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用千里冰封,、萬里雪飄來說現(xiàn)在的塞北再合適不過了,。

　　于雁門城樓北望,，一片雪白,，除了那座小小的浥城外，再見不到一絲的炊煙,。

　　浥城雖小,，小到城內(nèi)的駐軍將軍已經(jīng)被朝廷遺忘了數(shù)年；但浥城又很大,，名氣大得在年初的時候尚書省為是否取消該城一事足足爭論了大半個月,。

　　元和十五年，馬元在任上已經(jīng)閑出了病來,。

　　城內(nèi)沒有好大夫，那半吊子軍醫(yī)對著將軍一陣亂治反倒將馬元給治傷著了,。親兵沒辦法只能騎馬趕到了雁門將關(guān)內(nèi)的醫(yī)師給綁了回來,。

　　醫(yī)師治好了馬將軍的傷寒，生怕這些軍爺要將自己這半截身子已經(jīng)入了黃土的老者留在了這鳥不拉屎的地方,，連夜跑回了雁門,。

　　后來將軍得知那晚的醫(yī)師被下山的土匪給劫了道，待他們發(fā)現(xiàn)的時候只剩下了被凍成冰雕的尸體,。

　　馬元深感愧疚,，于是每年的那日他都要來此祭奠救命恩人。

　　兩年后如往常一般他來到了醫(yī)師墳邊,，他站在山上看見了一支極長的車隊(duì),，領(lǐng)頭的車上掛著一面大旗——易。

　　全天下姓易的人極少,，拿得出這個派頭的恐怕只有那名動九州的江南渡——易掌柜了,。

　　2

　　浥城，江南渡酒樓

　　“小二,，再來三碗烈酒,！”一名身穿狐裘的虬髯大漢拍了一下那滿是刻紋的木桌，瓦碗也隨之抖了三抖,。

　　“好嘞,！三碗東海龍涎窖藏千年的佳釀,，客觀請稍等！”小二尖嗓子一叫,，白布往身上一搭便奔向了后廚,。這便是這酒家的獨(dú)到之處，愣是個再一文不值的食物,，店小二都能給他說得冠冕堂皇,。北方漢子顯然很吃這一套，也樂意來這飲酒吃肉,，這江南掌柜能在此長久經(jīng)營下去的原因,，少不了這一套。

　　“嘭,！”的一大聲,，店內(nèi)西北角抖了抖，幾個八尺有余的胡人鼓起了圓目,，用著北方蠻語大聲呱唧了片刻,，小二忙知是怠慢了客人，趕忙去賠個不是,，不管這語言是否通達(dá),，點(diǎn)頭哈腰一到位，這再大的火氣也給下三分,。

　　酒家中盡是北荒的豪放漢子,，諸多是獵戶，也參雜了些行腳商人與鏢師,。一個個背弓摯刀,，瞧這這幾個蠻人在這耍神氣，心中自是不忿,。一剎那,，酒家內(nèi)盡是嘈雜聲。

　　“我呸,！恁娘嘞,，幾個蠻子神氣甚，敢在這漢家地界撒野,，嫌命長了吧,！”一個稍微精瘦的獵戶有些憤怒，額頭青筋暴起直接在位置上罵了起來,。

　　“看來前些年的敗仗沒讓他們長記性,，這些野畜不如的腌臜東西老子一刀一個！”

　　“是極,！這些毛鳥神氣,，憑甚,！”

　　“清一色的狍子，娘的,，真想掀了他們,。”

　　那幾個蠻人聽到了這些話,，縱使語言不通,，但大意也曉個一二了，于是幾人拍桌而起,?！八ⅰ钡囊宦暎睆澋兑呀?jīng)握在手中,，直指向眾人,。嘴里喋喋不休，一時間口沫橫飛,。

　　那桌獵戶也站了起來,，袖子一擼推開桌子，“怎地,？恁想掐架,？”

　　一個上半身著狼皮的胡人一腳踢翻了桌子，張口大罵,，然后將彎刀直直地一插,，立在了桌上。這一下子全部漢人都站了起來,，“蠻子,，想做甚,？”

　　那胡人掃了一眼四周,，嘴角一揚(yáng)，顯然不吃這一套,，他右拳緊握,，雙腿一開，一拳擊向了獵戶,，這一拳來得太快太突然,，那獵戶一驚，這蠻子竟然偷襲,！這一拳力道極大,，更帶著煞煞拳風(fēng)，有那么一絲胡人呼克沁圣山的味道,。倘若給傷到,，沒十天半月好不了,。眾人皆驚于此拳，那獵戶毫無防備,，看來是兇多吉少了,。但那鐵拳打至離其面龐不到半尺處，一雙肥胖的手突然閃至,，牢牢地接住了這悍拳,。

　　那肥手接住這拳后，在空中游動了幾下,，借力一推,，將這蠻人推回了椅子上。一時間氣氛冷了,，“來者是客,，和氣生財(cái)嘛，眾位客官給在下一個面子,，今日的酒菜,，都只收八成，這事就這么了了吧,?！边@聲音源至一個帶有凝重?fù)P州口音的胖子，原來是掌柜的,。他笑得樂呵,，一邊笑一邊賠不是，氣氛很快就熱鬧起來了,，比之先前更為火爆,。

　　“客官稍等，八百年的瀘州桂花鄉(xiāng),，還有一碟紅墜玉石薈,，馬上就來?！毙《汉戎?，馬不停蹄得跑向了后廚。

　　點(diǎn)菜的人也笑了,，不就是一壇川酒和一碟炸花生么……點(diǎn)菜聲此起彼伏,，就在眾人覺得此事已息的時候，大門“吱”地一聲,，開了,。

　　3

　　寒風(fēng)呼嘯，夾雜著雪粒,。這大雪似千軍萬馬般得涌進(jìn)了酒家,，接連滅了四盞油燈,，整個大廳一陣昏暗，外頭的燈光透了進(jìn)來,，有一個漢子站在門口,，光線實(shí)在不好，大家只瞧見了一個黑影,，看不清他的任何東西,。眾人定睛一看，是一個拄著枯木樹干的漢子,，約莫九尺行頭衣衫襤褸,，滿頭蓬松，一身的血漬,，腰間的刀尚且吊著一團(tuán)血塊,，仔細(xì)一瞧，這人身上有多出創(chuàng)傷,。

　　在寒風(fēng)的呼嘯下他的發(fā)絲亂曳,，“給我，來一壇最烈的酒,！”

　　小二哥們不知所措了,，他們何時遇見過這樣的客人。

　　“快,！”男子一聲低吼并抬起了頭,，那是一張布滿血跡的臉，面龐上有一對似鷹眸般的眼睛帶著說不清的寒意,。小二忙道：“一碗…一…一壇酒……”嚇得他連九霄烈陽壯軀酒這樣威武的名字也喊不出了,。

　　整個酒樓仿佛凝固了，從人群中不斷傳出咽唾沫的聲音,，筷子齊刷刷的掉了一地被這烈風(fēng)搖曳得忽明忽暗的燭光將男子的影子映得忽大忽小令人不禁顫栗,。

　　男子抖了抖身上的積雪，“住店……先給某上酒……”他身上的傷口還在滲血,，刀口太深,，他拖著身子,，跛著往爐臺走去,。

　　“好嘞，李子給客官上酒”胖掌柜轉(zhuǎn)了個身,，笑呵呵地走回了柜臺,，繼續(xù)撥動算珠并翻閱賬本。

　　“對了……外面還有匹馬,，給某打理好……”男子摸了下掛袋,，甩了一枚銀錠過去,，這銀錠直直地落在了賬簿上。

　　胖掌柜不動聲色地收下了這錠足足有二十五兩的官銀,。北方少金銀多以銅錢交易,，這客人帶著大額官銀甚是古怪，胖掌柜如是想,。

　　“客官大手筆呀,。”他道,，又笑呵呵地算賬去了,。男子倚靠在木椅上，緩緩的運(yùn)氣,。一股淡淡的青色罡氣自他的身上化開,，衣上的碎冰逐漸化為了水珠，轉(zhuǎn)眼間他已宛若一只落湯雞他趴在爐上,，臉色漸漸回轉(zhuǎn),。

　　小二抬著餐盤，看著這古怪的客人,，心中一顫,，“客……客官……”他豆大的汗珠已從臉頰上滑落，他的手還在抖,，“您……您的……酒……”見男子沒有言語,，他趕忙放下了酒便溜開了，他從未感到如此強(qiáng)烈的壓迫,，在他離開這爐臺的一瞬間,，如蒙大赦。

　　男子用余光瞟了一眼這酒,，這剛燙的酒還冒著熱氣酒香飄悠勾著男子的味蕾,，男子的眼中突然迸發(fā)出了一種強(qiáng)烈的熾熱，“二十年的……隴右的西風(fēng)烈……”他抽噎了一下,，一把抓起了酒壇,，大口灌下?！肮具恕具恕钡穆曇羰智逦?，男子也不顧其他人的眼光，只自顧自的豪飲,?！巴邸钡囊宦暎麌姵隽艘豢跐嵫藭r的他的血色已經(jīng)恢復(fù)五分了,。

　　胖掌柜看了一眼男子,，那笑呵呵的臉看不出任何除了樂呵以外的情緒。

　　4

　　浥城來了個古怪的客人,，這件事很快便傳進(jìn)了馬將軍的耳朵里,，他散開了數(shù)名斥候調(diào)查浥城周邊有無發(fā)生動亂。同時他也派出人手前往酒樓調(diào)查情況,，這古怪的掌柜開了間古怪的酒樓,，這天又來了個古怪的客人。

　　刀客就如同人間蒸發(fā)了一般再未從江南渡內(nèi)出來,，過了幾日食客們知曉了酒樓里新添了一名伙計(jì),，喚作阿南。

　　幾日前·江南渡

　　伙計(jì)們瞧著這古怪客人喝完了酒,，楞是沒敢多動,。倒是掌柜走了過去，眼睛瞇成了一條線,；“客官就住在二樓的天字包房,，稍歇會我讓人送藥進(jìn)去?！?p>　　客人抱手一謝,，拖著極殘破的身子上了樓。

　　掌柜笑呵呵的看著不知所措的伙計(jì)們,，“怎地了,，大家都是些江湖上有頭有臉的人物，平日里大場面見得也不少了,，今天咋就給個客人嚇著了,？”

　　“掌柜的，俺自認(rèn)耍刀已經(jīng)臨近宗師,，這人氣息雖斷斷續(xù)續(xù)的,，但我的刀意壓不住他，怕是已進(jìn)宗師,?！遍L得極壯碩，耳朵卻少了一只的男人有些驚異的說道,。

　　“那人的虎口,，老繭可深哩，不知道磨下去又生出來已經(jīng)是第幾個輪回了,?！毙《灿行@魂未定,。

　　這時候一個身體極為修長的伙計(jì)從后門走了進(jìn)來在掌柜的耳邊喃喃了幾句,，掌柜的點(diǎn)了點(diǎn)頭隨即跟著他走了出去,，只是他在聽伙計(jì)說話的時候眼睛眨了一下，而他那掛在臉上的笑容也在那一瞬間消失了,，好在掌柜也不是一般人,，之后他又笑了起來肥大的袖子一揮，同伙計(jì)一同前往馬廄,。

　　5

　　馬廄里有五匹馬,，最邊上的一匹便是客人騎來的。

　　整個馬身在油燈的照映下顯得格外勻稱,，除了馬的眉心與四蹄皆為白色外,，整個馬身都是烏黑。

　　馬的身上已經(jīng)裹上了酒樓伙計(jì)為之包扎的白布,，從白布浸出的血漬來看有數(shù)處刀傷以及箭傷,。

　　這馬雖然受了極嚴(yán)重傷，周邊的健全馬匹卻被它的氣息給壓住了,，大氣不敢出一下,。

　　黑馬輕輕的打著響鼻，似乎這傷并不嚴(yán)重,。

　　掌柜的變得極為嚴(yán)肅,，那如笑佛一般的臉立即暗了下來，“確認(rèn)了,？”

　　“確認(rèn)了,，您也知道老任的相馬術(shù)，這馬就是踏里云,?！?p>　　胖掌柜稍稍又看了一下這黑馬，“可還有救,？”

　　老任點(diǎn)了點(diǎn)頭,，“有救，但只有烏蓮藥可救,?！?p>　　掌柜的終于恢復(fù)了笑容，又從懷里掏出了一個小瓷瓶隨即從中抖落出了一枚烏黑色的小藥丸,，“這藥再給你一枚,，全天下可就又少了一枚，好好利用,?！闭乒竦恼f完便將這藥給了老任，之后頭也不回的走向了客棧。

　　“任伯,，真要救,？”

　　“掌柜的都發(fā)話了，自然要救,?！?p>　　伙計(jì)搖了搖頭，“只是救了他,，不知道又得牽制多少麻煩事,。”

　　老任并不說話,，心里在念叨：“這可真是匹好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