舊,,他干脆另謀別處求暖。
找到宿離等人時,,他們正圍著桌子商量著什么,。
“瞧什么呢?”鴻踏雪迫不及待地把腦袋往人堆里湊,,“呦呵,,誰的信?”
“從燕……從燕家里遞來的,?!彼揠x滿眼悲傷。
“給老楊的,?”鴻踏雪問了句顯而易見的廢話,。沒人回答,他盯著信封上的落款看了片刻道:“奇了怪了,,之前他們不是來把大小姐的東西全帶走了嗎,?”沉默依舊,鴻踏雪又道:“你們怎么想的,,這東西要給老楊嗎,?”
“什么意思?”方爾玉沒他那些顧慮和心眼,。
宿離道:“我也有些猶豫,。”
“這段時間老楊好不容易精神了點兒,,這封信里不管寫了什么都會讓他不痛快吧,?”鴻踏雪說。
“那就先壓著吧,?!毙鞓卸ㄒ舻馈K斎粺o所謂別人會怎么樣,,如今溫涼不在,,他只需要考慮楊臻便好,。
方爾玉看著他們?nèi)齻€就此把事說下,便也不再多言,。
楊臻回來時,,信已經(jīng)被他們藏了起來。鄒卓元已經(jīng)被挪出了監(jiān)禁之地,,傷愈只待時日,。此事完全不在他的擔慮之內(nèi),如今昆侖山上的不速之客絡繹不絕,,總這么耗下去不是辦法,,何況溫氏的事想要了結(jié)必然需要他回京一趟,繼續(xù)拖延下去不知要耗到什么時候,。
“你想怎么辦,?”宿離問。他早已有返程之心,,神女峰該他回去看看了,。
“我想,”楊臻說,,“既然已經(jīng)有了結(jié)果,,朝廷就不會讓穆淳一直留在這里,遠司之臣他們未必信得過,,多半是要派欽差過來主事,,到那時我們就能走了?!?p> 鴻踏雪幾人難免有些側(cè)目,,即便他們這些江湖中人再討厭朝廷,對于這些勛貴之人也沒有直呼其名的時候,。
“可是,,那個世子要回京的話,不會要你也隨他一起嗎,?”徐樞明顯更了解朝廷的辦事風格,。
宿離也緊張起來:“你絕對不能跟他回京!你的身世在朝廷肯定不是秘密了,,若是到了京城那還得了?”
“非要如此的話,,”楊臻嘆氣,,“就讓朝廷再多一個逃犯吧?!?p> 徐樞笑出了聲:“那樣的話,,皇城里的那位恐怕就沒好覺睡了,。”他知道楊臻沒有什么為溫氏平反的心,,也不希望楊臻去干那等玉石俱焚的事,,何況,這些事還有溫涼呢,。
林半夏回來時,,鴻踏雪趁他們閑聊之時拉著楊臻跑出了屋,他憋不住了,,總得趕緊問明白:“夜牙璽是不是沒用上,?不許瞞我,仔細一想的話,,鎖著金山的那扇門上根本就沒有放夜牙璽的地方,,對不對?你在玉虛峰里其他的地方用到過夜牙璽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