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曉淵篇——
第一章.墜星
夜色正濃,。兩個瘦小的身影一前一后,，默默地前行著。零落的星光灑下,，微微照亮了前方的道路,。
男孩身后背著一個大包袱,，一言不發(fā)地在前面走著。女孩邁著虛弱的步子跟在后面,，她深藍色的短發(fā)已被汗水浸濕,，幾根發(fā)絲無力地貼在額頭和臉頰。又走了一會后,，女孩停了下來,，大口喘息著站在原地。
“...我走不動了,，曉兒,。”她朝前面的哥哥喊道,。
曉兒停下腳步,，轉(zhuǎn)過身去。
“再堅持一下,，淵兒,。我們很快就要到家了！”
他說著用手指了指遠方隱隱若現(xiàn)的燈光,。淵兒順著他手指的方向看去,，深藍色的眼瞳幾乎要變得絕望起來。
“這么遠的路,，怎么可能走得到...”
“相信我,，淵兒！我們肯定能回到家的,。之前的三天我們不也是這樣走過來的嗎,？”
“可是我真的好累...”
淵兒說著，忽然感到一陣頭暈,，兩腿一軟跌倒在地上,。曉兒嚇了一跳，急忙放下包袱,，跑到淵兒身前：
“...淵兒,！你沒事吧？”
“我沒事...但是我實在走不動了,。我們就在這里歇一會好嗎,？”
“可是，我們已經(jīng)沒有食物了,，再這樣下去只會越拖越糟......”
淵兒沒有說話,，看了看不遠處的大包裹。
“你就不能把它丟掉嗎,？帶著它我們根本不可能走得回去...”
“啊...可是,，那是很重要的東西......”
“...就算一直留著它,，他們也不會再回來了吧？”
曉兒愣了一下,。
“我知道啊,。可是...我就是不想丟掉它,?！?p> “...為什么呢...為什么會變成現(xiàn)在這個樣子...”
淵兒把頭埋進了臂彎里，低聲啜泣起來,。曉兒不知所措地呆站在原地,。他看了一眼包裹，它正靜靜地躺在冰冷的土地上,。過了一會,，曉兒咬了咬牙，蹲下身子,，輕輕拍拍妹妹的背,。
“...走吧。我背著你,?！?p> 淵兒抬起頭看向哥哥。她猶豫了一會,，隨后慢慢地將雙臂搭到哥哥的肩上,。曉兒背起淵兒，繼續(xù)向前走去,。他經(jīng)過地上的包裹,，腳步下意識放慢了一些。淵兒看到他的眼中似乎多了一絲茫然,。曉兒沒有再去看包裹,，頭也不回地繼續(xù)向著遠方的燈火走去。
點點星光灑在地上,，鋪滿了兩人前行的道路,。
曉兒背著淵兒沉默地走著。淵兒看著他的側(cè)臉,，不一會又把頭轉(zhuǎn)向頭頂?shù)男强铡?p> “...哥哥,。”
“——嗯,？怎么了,？”
“星星...為什么會落下來呢？”
“......不知道,?？赡苁潜伙L(fēng)吹落的吧?！?p> “那...它為什么會落向我們呢......”
曉兒的眼瞳微微顫動了一下,。
“...不知道。......也許只是趕巧了,?！?p> “會不會是有人故意讓它們落下來的？”
“...”
“......如果星星能夠墜落下來,，那,，我們會不會哪天也墜落到天上去？”
曉兒停下腳步,。淵兒似乎感到他的心跳變快了起來,。曉兒回過頭，看向淵兒,。
“——淵兒,，你想到天上去嗎？”他突然問道,。
“...不想,。”
“為什么,？”
“天上掉下來的星星帶走了爸爸和媽媽,。而且，那上面除了星星什么也沒有,，很空曠...很冰冷,。”
“可是我想到上面去看看,?！?p> “為什么呢？”
“因為我想知道,，星星為什么會從天上掉下來,。我還想知道，天上又是什么樣的,？那里會不會和這里完全不同,？還是說，在天上的人看來,，我們才是所謂的‘天空’,？”
“你不覺得天上很可怕嗎？要是天上的人想殺死咱們的話,，隨便哪顆星星都能把咱們碾成碎末,?！?p> “這倒是沒錯...但是我不覺得有多可怕?！?p> “為什么,？”
“我也不知道。我感覺,，只要和你在一塊,，我就什么都不怕了?！?p> “什么啊......可為什么我就算和你在一起也還是會害怕......”
“你太膽小了唄,。”
“...哼,?！?p> 淵兒扭過頭去。
“...那,，如果我不在了,，你會感覺怎么樣？”曉兒問道,。
“那我可能會更害怕吧...”淵兒說著,，下意識抱緊了曉兒?！澳悴灰险f這種話,。”
曉兒笑了起來,。
“放心吧,，我不會輕易拋下你的?！?p> “...我知道,。”
兩人沉默地對視了一會,。曉兒回過頭去,，繼續(xù)向前走著。淵兒看到他眼中的茫然似乎消失了一部分,。
“天亮前我們就能到家了,。”
“嗯,?！?p> ......
黎明。
曉兒背著淵兒，氣喘吁吁地來到城鎮(zhèn)外圍,。淵兒已經(jīng)趴在曉兒的背上睡著了,。曉兒停下來喘息了一陣，隨后沿著街道朝記憶中家的方向走去,。城鎮(zhèn)的周圍沒有城墻,，也沒有守衛(wèi)，只有幾座低矮的門店和寥寥的行人,。——沒有戰(zhàn)爭,，沒有入侵的野獸,，建造城墻只會顯得多余；沒有騷亂,，沒有沖突,，就連守衛(wèi)也失去了存在的必要。沒人想要去改變什么,，因為人人都已習(xí)慣了不變,。
距離城鎮(zhèn)中心越來越近，街道上漸漸繁華起來,。曉兒看到道路兩旁熟悉的建筑越來越多,。旅途的盡頭，兩人終于回到了家門前,。
曉兒推開門,，走了進去，輕輕地把淵兒放在床上,。然后,，他精疲力盡地一屁股坐在地板上，把頭靠在床邊,，也閉上了眼,。
屋子里很安靜，能隱約聽到街道上傳來喧鬧的聲音,。曉兒倚在床頭,，漸漸睡去。沒過多久他就又醒了過來,。他揉了揉眼睛,，盯著屋內(nèi)整潔的家具，發(fā)了會呆,。然后,，他站起身來，朝廚房走去，開始為淵兒和自己準備飯菜,。
等到淵兒醒來時,，已經(jīng)是傍晚了。她緩緩睜開眼,，看到曉兒正一個人坐在餐桌前,。見她醒來，曉兒回過頭,，沖她笑了笑,。
“你醒啦，淵兒,。來吃飯吧,。”
“嗯,?！?p> 淵兒搖晃著下了床，走到曉兒旁邊的椅子上坐下,。曉兒起身去廚房端來飯菜,，兩人一起吃了起來。曉兒注意到淵兒的動作顯得有些不安,。他于是往淵兒身邊挪了挪,，輕輕拍拍她的背。
“我們回家了,，淵兒,。”
“...嗯,?！?p> 淵兒小聲答應(yīng)道。屋里依然很安靜,，只能聽到兩人碗筷碰撞的聲音,。吃完飯后，曉兒將餐具端到廚房,，泡到水槽里,。等他回到客廳，發(fā)現(xiàn)淵兒正起身準備回到床上去,。他愣了一下,，走到她身邊拉住她：
“——咱們?nèi)ネ膺吂涔浒伞,！?p> “...我...不想出去,。”
“你之前不是很想去看祭典嗎？我?guī)闳??！?p> 淵兒看了看曉兒，從他眼里看到了一絲渴望,。
“...好,。”
曉兒推開門,，拉著淵兒來到屋外,。天漸漸黑了下來，城鎮(zhèn)里的燈光紛紛亮起,，溫暖的燈光照亮了整片街道,。淵兒感覺稍微舒服了一些，跟著曉兒一起隨著鬧哄哄的人流向前走去,。
——今天是舉辦“祭典”的日子。很久很久以前,，隕星在天空中出現(xiàn),，燃燒的天火炙烤著地上的生靈。地上的人類痛恨著隕星,，他們彎弓用鋒銳的箭鏃射向它,，他們揮臂用堅硬的石塊砸向它，他們引流用兇猛的河水撲滅它帶來的火焰,。人們想盡一切辦法去削弱它的力量,，用盡一切工具去與它對抗，竭盡一切所能去將它在空中擊碎,，直到最后一名高舉武器的人類戰(zhàn)士在它翻滾的火光中永遠逝去,。自那以后，人們對隕星的憤怒轉(zhuǎn)變成了敬畏,。他們不再去擴建城池,，昔日有隕石落下的地方永遠不會再有人煙；他們失去了前進的興趣,，沒有人再會想去拓寬科學(xué)的邊疆,；他們崇拜著天上之人的神力，共同約定每年的歲末舉辦祭典贊頌隕星的神圣,，祈禱來年的平安無事,。
曉兒拉著淵兒的手，來到了祭典中心,。繁華的街道兩旁布滿了商鋪,，精美的手工藝品琳瑯滿目。兩人在人群中間逛了一會，不知不覺走到了祭典外圍,。燈火漸漸稀疏,。兩人在路邊的一棵樹旁坐了下來。
淵兒抱起雙腿,，把頭枕在膝蓋上,。
“...我不喜歡這里?！?p> 曉兒看向她,。
“為什么？”
“不知道,?！?p> 淵兒搖搖頭。
“但這里是我們的家啊,?！?p> “...”
淵兒沉默不語。曉兒看著她,，眼瞳微微顫動了一下,。他忽然拍了拍淵兒的肩膀。淵兒疑惑地看向他,。
“你想去屋頂嗎,？”
“...屋頂？”
“就是以前咱們一起爬過的,，屋頂,。”
“為什么,？”
曉兒笑了笑,。
“看看咱們能不能掉到天上去?！?p> 淵兒看著他的眼睛,，明白了他是想安慰自己。她點了點頭,。兩人一同站起身來,。
他們很快爬到了屋頂。曉兒躺了下來,，面朝天空,，向天上的星辰望去。淵兒在他身旁躺下,，也和他一起朝夜空中望去,。萬千顆星星在深邃的穹頂上飄忽不定地閃爍著,，仿佛將要被來自宇宙的寒風(fēng)吹落。淵兒望著天上的星星,，感到有些冰冷,，下意識抱緊了曉兒的手臂。忽然,，她像是想起了什么,，扭過頭看向曉兒。
“哥哥,?！?p> “嗯？”
“我好像知道星星為什么會從天上掉下來了,?！?p> “為什么？”
“因為它們在天上沒有家吧,?！?p> “......”
“...沒有家，就沒有了能被容納的地方,，所以才會墜落到地上,。但就算到了地上也是一樣，只是有了固定的居所,，卻總也不屬于這個大地......”
“——淵兒?！?p> “...嗯,？！”
曉兒忽然將她的手臂放進懷里,。
“我會一直陪著你的,。”
淵兒沒有說話,，往曉兒身上靠了靠,。兄妹倆緊緊地抱在一起。
夜晚的寒風(fēng)吹刮著,，天上星辰的光芒似乎變得黯淡了一些,。兩人互相抱了一會后，覺得有些冷了,。曉兒于是坐起身來,，
“我們回屋里吧?！?p> “嗯,?！睖Y兒答應(yīng)道。忽然,，她像是發(fā)現(xiàn)了什么異樣,，睜大眼睛盯著曉兒的臉，顫抖著說道：“哥...哥哥,，你...為什么......”
曉兒看向淵兒,。“怎么了...”他忽然愣住了,，眼里瞬間充滿了驚恐——他看到淵兒正在消失,！
淵兒驚懼萬分地看著曉兒的身體慢慢變得透明。曉兒一把將她摟住,，生怕她的身形完全消失后再也找不到她,。兩人頭頂?shù)男浅胶雒骱霭档亻W爍著，像是被什么東西汲取了能量,。
曉兒死死地盯著淵兒的眼睛,。
“淵兒！??！”
“哥哥！我...我看不見你了,！”
“抓緊我,！不要撒手！千萬不要撒手??！”
“——哥哥！你突然變得好輕...”
話音剛落,，他們同時從屋頂上飄起,，被強勁的風(fēng)吹到了空中。兩人在無邊的黑暗中緊緊相擁在一起,，隨著寒風(fēng)飛快地朝遙遠的穹頂升去,。隨著他們的上升，天上星辰的光芒越來越暗,，最終幾乎淹沒在了漆黑的夜空中,。過了一會，曉兒驚奇地發(fā)現(xiàn)淵兒的身形正在一點點恢復(fù),。她那深藍色的眼瞳再次出現(xiàn)在他的視線中,。
“淵兒！你變回來了,！”
“哥哥??！我又能看見你了...”
“——淵兒，你在發(fā)光,！”
“哎,？！真的......——哥哥,！你也在發(fā)光...”
“這到底是怎——”
曉兒的全身忽然迸發(fā)出強烈的光芒,。下一秒，光芒閃過,，曉兒在夜空中消失了,。淵兒的眼里閃過一抹驚恐，伸手朝曉兒消失的地方抓去,；下一秒,，她的身體也迸發(fā)出耀眼的光芒，隨即同哥哥一起消失在無邊的夜幕中,。
——曉兒和淵兒墜落到了天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