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進離開后,丫鬟走上來,,小聲地對荊盛說:“大少爺,您真厲害,,認得那么多字呢!”
荊盛撓撓頭,,對她笑了一下:“姐姐,,我當然是認識的,爹每天都要逼著我跟著夫子學習,,好悶呀,!”
丫鬟忙將指頭抵在唇上:“噓——少爺別太大聲,仔細老爺聽了生氣,?!?p> “我爹才不管我呢,為啥我弟可以不用早起,?”他鼓起兩腮,,跟那琉璃魚缸中的小金魚一樣,,搖頭晃腦。
丫鬟見他玲玲瓏瓏十分可愛,,很想伸手掐一把他的小臉,,可生生忍住了,于是伏下了身子,,半蹲在一旁,,耐心道:“大少爺,二少爺是因為身體不好,,受不得早晨的風,?!?p> “冬天不行,,那夏天呢!”
“嗯……”丫鬟語塞,,想了一瞬,,聲音又低下來,“大少爺,,人家都說愛之深痛之切,。老爺夫人給您的考驗越多,證明對您的期望越大,?!?p> 荊盛這個年齡的孩子自然是不太理解透徹的,但他也是個冰雪聰明的,,便明白跟丫鬟抱怨也是無益,,遂無奈地撇撇嘴,雙腳一抻,,下地去了,。
“大少爺,您去哪兒,?”丫鬟忙伸手扶著,。
“抄書?!鼻G盛往后門跑去,。那店面的里屋置了一間小書房,是給荊老板的兩個兒子過來的時候看書用的,。他們荊府在離酒樓兩條街上,,但荊老板不許孩子單單跟了丫鬟或者普通的管事來往,凡是上街,,必得有他信得過的護衛(wèi)或者家人陪著才可,。
丫鬟想了想,,先轉(zhuǎn)去廚房給他盛了一碗新做的蓮子雪耳羹,再跟進書房去了,。
此時,,方才荊盛口中的弟弟,名荊嘯,,快三歲的光景,,仍在奶娘懷中趴著。奶娘抱著他在荊府的前院里站了須臾,,就順順他的后背:“二少爺,,咱們回房了,外頭挺冷,?!鼻G嘯扁了扁嘴,兩顆晶瑩的淚珠子就墜下來,,他軟軟地喊了兩聲:“哥哥,,我要哥哥?!蹦棠锩τ门磷咏o他擦了,,哄他道:“大少爺在店里用功呢,待會兒就跟老爺回來了,?!彼洗蟛桓吲d,奶娘勸了半天也勸不住,,趕緊將他帶進燒了火盆子的屋里,,唯恐他吸了涼氣,哮喘又犯起來,。荊嘯這是生來就有的病癥,,氣管自然弱些。他娘親是祁山那邊的一戶習武人家的大小姐,,名楚婷婷,。
楚婷婷自己也是個練家子,生下大兒子荊盛,,當日就下地自己奶孩子,。荊盛打出娘胎就沒生過病,楚婷婷從自家?guī)淼膸煾当晃山o大少爺學習武功,,無論是摸爬滾打,,成天跟個小野獸似的在林子里耍,也不見他有半分疲憊,,反倒是拎到了書房里頭,,就跟打蔫了似的,。荊信荊老板很是懊惱。有了這個結(jié)實的大兒子,,楚婷婷信心十足地懷上了二胎,,卻不想生下來的當天身子就發(fā)紫。幸得荊信早有準備,,有經(jīng)驗的產(chǎn)婆和婦產(chǎn)科圣手都早早候著,,一輪折騰,總算將母子二人從鬼門關(guān)拉了回來,。楚婷婷恢復得還挺快,,就是二小子總是病懨懨的。大夫看過了,,說是有喘癥,,囑咐家人勿要養(yǎng)貓狗,枕芯被芯也要選仔細篩選,,切不可讓孩子接觸容易過敏的事物,,否則一旦發(fā)起,,就是無藥可救了,。荊信很是發(fā)愁,為此還取了一個很勇猛的名字——嘯,,只盼他能有一日疾病痊愈,,龍嘯九天。
荊嘯未滿周歲時傷風過幾次,,一咳起來就喘,,喘得小臉發(fā)青,幾乎快要憋不過氣來,,將荊信夫婦嚇得不清,。周歲后好些了,小胳膊小腿漸漸長起來,,雖說是虛胖,,可總算是粉雕玉琢的。兄弟二人也是遺傳了好相貌,,跟年畫上抱魚的娃娃似的,,眼睛圓溜溜很是喜氣。這嘯兒很黏哥哥,,會走路之后總往兄弟身上湊,,每每此時,荊盛就瞪起眼兇他:“你是妹妹吧,!跟糯米丸子似的,,真煩,!”他們父母看得笑起來,楚婷婷笑罵道:“臭小子,,不許這樣說你弟弟,,他這是喜歡得你要緊呢?!?p> 這世上總是堆滿了幾家歡喜幾家愁的,。
荊家生意雖大,也有起起落落之時,。孩子雖然不得健全,,可好歹都長得眉清目秀。但家和是肯定的,,不管是酒家里還是府邸上,,總是洋溢著一家人的歡笑,使人聽得流連不去,。
這日及至黃昏,,荊信帶著荊盛回府了。一進門,,荊嘯就高興地撲過去:“哥哥,,哥哥!”荊盛也張開手臂,,親親熱熱地摟住了弟弟,,順手往下一兜,又皺眉嚷起來:“阿嘯,!你尿褲子了,!你為什么不告訴趙奶娘!臟死了,!”奶娘忙伸手摸了摸,,滿懷了歉意:“大少爺,對不住,,奴婢這就帶二少爺去換,。”荊嘯還不停地掙扎揮手,,漸漸地成了哭喊:“不要嘛,,不要嘛!我不要換褲子,,嗚嗚……”小臉竟哭白了,。奶娘一邊給他順氣一邊抱著他往旁邊的廂房去,嘴里念叨著:“咱們不哭啊,,就在哥哥旁邊換,,換好了就來跟哥哥玩,。”
荊盛身后的大丫鬟也給他摘了披風,,遞來一個小屬下手爐,,可他推開,搖頭:“我不要,。我要喝茶,。”說完,,也不管桌子上的杯子是誰的,,茶水有沒有放涼,直接就倒到嘴里,。大丫鬟驚呼:“大少爺,,我的爺!”
荊信揮揮手:“沒事兒,,男子漢不拘小節(jié),,再給他換了便是?!贝笱诀咭姥远酥鑹爻鋈チ?。
說話間,府里的大管事打起簾子進來,,喚道:“老爺,?!庇殖噬弦粡埍〖?,低聲說:“今日有個單子,是合邨陶家落訂的,,正月十五那日要五十斤蟹,。”不等荊信回答,,大管事繼續(xù)道:“可這寒冬臘月的,,本也不是吃蟹的季節(jié)。如今店里每日供應(yīng)的那幾斤,,老爺您也知道,,都是八百里加急從南海邊送過來的。若不是咱們祁國離得大海不遠,,吃水產(chǎn)這等事兒根本不到咱們肖想,。”
荊信擺擺手,,做出個“稍安勿躁”的手勢,,緩聲安慰:“老韓,,咱們店里的規(guī)矩,有就賣,,沒有就不賣,。既然是這個時節(jié),他陶家就是給五百兩黃金,,咱們也撈不出五十斤蟹給他,。這個單子不接就是,也不算毀了誠信,?!?p> 大管家老韓卻愁容滿面:“也不知是誰接了這單子,還收了全款,?!?p> 荊信吃了一驚:“查!”
“這單據(jù)上沒有姓名,,可銀庫里卻有入了賬的記錄,。按照咱們店里的承諾,接了單子又毀約的,,得雙倍賠償,。”老韓嘆口氣,,“屬下查了一下,,這筆金額不算很大,雙倍賠償也不至于動了咱們的筋骨,??衫蠣敚@個規(guī)矩咱們是不是得改改,,做鮮貨生意的,,哪有說有包有的,太吃虧了,?!?p> 荊信的眉頭緊鎖:“可這是祖父立下的規(guī)矩。只能說接生意的人得謹慎,。咱們蟹肉煲三代了,,不能折損在我手里吧?!?p> 老韓搖搖頭:“老爺,,您可考慮考慮吧。”
荊盛看著老韓出去之后,,同他爹說:“誰接單,?”荊信也點頭:“我也是在想這個事情,不查查我心里不踏實,?!鼻G盛沒有再說話,從兜里掏出一把小木劍把玩著,。荊信看了一眼,,問:“啥來的?”
“給弟弟的,,我今日跟師傅學的,。”荊盛舉起小木劍,,眼睛瞇瞇地笑起來,。
“嗯。去吧,?!鼻G信揉了揉眉心。
方才換茶的大丫鬟端了案回來了,,一推門進來,,卻不見了荊盛,不禁愣了一愣,。
“茶兒,,你去后頭跟夫人說一聲,說我回來了,。盛兒回房間去了,,找完夫人你就去給他備洗澡水吧?!?p> 名喚茶兒的丫鬟點頭,,將茶壺和茶杯端在荊信身邊,替他斟上了才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