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貼完這次,再敷兩次,,差不多就能種好了,?!秉S家阿公揭掉薛詠安脖子后面的一塊膏藥,,對著周梨說,。
“你們在做什么呢,?”李言棠少有地來到兩個孩子的住處,,柔聲地問正在忙碌的干爹和外甥女。
“阿公幫詠安和詠凝種了藥朱痣,,待種好以后,兩個小家伙就不怕毒物了,?!敝芾嬷钢鴭牒⒉弊雍竺娴母嗨幒圹E說。
提起這個,,李言棠想起之前邵闔說過的一些事,。
她找來干爹干娘,詳細(xì)問了藥朱痣是怎么種的,。老人們剛開始有些為難,,不過也沒多加考慮,就說了實(shí)情,。
他們年輕時曾收了一名弟子,,也就是毒王毒后兩夫婦的大徒弟。這大徒弟頗有造詣,,研制出了一種能解百毒的藥丸,,就是世人稱之為“九轉(zhuǎn)神丹”的藥丸。藥丸只有三丸,,一丸救了一婦人,。后來,,大徒弟身死,他把藥丸留給了毒王毒后,。浣?jīng)V出生后,,二老便利用那藥丸再輔之以針灸和膏藥,在皮里肉外處為浣?jīng)V種下朱色的藥痣,。之后,,兩人根據(jù)最后一丸藥,細(xì)細(xì)參詳,,琢磨出了九轉(zhuǎn)神丹的配方,,也就延續(xù)了這護(hù)人一世的法子。
“干爹干娘,,您二位說你們已經(jīng)學(xué)會了如何這九轉(zhuǎn)神丹的藥丸,?那你們能不能多做出來些?”李言棠忽然想起之前喝鏡湖水中毒一事,,于是對二老如此一問,。
“哦?你為什么要這藥丸,?”
“不瞞您二老,,我之前初到楚云城時,不小心失足落入鏡湖,,因湖水中毒差點(diǎn)喪命,。那湖水有毒,連著城南的河水都有毒,。之前城中出現(xiàn)過好多次有人不幸誤飲河水而中毒身亡的事情,。若是有九轉(zhuǎn)神丹在,就不用怕再有人中毒了,?!?p> 黃家阿婆嘆了口氣?!鞍?,這九轉(zhuǎn)神丹是奇藥熬制,我們兩個就算二十年間,,也只搜集到可制三五丸藥的藥材,。我們的大弟子傾盡一生,也只能做出三丸藥,。我們?yōu)閮蓚€孩子所制的藥朱痣,,也不過是借用了之前九轉(zhuǎn)神丹為藥引。若是說我們自己熬制的藥丸,到現(xiàn)在,,也不過只有區(qū)區(qū)兩丸而已,。”
“???”李言棠頓時失望。
“不過,,你說的這有毒的湖水,,老夫很有興趣去看看,說不定,,不用九轉(zhuǎn)神丹,,老夫也能把這湖水之毒給解了?!?p> “沒錯,。我和老頭子去那鏡湖看看,說不定,,我倆有辦法呢,。”
李言棠的眉頭舒展開,,有兩位毒王毒后在,,不愁解決不了毒水之禍。
于是,,三人率領(lǐng)十幾士卒來到鏡湖,。
黃阿公舀起一杯水,在岸邊細(xì)細(xì)查驗(yàn)起來,。黃阿婆遙望四周美麗景致,,心情大好,沿著湖邊悠閑地散步,。
樹木蔥蘢,,花葉繽紛,,已是隆冬,,這里還溫暖如春,如墜仙境,,讓人留戀往返,。黃阿婆沉醉其中,笑著在岸上漫步,,賞景,。
不知哪里來的一陣邪風(fēng),卷攜著黃阿婆后退連連,直接把她甩進(jìn)了湖中,。
湖水清澈見底,,看上去不深,實(shí)則有三四丈深,。
遠(yuǎn)處一龐大暗影逐漸朝落水的黃阿婆無聲靠近,。
“干娘!”李言棠心急,,什么都沒想就直接跳入水中,。
只是,李言棠游水的速度再快也沒能快過水底的黑影,。
黑影籠罩在黃阿婆身后,,忽然,一張血盆大口朝她襲來,。黃阿婆躲閃不及,,被一下子咬斷了脖子,鮮血順著湖水四溢開來,。
“老太婆,!”岸上的黃家阿公痛心疾首地高聲喊。不論聲音多么洪亮,,也喚不回她的回復(fù),。
李言棠氣急,拔出靴中的匕首刺向那黑怪物的眼鼻,。
正值晌午,,陽光刺目。
那怪物似乎很懼怕陽光一般,,立即要沉下水去,。李言棠在它還沒來得及徹底沒入水面時,用匕首插進(jìn)了怪物的嘴上,。
她用盡力氣舉起匕首,,將那怪物的腦袋拉出水面。
“呲啦啦——”那黑怪嘴邊像被油澆過一般灼燒起來,。李言棠定睛一看,,原來是那黑鱗上附著的一層黏糊糊蟲子被烤熟了。
那黑怪像是疼痛萬分,,在湖水中翻滾著,。李言棠扎向怪物的匕首不松動,一直讓那怪物始終有一點(diǎn)身體露出水面,,怪物漸漸折騰地似乎沒了力氣,,最后喪失了抵抗,雙眼泛白地漂在水上。
眾人這才看出怪物的全貌:一條似蛇一樣的巨大黑魚,!
李言棠拖著已經(jīng)沒有氣息的黃家阿婆回到岸上,。隨即,她拿著繩子又跳入湖中,,游到那團(tuán)黑魚跟前,,綁緊,讓眾人拖上岸,。
就在臨靠近岸邊時,,那大黑魚又搖頭擺尾地折騰起來,似乎不甘被拖上岸被暴曬,,做最后的掙扎,。
這回已經(jīng)不只是李言棠一己之力,十幾人一齊使勁,,很快就把那近三十尺長的黑怪物拽上了岸,。黑魚一沾地面,全身被太陽灼曬,,發(fā)出有一陣烤焦的糊味,。黃家阿公把阿婆安置到一旁一塊大石頭上,老淚縱橫,,忍著悲傷來查看這怪物,。
“是毒蠱蟲?!彼钢隰~身上附著的那層黑色黏蟲說,。
李言棠回想起之前段博涵吹起笛子就喚來了這怪物,難道也和這蠱蟲有關(guān),?
“沒錯,。毒蠱蟲繁衍很快,入侵到這大黑魚的腦袋和五臟六腑中,。制蠱之人吹笛,,是控制這些蠱蟲,也就進(jìn)而控制了受蠱蟲擺布的黑魚,?!?p> 黃毒師推測這段博涵應(yīng)該是偷學(xué)了制蠱之法,將上千條蠱蟲放入了河中,,讓這些蟲子附著在怪獸,,也就是這條巨型黑魚身上,。蠱蟲繁衍生息,,連帶著這條河水也有了蠱蟲的蟲卵和毒物。
“那這蠱蟲的毒可有法子解?”
“其實(shí)不難,。這些蠱蟲怕陽光,,這么一曬,估計(jì)沒幾個能活下來,。而且,,黑魚一死,它們無處可附著吸食血?dú)?,很快就會死去,。我再調(diào)制些克制蠱蟲的藥撒進(jìn)湖中,預(yù)計(jì)再有個三五天,,這湖中的蠱毒也就化解了,。”
“我代楚云城的所有百姓,,叩謝干爹的義舉,!”李言棠跪倒在地,磕頭致謝,。
“好了,,我回去給你配藥粉。現(xiàn)在,,我陪陪老婆子,。”
說罷,,他回到大石頭旁邊,,牽起黃阿婆的手,雖然,,她已經(jīng)感受不到他的心疼和悲痛,。
同樣傷心的,還有李言棠,。
山巒不言,,湖水沉默,一行人沒有誰敢驚動老人家的沉痛悼念,。
黃阿公牽著阿婆的手,,靜靜地坐在那里。
不知過了多久,,黃阿公命人拿來鐵鍬,,他在湖邊的半山腰挖了個大坑,將阿婆安葬在這湖光山色間,。
“我看你方才對這里很喜歡,,那你就在這里睡吧,。”黃阿公對著新立的墳說,。
他轉(zhuǎn)身,,囑咐李言棠?!把蕴?,等我百年之后,你也把我安葬在這里吧,。風(fēng)景好,,離你們又近,我很喜歡這個地方,?!?p> 李言棠鄭重地點(diǎn)頭。
下山時,,已是日暮時分,。
坐在馬車?yán)铮S家阿公比往日里少了很多話,。
“言棠,,你先前說這湖水有毒,你因此而中毒,,是誰給你解的毒,?”老人家忽然想起這個疑問。
“沒有人給我解毒,。我當(dāng)時中毒后昏迷,,其實(shí)什么都知道,但就是動不了,,連眼睛都睜不開,,身體各個地方都沉重地不像自己的。那天后半夜,,我忽然感覺身體輕盈了,,再然后,等我睡飽了,,就醒了過來,,毒自己就解了?!?p> “哦,?還有這樣的事?”黃阿公有些不理解,?!澳阒坝邪l(fā)現(xiàn)自己像浣?jīng)V一樣不容易中毒嗎,?”
“沒有啊,浣?jīng)V體質(zhì)特別,,連蚊蟲都繞著她走??晌医?jīng)常挨蚊子咬,,也沒發(fā)現(xiàn)自己有什么特別的?!?p> 黃家阿公從李言棠靴中拔出匕首,,朝她手指劃開一道,隨即,,被劃傷的口子處流出血來,。他用手指蘸了一下她的血,放進(jìn)口中,。
“沒有血腥味,,卻有杏仁的苦中甘甜味?!彼[起眼,,重新打量起李言棠?!皼]想到,,你也是百毒不侵的體質(zhì)?!?p> “?。俊崩钛蕴暮茔?。
“不過,,你的體質(zhì)與種有藥朱痣的浣?jīng)V和周梨并不完全相同,毒進(jìn)入體內(nèi),,會比她們慢些化解,,解毒的功效要比浣?jīng)V她們?nèi)跎蠋追郑?,難抵蚊蟲也是正常,。”
“可是,,我怎么會,?”李言棠不明白。
“你爹娘都是什么人,?”黃阿公回想起之前的疑惑,,給周梨和詠安詠凝雙生子種藥朱痣時,,皆比當(dāng)年給浣?jīng)V種時要容易得多。
李言棠捻了捻受傷的手指,,緩緩說道,。她母親是京城郊外山村本地的村姑,父親是孤兒,,十二歲時母親去世后一個人流落到京郊野外,,被外公外婆救下收養(yǎng)了,后來等他長大成人,,就娶了自家娘,,成親成家,有了李千艷,、李言棠和李展鵬三姐弟,。
“你爹現(xiàn)在多大年紀(jì)?”黃家阿公追問,。
“他屬鼠的,,今年本命年,四十八歲,?!?p> “四十八年前……”黃家阿公陷入了沉思。
李言棠沒有再說話,,耐心等待干爹的回答,。
過了許久,毒王才說話,。他認(rèn)定李言棠的父親就是當(dāng)年他大弟子救下的孕婦所誕之子,。
“我不讓紫藤谷的人沾染朝中是非,所以,,不想讓老大去管那孕婦,。那孕婦是前朝皇子楊闊的皇妃,朝局動亂,,她一人挺著大肚子逃難到滇南躲避追殺,。可老大他人宅心仁厚,,終是救了身中蛇毒的皇妃,。后來,為了保護(hù)身懷六甲的那女子逃走,,老大命喪于前來追殺皇妃的殺手刀下,。我和老婆子最疼愛老大,趕到那里時,,老大已經(jīng)奄奄一息,。他臨終把藥丸贈予我們兩個,,要我們多做幾顆造福天下,還叮囑我們要保護(hù)好那孕婦,。那皇妃奔跑逃命,,動了胎氣,沒跑出多遠(yuǎn),,就疼得躺在地上,。我和老婆子毒殺了前來的殺手,救下孕婦,,還為那孕婦接生了嬰孩,。那男嬰生來弱小,,但左耳前有一上一下兩顆耳倉,,甚為奇特?!?p> 說到這里,,李言棠想起她爹確實(shí)有兩個小小的針眼狀耳倉。村里的老人總是叨叨“耳倉現(xiàn),,金銀滿”,,可她爹書讀不好,事做不成,,成日游手好閑,,只知飲酒打架,一點(diǎn)富貴之命都沒有,。沒成想,,這種人,竟然可能是前朝皇室遺珠,?
“你和千艷,,是皇室后人。難怪我一見你們就覺得你們氣質(zhì)不凡,?!?p> “干爹,我覺得就憑兩顆耳倉便認(rèn)定自己是皇族之后,,那也太過草率兒戲了,。這種事,我不信,。先前,,我聽虹公主說她小時候的經(jīng)歷,我也還以為她是浣?jīng)V的親姐妹呢,。人和人長得像,,也許,,真的只是巧合?!?p> 李言棠從不因?yàn)樽约旱纳矸莸拖露詰M形穢,,如今生搬硬套認(rèn)作皇族之后,這種給自己臉上貼金的事,,她不屑于做,。
“也罷。你是大將軍,,只信手里刀劍,,不信流俗傳言,倒也明智,?!秉S家阿公欽佩地點(diǎn)點(diǎn)頭?!拔医K于知道,,薛侯為何對你情有獨(dú)鐘,矢志不渝了,。你這般氣魄,,也唯有他能配得上?!?p> 提及薛靜蘭,,李言棠無語凝噎。
年關(guān)將至,,岳諾時帶領(lǐng)將軍府的下人們做起了臘肉,。看著大家前后忙忙碌碌,,李言棠忽然回想起幾年前的一天,,她也這樣忙活著收拾一頭突然出現(xiàn)在書院門前的野豬。那是薛靜蘭偷偷為她殺掉送給她的,。
想到這里,,她憋不住悲痛,一個人牽起馬廄里的烈風(fēng),??v馬飛奔,她迎著風(fēng)跑出好遠(yuǎn),。
烈風(fēng)奔跑起來,,沒有絲毫停下的念頭。
呼嘯而過的風(fēng),一如那年他在身后摟著她一起策馬回營時,。
跑到喉嚨灌滿了風(fēng)而干啞,,李言棠才下馬。她放任烈風(fēng)在草地上悠閑地吃草,,一個人獨(dú)立在懸崖邊,。
不知不覺,烈風(fēng)帶她來到了忠馬冢,。
山崖依舊,,一旁的衣冠冢已經(jīng)被拆毀,李言棠看著那被毀的墳?zāi)?,想象起他用手一下又一下扒開土石,,將他對她的愛戀埋葬。
他不在了,,但她卻不想為他立碑修墳,。似乎,沒有他的墓碑,,她就可以一直假裝他還活著,。只是離家太久,,遠(yuǎn)在不知名的地方,,還在為百姓修河道吧。
謊言當(dāng)真了,,她竟真的寧愿相信當(dāng)時他的謊言,,他只是去了遠(yuǎn)方治水而已,遲早,,會回來,。
但有時候,自己騙自己,,終歸是水中月,,鏡中花,虛幻而已,。就像她每隔幾天就寫給薛侯的信,,已經(jīng)攢了厚厚一沓,卻不知送往何方,。
浮生有窮盡,,離恨卻無期。
她的淚水早已干涸,,但悲傷卻如四月的藤蔓,,無聲蔓延。駐足許久,周遭的一草一木,,都有他的影子,,讓她不想離開。
“言棠,?”
背后傳來久違的呼喊,。
李言棠驀然轉(zhuǎn)過身。
一席青衫長袍籠罩著偉岸高大的身影,,他手捧一大束明黃的花朵,,姍姍而來。
“最近小梨給我喝的安神湯的確很有效,,我什么時候睡著的我都不知道,。”
她目不轉(zhuǎn)睛地盯著前來的男子,。一舉一動,,身影如昨,笑容依舊,。
“這夢太真實(shí)了,,我都不想醒過來了?!?p> 憋了許久的眼淚,,悄悄爬上了她眼眶。
“反正是我的夢,,我說了算,。我可以抱抱你嗎?”
薛靜蘭張開雙臂,,含笑著擁她入懷,。
只是,她腦子還很清醒,。他的懷抱清冷得很,,一絲溫度都沒有。若是真人,,該有多好,。
“我可以親親你嗎?”她抬頭問他,。
“當(dāng)然可以,。”
聲音還像以前那樣寬厚溫柔,。
她抬起胳膊,,摟住他脖子,,拉他俯身下來。
雙唇輕輕相貼,,他的唇如同他的懷抱,,依舊那么冰涼。
一滴淚,,無聲地劃過她臉龐,。
他抬手拂去她的淚?!霸趺戳??這么傷心?”
“沒有,。我只是,,多希望……你是他本人,而不是夢里的,?!?p> 他“噗嗤”一笑,拉過她的手,,伸進(jìn)他的衣襟,。
她的手掌探到溫?zé)幔瑫r,,還有那一直跳動的心臟,。
“你!”她雙手捂住他的臉,,不敢置信,。
“難道是我剛才沒敢使勁親你,,你就把我當(dāng)成夢里人了,?”他笑著摟上來?!敖裉煊行?,我騎馬過來的,身上帶著涼意,,怕渡給你涼氣?,F(xiàn)在,也緩的差不多了,,要不,,我們重新親一次?”
李言棠還在愣神間,,他的唇就襲了上來,。溫?zé)崛彳洠p綿悱惻。
一時間,,隆冬也有了春天的氣息,。
(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