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孫賈,,是為三朝元老,曾任太子嬴駟之師,,官至少傅。
當(dāng)年太子駟觸犯新法,因其身份尊貴,,不好施加刑罰,,故而處罰教導(dǎo)太子駟學(xué)業(yè)的公孫賈,以及監(jiān)督太子駟的嬴虔,。公孫賈慘遭黥刑,!
黥刑,又叫墨刑,,就是在犯罪人的臉上刺字,,然后涂上墨炭,表示犯罪的標(biāo)志,,以后再也擦洗不掉,。
公孫賈與嬴虔一般,都因受刑而閉門不出,,終日不見人影,。直到嬴駟回到咸陽,再次被立為儲君,,已故的秦孝公這才重新啟用公孫賈為少傅,,但后者并不接受其征辟,直到嬴駟即位,,公孫賈才接受少傅之位,,走馬上任。
作為嬴駟的老師,,公孫賈自然是支持他的,,只不過,公孫賈又是老貴族出身,,一旦嬴駟走上與秦孝公一般的道路,,庇護(hù)衛(wèi)鞅,,公孫賈真是不該如何是好!
嬴駟安撫住了公孫賈的情緒,,又回到主位上坐下,,微笑道:“少傅一大清早就入宮覲見寡人,必有要事,。少傅不妨直言,。”
打腦殼,!
嬴駟覺得頭疼得很,,他并不清楚公孫賈的來意,不過多多少少也能猜到一二,。古人交談的方式就是麻煩,,什么話都得拐彎抹角的說,還得寒暄幾句,,搞個開場白,。
公孫賈垂手道:“君上,臣想給你講一個故事,?!?p> “哦?故事,?”嬴駟做出一副洗耳恭聽的模樣,,頗為感興趣地道:“少傅請講?!?p> “其實算不得故事,,是臣游歷坊間之時,無意中的所見所聞,。君上可能會感興趣,。”公孫賈說道:“臣于鄉(xiāng)間見一幼童并不玩鬧,,而是跟在其父母的身后,,播撒種子,臣很是好奇,,故而問之,,幼童回答,根據(jù)商君之法,,民若多耕,,可有獎賞,是故幼童自己不敢偷懶?!?p> “這有什么好稀奇的,?”
嬴駟故作不在意的樣子,說道:“商君之法,,獎勵耕戰(zhàn),,凡耕者,凡戰(zhàn)者,,皆有獎賞,,各得其位。這不是很好嗎,?”
公孫賈淡淡的一笑,,又道:“君上,你可知臣又問了幼童什么,?”
“請講,。”
“臣問幼童,,你可知道商君是哪國人,,叫什么名字?幼童回答:‘商君是衛(wèi)國人,,名喚衛(wèi)鞅’,。臣又問,,你可知道國君姓甚名誰,?幼童回答不知。君上,,這可是只有三五歲的幼童?。 ?p> 聞言,,嬴駟放在大腿上的手已經(jīng)攥成了拳頭,,緊緊的攥著,但是臉上的神色并無變化,,依舊云淡風(fēng)輕地道:“商君之名,,在秦國無人不知,無人不曉,。小小孩童知道商君之名,,不足為奇?!?p> “君上,,當(dāng)時臣又詢問那幼童的父母。其父母對于商君贊不絕口,敬若神祇,!商君之名,,對于這些黎庶而言,真是如雷貫耳啊,?!惫珜O賈說著,眼神還不時的瞥著嬴駟,,以便察言觀色,。
但是,嬴駟并不動怒,,只是道:“商君之法,,開阡陌封疆,廢井田,,制轅田,,允許土地私有及買賣,推行縣制,,初為賦,,統(tǒng)一度量衡,燔詩書而明法令,,塞私門之請,,禁游宦之民,執(zhí)行分戶令禁止百姓父子兄弟同居一室等等舉措,,的確為大秦,,為黎民百姓牟利不少。百姓對于商君感恩戴德,,亦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君上說的沒錯,,商君之法,,已經(jīng)深入人心。不過商君本人,,更是深入人心,!”
公孫賈長嘆一聲,說道:“君上,,請容臣說一句不敬之言,,現(xiàn)在秦國的家家戶戶,上至耄耋之年的老者,,下到三五歲的幼童,,那是只知秦國有商君而不知有秦君,!長此以往,恐國將不國,,君將不君矣,!”
嬴駟聞言,深深地看了公孫賈一眼,,輕聲道:“少傅,,是老太師讓你這般向寡人進(jìn)言的吧?”
“不錯,?!惫珜O賈并不隱瞞,而是直言不諱地道:“不過,,這是老甘龍之意,,也是臣之意。秦國,,已經(jīng)容不下衛(wèi)鞅,,容之則必生大亂,請君上明鑒,!”
聽到這話,,嬴駟摸了摸自己的額頭,暗自思襯了一下,,說道:“少傅,,你的意思寡人明白。衛(wèi)鞅之權(quán),,衛(wèi)鞅之勢,,的確過大,的確過盛,,寡人自問都無法駕馭得了他,。只不過,,少傅,,寡人只想問你一句,少傅你對于衛(wèi)鞅,,心中還有恨意嗎,?”
“恨?”
公孫賈的臉色一白,,似笑似哭地道:“君上,,臣說自己對于衛(wèi)鞅并無恨意,你信嗎,?”
嬴駟默默地?fù)u搖頭,。
“臣恨衛(wèi)鞅,!君上?!惫珜O賈指著自己臉上的一塊墨炭,,咬牙切齒地道:“衛(wèi)鞅之法,實為殘酷之法,。輕則砍人手腳,,割人鼻子,重則斬首,、車裂,!臣當(dāng)年受的這墨刑,還有何臉面見人,?還有何臉面站在朝堂之上,?臣是一輩子都不敢見人,跟過街老鼠一樣,!”
“若非君上幾次請臣復(fù)出,,臣焉能出山?君上,,臣不瞞你說,,臣之所以復(fù)出,就是要復(fù)仇,,臣要衛(wèi)鞅不得好死,!”
看著公孫賈近乎扭曲,幾近癲狂的神色,,嬴駟陷入了沉默,。
未經(jīng)他人苦,莫勸他人善,!
這個時代的人,,對于自己的容貌還是分外看重的,受了墨刑,,就一輩子屬于罪犯,,跟污點一般,一輩子都洗不掉的那一種,!
受墨刑的人,,真是會跟過街老鼠一樣,人人喊打的,。
故而公孫賈出行,,從不以真面目示人,只會帶上面具,,亦或是帶著遮面的斗笠,。
嬴駟深深地吸了一口氣,,說道:“少傅,寡人若不殺衛(wèi)鞅,,或者執(zhí)意跟先君一般庇護(hù)衛(wèi)鞅,,會有怎樣的后果?”
“君上若是這么做,,就會寒了我們這些老貴族的心,,失去老秦的公卿大夫的支持,以至于老秦人都不會再向君上效忠,?!?p> 聞言,嬴駟的眉頭緊蹙,,又道:“這是在威脅寡人嗎,?”
公孫賈淡淡的一笑,說道:“君上以為是,,便是,。秦國的老世族,不能代表所有老秦人,,不能代表所有的秦人,,但絕對能代表國人。周厲王之時,,鎬京發(fā)生的國人暴動,,希望君上汲取教訓(xùn),引以為戒,!防民之口,,甚于防川啊?!?p> 周厲王姬胡在位期間,,任用榮夷公實行“專利”,即以國家名義壟斷山林川澤,,不準(zhǔn)國人(指工商業(yè)者)依山澤而謀生,,借以剝削國人。
他違背周人共同享有山林川澤以利民生的典章制度,。致使百姓起來反叛,,襲擊周厲王,,周厲王逃到彘地,,最終死于彘地,謚號厲王,。
對于這事兒,,嬴駟亦是知道的,。
“這是老甘龍的意思?”
“是臣自己揣度的,。君上若是將甘龍,、杜摯這些人逼急了,大不了就是魚死網(wǎng)破的局面,?!?p> 聽到這話,嬴駟吐出一口濁氣,,畢恭畢敬的向著公孫賈作揖道:“寡人受教了,。”
公孫賈是一個明白人,,不枉嬴駟這般尊敬他,,這般禮遇他。
秦國所推行的商鞅變法,,固然削弱了不少老秦貴族的勢力,,但是諸如甘龍、杜摯等人都是老狐貍,,知道如何取舍,,所以一直在蟄伏著,等待時機(jī)成熟,,再一舉推翻新法,,恢復(fù)穆公祖制。
現(xiàn)在的秦國,,老貴族的勢力依舊強(qiáng)盛,,尤其是在各地,倘若國人被老貴族煽動,,極有可能犯上作亂,,逼著嬴駟除掉衛(wèi)鞅。
屆時嬴駟根本下不來臺,,最后的下場,,不是淪為傀儡之君,大權(quán)旁落,,就是死在亂軍當(dāng)中,。
嬴駟即位之時的根基不比秦孝公。
孝公亦是二十歲繼承的君位,,只不過他常年跟隨秦獻(xiàn)公東征西討,,立下赫赫戰(zhàn)功,在軍中極有威望,,在朝中也有一定的根基,。
但嬴駟有什么,?
他回歸咸陽不足一年,還來不及培植自己的勢力,,孝公就撒手人寰了,。
嬴駟必須要依靠自己的手段,平衡朝中的保守派與變法派,,慢慢樹立起自己的威望,,直至大權(quán)在握,一鳴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