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申之獨坐在包廂之中,心情久久不能平靜,。
昨日韓平還透露了一則消息,,才是最讓他心情沉重。
韓世忠被罷免之前,,曾經(jīng)打算去質(zhì)問官家為何如此對待岳飛,被秦檜給攔下。
于是韓世忠問秦檜:“天下皆知岳飛不會謀反,,為何還要關押至今?”
秦檜說出了那臭名昭著的三個字:“莫須有,?!?p> 韓世忠怒問:“‘莫須有’三字,何以服天下,?”
秦檜說:“這是官家的意思,。”
不知是不是韓世忠怕了,,從那一刻起,,他徹底慫了。
被罷免的時候沒有一句怨言,,從此閉門不出,,只知道賞花泛舟,連過去的老部下拜訪都不見,。
這位趙玖帝曾經(jīng)的腰膽,,搖身一變成了一個糟老頭子。
短短幾日,,恍如隔世,。
……
接下來的幾天里,陸游閉門不出,,好在依然住在茗香苑中,,并沒有真的賭氣去找梁興。
韓平,,范成大,,栗韜三人隔日便來茗香苑,一為品嘗香茗,,二為與李申之探討文章,。
李申之的文章水平,他們不大放心??蠢钌曛膊粚P膶W習,,便想著法子逼李申之做文章。
經(jīng)過幾天的討論,,他們對于局勢的判斷也逐漸形成了一套成熟的話語體系,。
比如:沒有宋金和議就沒有中興盛世,和議的達成是秦相與官家同心協(xié)力的結(jié)果,,趙官家是帥,,把握方向,秦相公是將,,具體執(zhí)行,。再這個大框架之下,說一些官家愛民如子,,丞相體恤百姓,,實現(xiàn)了天下向往和平的美好愿望之類的客套話,一篇范文就算成立了,。
李申之的記憶里,,倒是有幾句拍秦檜馬屁的詩句,只不過他實在是沒有臉念出來,。
諸如:大風動地,,不移存趙之心;白刃在前,,獨奮安劉之略,。
說得好像是秦檜在東京如李綱宗澤一般力挽狂瀾,如韓世忠,、吳玠一般以身阻敵,。
再比如:朝回不入歌姬院,夜半猶看寒士文,。
下朝之后絲毫不留戀勾欄瓦舍的享受,,而是看寒士的文章看到深夜,要為朝廷搜羅人才,。這種無中生有的馬屁,,偏偏秦檜還很受用。
還有:多少儒生新及第,,高燒銀燭照娥眉,。格天閣上三更雨,猶誦車攻復古詩,。
屁味兒跟上面那兩句差不多,。
……
罷了,,拍馬屁也是有底線的。
剽竊了幾句漂亮話,,諸如:“文王不愛皮幣犬馬,,以事昆夷?!薄皾h高祖解平城而歸,飾女子以配單于,?!薄肮馕浔稗o厚幣,以禮匈奴之使,?!薄笆ト艘蕴煜聻榧摇,!薄暗弁踔攘?,兼愛南北之民,不忍爭尋常以斃吾之赤子也,?!?p> 大抵的意思,歷數(shù)了歷史上幾位曾經(jīng)暫時求和與北方蠻族的圣君,,然后說當天子的要胸懷天下,,不以一時之意氣開啟戰(zhàn)端。
話可以這么說,,但是這些跟你趙構有什么關系,?
李申之不過是想背幾句漂亮話,給自己的文章增色,,沒想著繼續(xù)惡心自己,。
大致把文章打磨了差不多,李申之再也不愿多看“和議”一眼,。
剛好,,新酒出來了。
釀酒的師傅在宰了豬羊,,又去城外賣了一頭死牛,,隆重地舉行了祭祀儀式。
還未開壇之時,,便已濃香四溢,。
取了頭酒,特地給少東家李申之送了過去,,這是規(guī)矩,。
本來是打算讓少東家來主持開酒儀式的,但是社恐的李申之嚴詞拒絕,說“子不語怪力亂神”,,祭祀祖宗才是君子所為,。
李申之接過酒盅,一口干下,,而后才在喉頭和口中緩緩品味,。
口感還不錯,喉頭清爽,,落口清香,。
或許是許久沒有喝過白酒,這一杯下去,,竟然有些微微上頭的感覺,。
釀酒的師傅緊張地看著李申之。
這是他第一次釀這種酒,,生怕出什么紕漏,。薛管家之前曾經(jīng)反復囑咐過,這鍋酒有大用,,只許成功不許失敗,。
良久,李申之滿意地點了點頭,,說道:“白酒盛出,,放置一個時辰之后,取十斤來,。今晚我要與諸位同窗不醉不歸,!”
“好嘞!”釀酒師傅高興地一蹦三尺高,,屁顛屁顛地回作坊去了,。
白酒本來不需要“醒酒”的,之所以取出來放置一會,,是要模擬一下陳化過程,。
也就是讓酒中易揮發(fā)的小分子物質(zhì)揮發(fā)一些,讓一些不穩(wěn)定的物質(zhì)充分氧化,,這樣的酒口感會更加綿柔,,沒那么刺激。
市場上出售的酒都是經(jīng)過充分陳化,,所以不需要這個步驟,。
……
不一會,新酒經(jīng)過陳化裝了幾個壇子,,搬到了李申之的專屬雅間內(nèi),。
算時間,,韓平他們應該到了。
人未至,,聲先到,。
剛剛聽到上樓的腳步聲,便傳來栗韜那公鴨般的大嗓門:“這是什么酒,,怎么這么香,?咦……此香非彼香,未有花香侵酒香,,今晚要大醉一場了,!”
大家還沒見面,酒香與人聲已經(jīng)來了一次交鋒,。
李申之站在書案旁,,放下毛筆,,將新寫的一篇文章卷起來交給小廝:“帶上二兩新酒,,給陸游送去,請他批改一下我這篇文章,?!?p> 上好的宣紙和墨汁,寫完字落筆即干,,不需要再吹半天,。
小廝拿好文章,取酒壺打好了酒,,一溜小跑去了陸游的房間,。
方才取開蓋子打酒之時,香氣有散逸出幾分,,只聽得上樓之聲緊了幾步,,近乎小跑起來。
栗韜一馬當先,,范成大緊隨其后,,韓平走在最后努力地壓制著步伐,急切而又端莊,。
“可是新酒出爐了,?”栗韜進門后便四處張望,很快發(fā)現(xiàn)了地上的酒壇子,,宛如沙漠中饑渴之人看到水井一般,,趴在酒壇上陶醉地嗅著。
李申之拿著酒壺湊過去:“晚宴時間未到,,要不現(xiàn)在先來兩口,?”
“來唄,!”栗韜接過酒壺和酒杯,自斟自飲,,先喝了一杯,,被嗆得劇烈咳嗽起來:“好沖的酒!”
從來沒喝過高度酒的人,,第一次喝大抵都是這樣,。
并不是無法適應高度酒的味道,只是沒有防備而已,。
咳嗽過后,,感覺喉頭清爽,完全沒有以往那種干澀,、黏膩的感覺,,便來了第二杯。
第二次喝,,心里有了防備,,穩(wěn)穩(wěn)地喝到了肚子里。
砸吧了下嘴巴,,搖了搖頭,,又喝了第三杯。
栗韜在這里一杯接一杯地喝,,把范成大眼饞得不行,,過來就要搶酒壺:“給我也來一杯?!?p> 韓平站在一旁,,食指微微跳動,他倒是不會做出“搶”這么粗俗的動作,,只打算等范成大喝過之后再去蹭一杯,。
栗韜剛好出滋味兒,哪里舍得就此分出去:“我還沒喝夠,,讓我再喝兩杯,。”
范成大不依,,上手要奪,。栗韜趕緊躲閃,腳步剛動,,忽然“噗通”摔倒在地,。
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