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皇帝在聽曲子入殿內的時候便格外的輕手輕腳,,抬眼便見皇上歪坐在榻上,,閉著眼睛,,跟著音律晃動著頭,。不過十步之外坐著幾名伶人,,身穿羽藍衣裙,,纖纖玉指翻飛如輕盈的蝴蝶一般,。
德貴妃見皇帝并未察覺到她的到來,,便也只是靜默在一旁垂首聽著,,等到一曲終了,這才請安,。
皇帝睜開眼睛,,見到她很是高興,牽過她的手一同坐下說道:“本來想叫你一同過來賞曲的,,但是又怕外面天寒地凍的,,冷著你了,你向來最是怕冷的,?!苯又株P切的說道:“朕命齊太醫(yī)給你調養(yǎng)身體,覺著怎么樣呢,?”
德貴妃此時低眉淺笑道:“多謝皇上關心,,臣妾身體雖然孱弱,但是又皇上的關心,,覺得還好,,所以今日特的過來一趟?!?p> 皇帝握著她的手眼中一沉,,說道:“怎么手這么涼,丘貫,,再叫人添兩個火盆上來,,仔細貴妃受寒了?!?p> 德貴妃本就如弱柳扶風一般,,此時皇上這樣關切,倒更多了幾分女兒家的嬌羞來:“皇上乃是太子,,有龍氣在身,,臣妾在皇上身邊便覺得好多了?!?p> 皇帝眉眼帶笑的說道:“好好坐著,,慢慢的也都暖過來了?!苯又蛛S手指了指幾個伶人說道:“剛才你也在旁聽到來了,,覺得怎么樣?”
德貴妃嬌俏的說道:“如今樂府竟是沒有上的了臺面的伶人了么?選了這么幾個送過來,,也真是污了皇上的耳朵,。”
那幾個伶人聞聽此言,,神色慌亂,,忙跪下請罪。
皇帝揚了揚手,,示意她們退到一旁,,接著溫和的笑道:“宮里若是論起瑤箏來,你才是其中翹楚了,,有你這樣的高手在,,朕哪里還能聽得進去別的?不過是你不在,,這才聽旁人彈幾曲打發(fā)打發(fā)時間罷了,。”
德貴妃聞言莞爾一笑,,面色愈發(fā)顯得嬌俏動人,。她起身走到瑤箏前,隨意掃視了一眼,,突然眼神一凝,上前撥弄了一根弦,,有些不解的問道:“怎么現(xiàn)在的樂府竟是這般闊氣嗎,?尋常的伶人竟是也用的這鑲了象牙的箏么?”
皇帝嘴角的笑容有些凝滯,,那退在一旁的其中一名伶人便大著膽子的上前說道:“奴婢技藝不佳,,為免污了皇上圣聽,這才選用了最好的箏,?!钡沦F妃抬眸看向說話的伶人,只見她不過是二八年華,,姿色也并不出眾,,但是身上卻別有一番清麗脫俗,加上身形豐腴,,恰如一顆圓潤的珍珠,,比的德貴妃纖瘦的身量更加單薄。德貴妃心中不悅,,皺眉道:“如實沒有真本事,,哪怕是用前朝的焦尾,也只是暴殄天物罷了?!闭f完德貴妃蔑視的看了她一眼,,那伶人頓時不說話,低頭靜立在一旁,。德貴妃掃視了一圈伶人們用的箏,,見只有這臺九霄的音色最清,便坐在箏前,,開始細細的調了調弦,,試準了音色,才開始輕攏慢捻,,任由音律旋轉如珠般的自指尖流淌而出,,似花間葉下的清泉一般潺潺,又如林間花鳥的竊竊私語,,說不盡的婉轉輕柔,,恍若窗外的寒冬一掃而去,只剩下春光常駐,,久久不散,。
一曲過后,皇帝猶自沉醉,,情不自禁的鼓掌叫好道:“若論瑤箏,,宮中在無人能及你了?!?p> 德貴妃活動了一下十指纖纖玉手,,頗為遺憾的說道:“可惜了,今天臣妾的手還是太生澀了,,又用不慣別人的琴,,此曲不如往常,皇上可別見笑了,?!被实垲H為贊許的夸耀道:“已經(jīng)很好了?!苯又阆袷窍肫鹗裁匆话?,向外面的丘貫喚了入內,道:“貴妃畏寒,,朕記得西北將軍這次進獻了狐皮,,狐皮最是保暖,統(tǒng)共就只有兩條,,朕前兩天賞了皇后一條,,還有一條,,便賜給貴妃吧?!彼佳酆Φ膶χ沦F妃說道:“若論保暖,,這個不知比那紫貂好多少倍了,給你是最合適的,?!?p> 德貴妃一雙美目中盈盈蕩漾著笑意道:“可真是巧了,方才去給皇后請安,,皇后也賞了臣妾一條狐皮,,也說是西北將軍進獻的,看來什么好東西,,都落到臣妾宮里了,。”
皇帝眼里閃過欣慰之色,,點點頭的說道:“皇宮果然賢惠大方,,對你也甚是不錯。如此,,這兩條都給你就是了,。只不過朕的心意卻是比皇后的多一分了,丘貫,,你便拿去內務府著人給貴妃裁制衣裳了在送去甘泉宮,。”
丘貫恭敬的答應了一聲,,又招了招手,,引了一眾伶人去了?;实圻@才不動聲色的看了看其中一個,只見那羽藍衣裙的女子消失在殿門,,方才低聲問道:“這樣如何,?”
德貴妃嗤笑一聲,別過身子說道:“什么如何,?皇上疼臣妾是假的,,疼惠淑妃才是真的?!?p> 皇帝搖著頭說道:“這樣的話,,也就你敢說,朕統(tǒng)共就去看了惠淑妃一次,,怎么就是不疼i呢,?”德貴妃聞言面露三分委屈的說道:“臣妾今兒可是聽說了,皇上親筆御賜的字給惠淑妃,她還高高興興的去內務府叫人做了匾額掛在正殿里了,。偏臣妾的甘泉宮的那塊匾額也不知道是誰寫的,,金粉都沒了,反正惠淑妃這樣的榮耀,,臣妾是指不上了,。”
皇帝勾了勾嘴角,,儼然失笑的說道:“原來你是喜歡這個呀,,朕不過似想著惠淑妃的絳紫宮不如你的甘泉宮,怕看著寒酸,,這才隨手寫了一副字給她,。哪里比得上你的甘泉宮,東西暖閣的名字可都是朕親筆所寫了,。你向來又是愛樂器之人,,朕還特意將前朝最珍貴的綠琦給了你,平日里什么名貴樂器不都先緊著你賞玩么,?就連你喜愛蓮花,,朕也特意命人在甘泉宮內移植了蓮花過來,想著朕便可以與你對著這荷風中撫琴,,這樣還不足夠么,?”
德貴妃聽著皇帝如數(shù)家珍的娓娓道來,不由的含情脈脈說道:“皇上曾經(jīng)還說過,,每次來甘泉宮,,見佳景如斯,每一靜對,,便欣然神往,。”德貴妃牽著皇帝的衣袖道:“可是皇上,,甘泉宮什么匾額都有了,,獨獨缺了正殿的一塊皇上親筆御書,既然是隨手,,不如皇上也賜臣妾和皇后一塊吧,,省的滿宮里只有惠淑妃有,臣妾可是羨慕的很了,?!?p> 皇帝抬手輕點了點她眉間道:“你有什么羨慕的,朕什么好東西沒給你,?只這么一件,,你也喜歡,?”
德貴妃半是撒嬌半是委屈的說道:“皇上整日忙于朝政,臣妾在后宮日日都盼著見到皇上,,若能見字如面,,那也能稍稍安慰些?!?p> 皇上沉吟一會,,頃刻便笑道:“好了,你非要這般的貪心,,有什么難的,?你既然惦記皇后,朕就賜給你和皇后好了,,也讓你們做成匾額,,掛在正殿里,這樣你可是滿意呢,?”
德貴妃這才嬌俏的笑笑,,溫順的伏在皇上的肩頭,溫聲道:“臣妾就知道,,皇上最疼愛臣妾了,。”
晚膳過后,,皇帝就差人送了德貴妃回去,,便留在書房內攤開紙i,行云流水的揮毫灑墨,,丘貫見皇上在凈白的大紙上寫了好幾福字,,便在旁研磨的說道:“皇上對皇后和德貴妃實在是格外的恩典。奴才蠢笨,,想著皇上的字都是好的,,原來皇上是要在這兒里面選最好的一副賞賜呢?!?p> 皇上見他滿臉堆笑,,皆是諂媚之色,當下不語,,只是將毛筆放在青玉筆架上,,好了笑意的一張張看過去,。,。皇帝扭頭,,見侍奉在書房門口的畢興,,一臉的謙卑溫和,,便問道:“丘貫是這個意思,畢興,,你怎么看呢,?”
畢興微怔,回道:“奴才愚笨,,以為皇上的恩澤遍布六宮,,這絳紫宮中既然有了,那剩下的自然是六宮同沐恩德了,?!被实鄞笮Φ溃骸昂茫袢账隳懵斆??!被实垡环男蕾p下來,自己也頗為得意的念叨著:“甘泉宮是諮德禾嘉,,就許德貴妃福德雙修的意頭,,皇后的鳳儀宮是敬修內則,皇后最重祖宗家法,,這幅字卻是在合適不過了……關雎宮的是茂修內治……”
丘貫驚道:“關雎宮也有,?”
皇帝淡淡的說道:“關雎宮娘娘已經(jīng)過身了,總要修葺一番,,你盯著點,,往后總是要有人住進去的?!?p> 丘貫忙答應著,,皇帝斜眼瞟到伺候在一旁的畢興,笑道:“方才你機靈,,那朕就將這幾幅字交給你,,由你送去內務府制成匾額?!?p> 畢興受寵若驚,,忙恭敬的答道:“奴才謝皇上恩典?!?p> 皇上道:“這賞賜干你什么事兒,?”
畢興喜不自勝的說道:“這賞賜是給六宮的主子娘娘們的,奴才有幸才能接到這個差事,,自然是沾染了扶福氣的,,所以寫謝皇上恩典?!?p> 皇帝聞言忍不住笑道:“是個會說話的,,那朕用剩下的大紙,,就賞給你了?!?p> 畢興忙滿臉喜色的磕了頭,,起身才后知后覺的看到丘貫的臉色陰沉的很,心中一驚差點咬到舌頭,,忙捧著執(zhí)紙下去了,。
皇帝有些疲倦的揉了揉眉頭,倦怠的問道:“現(xiàn)下什么時辰呢,?”
畢興忙道:“現(xiàn)下該是翻牌子的時候了,,皇上,司寢司的人已經(jīng)在外面候著了,,就等您傳喚了,。”
皇上凝神片刻道:“今兒樂府的那個伶人,,抱著九霄的那個……”
畢興微怔,,即刻回道:“是樂府彈瑤箏的,叫若毓,?!?p> 皇帝回想著若思,不由的嘴角帶著笑意的說道:“就她吧,?!?p> 畢興只覺得腦袋一懵,但嘴上卻是不敢遲疑的,,忙答應著退下趕緊去了,。
長街甬道的積雪,宮人們都清掃的差不多了,,緩步走在青石磚上,,兩邊的雪堆映著這朱墻碧瓦,越發(fā)覺得雪光炫目,,猶如白晝一般,。
微微扶著辛夷的手慢慢的走著,前頭的兩個小太監(jiān)提著燈籠在前方照明,,只覺陣陣冷風吹過,,驚的燈籠不住的亂晃,四周唯有陰寒之氣貼著墻壁呼嘯而過,,卷起些許碎雪,,明月有些害怕,更是緊緊的以為在微微的身邊。
微微安撫的拍拍她的手,,歉然的說道:“這么晚了,還累你陪我去寶華殿祈福,,難為你了,。”
明月靠著她身邊挽著手慢慢的走著,,眼里有幾絲歡悅道:“我一個人待在宮里也悶得很,,貴妃她又……”她欲言又止道:“還好能陪著姐姐去寶華殿聽聽誦經(jīng),心里也能安靜些,?!?p> 微微道:“佛經(jīng)靜心,最是讓人心境平和的,。去和大師們念念經(jīng),,將這些日子抄寫的經(jīng)書燒了,也算是了了自己的心愿吧,?!?p> 明月環(huán)顧四周,警惕的說道:“姐姐快別說了,,別說了,。”
微微眉眼帶笑溫和的說道:“別怕,,只有你明白罷了,。親人不在自己身邊,咱們也就只能這樣以表哀思吧,、”明月點頭,,似是觸動了心頭事兒一般,連帶著眉眼之間都帶著傷感道:“明月父母早亡,,如不是姐姐……如今也只有姐姐在身邊,,不過只要姐姐在,我心里也安穩(wěn)些,?!彼f著,將自己單薄的身體更加的往微微這邊靠了靠,,仿佛只有這樣,,才能在這雪天寒冬里抵御住蝕骨的寒意。
微微仿佛懂她一般的覆上她的手,,鄭重的說道:“你常來看我是好的,,但若是被貴妃知道了,只怕是又要刁難你了,?!?p> 明月低聲道:“我都習慣了,,不打緊?!?p> 兩人正在低聲的說著話,,忽然聽的車輪轱轆的聲音,只見一輛朱漆銷金車從身畔疾馳而過,。微微忙將明月護在身后,,自己卻是躲避不及,身上云青白枝的大氅沾染了幾點濺起的淤泥,、
車輛早已遠去,,但是空氣中隱隱還有香氣飄浮著,蜿蜒不肯散去,。明月驚訝的道:“是送嬪妃去侍寢的馬車,。”
微微顧不得身上大氅上的淤泥,,也是驚訝的說道:“今夜并沒有聽聞皇上翻了牌子呀,,這車走的這樣急,會是誰在上面呢,?”
明月輕嗅了一下空氣中殘留的香氣,,亦是被驚詫道:“好甜膩的香氣呀。貴妃從不用這么濃郁的香,,是誰呢,?”二人皆是疑惑,只聽得宮車遠遠的去了,,那車過深雪,,兩輪深深的印記似碾在人心上一般,揮之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