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顧寧謠的印象里,,阿書是很剛強(qiáng)的一個女子,,她生來就像雁州的大雁一般,,性情豪爽,。
總是一副神采奕奕的樣子,,也像極了程叔叔,。
阿書自小就極少哭,,偏偏顧寧謠自己卻是個愛哭鬼,,也愛圍著她團(tuán)團(tuán)轉(zhuǎn),。
雖然阿書每次都會刮刮她的鼻尖笑話她,,但也會在她哭泣的時候,把她拉進(jìn)懷里來抱一抱,摸摸她的頭,,溫柔又無奈地?fù)嵛克?p> 說來寒昭也是極少見程寄書這樣失態(tài),,自從她跟著程寄書這些年來,大多數(shù)時候,,程寄書都是一副穩(wěn)重老成的樣子,。
分明這姑娘,還比自己小一歲呢,。
寒昭心里也裝著傷心往事,,這秋風(fēng)一吹,吹紅了她的眼眶,。
只是,,除了耳邊的風(fēng)刮起陣陣竹濤聲,她似乎還聽到了什么腳步聲,,但也并不真切,。
而直覺告訴她,附近應(yīng)該是有什么人在窺視她們,。
這種敏銳的直覺,,是以前當(dāng)殺手時期養(yǎng)成的,她對這點(diǎn)很是篤信,。
以防有萬一,,寒昭只勸這二人天冷寒氣重,還是早些離開此地為佳,。
待那三人完全離去后,,一個灰衣男子,從遠(yuǎn)處樹干上跳下來,。
他看了看遠(yuǎn)去的三個背影,,再看看眼前這座無名墳,總覺得那三人不是一般迷路的香客,,尤其是初來的那位紫袍男子,,似乎不太對勁。
這樣想著,,他也隨著疾步離去,。
只不過,他并不是走出竹林,,而是往竹林更深處縱身飛躍,。
且說她們?nèi)俗曰亓私鹆瓿莾?nèi),程寄書便覺得有些頭疼,。
許是受了秋寒,,喝完秦嬤嬤熬的姜湯,她連晚膳也沒用,就早早地歇下了,。
寒昭心里有所顧慮,,也沒敢離開,隱約覺得有事要發(fā)生,,便一直守在暖閣內(nèi)陪她。
月色漸濃,,正當(dāng)寒昭發(fā)困的時候,,忽然聽到床上那邊傳來了聲響。
還在沉睡中的人,,滿臉虛汗,。
明明睡前才喝的姜湯,不僅沒有回暖,,臉色反而蒼白許多,。
乍一看不像是病態(tài),更像是受了極大地刺激,,臉上分明是驚恐萬分的神態(tài),。
寒昭正欲離開叫人請大夫,剛給程寄書掖好了被角,,還未來得及抽身,,便被床上的人死死地攥緊了袖子。
程寄書一直在混沌中喃喃自語,,帶著濃重的哭腔,,仿佛跟什么人叫著喊著。
“娘親,,娘親,。”
“不要走好不好,?!?p> “不要,不要丟下書兒一個人”……
此刻的她蜷縮在床上,,就像一只受傷的小獸,。
欸,寒昭對著明明滅滅的燭火,,不由得嘆了口氣,。
正出神著,又聽到她斷斷續(xù)續(xù)哽咽著說著什么,。
“別吃…不要,,不要吃它,好不好…求你了,求求你了,?!?p> 這喃喃的啜泣聲,不由得讓人心碎,。
寒昭也曾試圖把她搖醒,,但床上的人,似乎在做著一個極其美好,,又支離破碎的夢,。
她時而露出微笑,時而放聲哭泣叫喊起來,,就像一個迷糊著的瘋子,。
幾次下來,依舊是沒能叫醒她,。
突然,,寒昭想到了以前她曾叮囑過的一件事。
若是她又于夢中叫喚不醒,,只需去取出那個東西給她就好,。
想到這,她便起身前往密室,。
往最頂層的格子里,,取出一個精致小巧的陶瓷瓶,并將它放到程寄書的手心里,。
陶瓷瓶的瓶身很涼,,尤其是到了這種寒夜,這種涼感,,也足以讓人起雞皮疙瘩,。
程寄書是那么怕涼的一個人,卻緊緊攥著它,,仿佛怕它被人搶走了似的,。
過了好長一會,方才逐漸從夢魘里安靜下來,。
看著她這副模樣,,寒昭只感覺眼眶生疼,卻哭不出來,,她還不習(xí)慣擁有這種情緒,。
而床上的人此時還在夢中纏綿,反反復(fù)復(fù)又是那些景象,。
夢中的她身處雁州,,那里天地廣闊,,眼前是一座宏偉的將軍府邸。
夢里的她還是十三歲少女的模樣,,帶著九歲的謠謠,,在校場學(xué)騎馬射箭。
那個小姑娘??!長得水靈靈的,很是可愛,,但也太愛哭鼻子了,。
畫面轉(zhuǎn)眼切換到帥府內(nèi),她一回頭,,便看到母親在回廊下繡花,。
她溫柔地指著滿園紅梅笑著對她說,,“這花兒再怎么美啊,,也不如我們書兒漂亮呢?!?p> 只是這美好的畫面,,不過剎那。
眨眼間,,又切換到了帥府堂上景象,。
那位從京城遠(yuǎn)道而來的黑衣叔叔,手里拿著個小瓷瓶,,陰狠地對母親冷笑著說什么,。
母親看上去面色慘淡,哀戚難掩,。
恍惚間猶如墮入地獄,,她聽不清堂上的話語,只知道母親淚流不止,,帶著絕望悲憐的眼神,,吞下了瓶里的一顆小丹丸。
傳聞這世上有很多種毒藥,,都以丹丸形式呈現(xiàn),,偏偏這顆丹丸不是毒藥,卻能讓人無比瘋狂,。
那種撕心裂肺的痛感,,不是來自肉體上的折磨,而就是由于這一味丹丸,。
她才十三歲,,她也還小,。
她不知道為什么那么驕傲愛美的母親,最后竟選擇了懸梁這種難看的方式,?畢竟她曾是艷壓塞外的人?。?p> 她也不知道為什么顧伯伯要死死地捂住她的嘴巴,?
不讓她叫出來,,不讓她被堂上的人發(fā)現(xiàn)。
就算她把顧伯伯,,咬得滿手都是血,,他也絕不放開。
她不明白,,為什么不讓她一箭穿心殺了堂上那個人,?
明明她的箭法已能百發(fā)百中,那可是父親手把手教她的,。
對了,,為什么沒有看到父親?
父親呢,?為什么他不在母親身邊,?
去哪了?他去哪了……
身處夢中,,心也痛的真實(shí),,夢里覺得有種窒息感緊緊圍繞著她,怎么都驅(qū)散不了,。
虛無的夢境里,,始終飄著黑衣叔叔對母親說的那句。
“陛下感念你夫妻情深,,他既愛你,,必是愿意把心給你的?!?p> 轉(zhuǎn)眼再不見帥府,,再不見黑衣人,不見母親,,不見雁州,,不見了所有人。
就像踏入虛空的迷障里,,伸手不見五指,,雙目失明在黑夜里摸索,她想掙脫,,掙脫不了,,回旋著的那句“把心給你了”,,讓她痛苦不堪。
她在夢魘里孤獨(dú)得像十三歲那年失去了所有的孩子,,而實(shí)際上她也確實(shí)失去了那些視如珍寶的少年時光,,以及那些摯愛著的人兒。
她在虛空的夢魘里挺直了脊梁,,那是父親告訴她的:
我們將門子女,,無時不處在自己的戰(zhàn)場上,當(dāng)你越是感到恐懼不安,,越要站得筆直,。
唯有打敗內(nèi)心的恐懼,才能使自己身處不敗之地,。
看著程寄書的呼吸漸漸趨于平穩(wěn),,寒昭頓覺得輕松許多。
便默默地掰開了她的手心,,取走那個小瓶子,。
寒昭清楚,這個瓶子意味著什么,。
這是造成她痛苦不幸的源泉,,又是賦予她勇氣的東西,。
只是相比勇氣,,痛苦的成分顯然更多。
還是,,先收著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