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寄書自進了內(nèi)室,,看見顧伯伯這個樣子,,心下悲傷的情緒直往外涌,。
他們之間,,有太多的話要說,卻一下子,,不知道又該從哪里說起,。
顧侯也是如此,,這六年來,,從面上看,,他們顧家權(quán)利與威望,日復(fù)一日青云直上,。
但誰又知他這六年來,,在金陵這個官場里,卻步步如履薄冰,。
這天下還是那個亂糟糟的天下,,帝王還是那個昏庸無能的帝王。
到底還是程寄書先打破了悲傷氣氛,,她沏了盞熱茶,,遞給顧諺。
“顧伯伯,,我回金陵已有一年,,卻從未登門拜訪過,實在是慚愧,?!?p> 說著眼淚又要落下,也不知今日怎的如此感傷,,怕不是被顧寧謠那個小哭包傳染了吧。
顧侯嘆了口氣,,滿是無奈與理解之意,。
“這些年來,你不聯(lián)系我,,我也能理解,。”
頓了一下,他又說道,,“六年前自我們在雁州一別,,我也曾派人尋過你,卻怎么也找不到你,。那時陛下又追查得緊,,程帥府內(nèi)一百多人口皆難逃此難,所有男丁皆被刺配充軍,,女眷沒入官內(nèi),。”
說到這里的時候,,顧候眼眶愈發(fā)紅了,。
“陛下聽說程帥膝下有一子,非要見你的尸體才肯罷休,。當初若非當年將軍對外宣稱你是男兒身,,雌雄混亂,掩人耳目,,誰能想到這點竟能救了你,。”
程寄書聽到這里,,已經(jīng)是淚流滿面,,心痛難以自持。
“為了更好地掩護你,,我做了生平最大膽的一個決定——燒府,。”
說到這,,顧侯聲音明顯哽咽了,。
他本是軍人出身,鐵骨錚錚不易落淚,,今日卻一度淚流不停,。
房內(nèi)氣氛哀沉凝重,顧侯輕嘆一聲,,哽咽著繼續(xù)說下去,。
“那時候啊,剛好營內(nèi)有個小兵感染了風寒死去,,他無父無母,,是我撿回來的孩子。為了掩人耳目,,我把他拖到將軍府你的房間內(nèi)一把火燒了,。事后,,又命人報官說你已喪尸火海,再無生還可能,,陛下方肯罷休,。”
聽到替尸之事,,程寄書著實吃驚,。
她從來不知道這些事,只知道母親自縊以后,,將軍府內(nèi)一片混亂,。
她當時才十三歲,雖然也上過戰(zhàn)場,,畢竟還是個孩子,。
她連自己以后的命運都不知道,又怎能在那樣的處境下顧及其他人,。
程寄書緊緊地攥著衣袖,,生怕自己撐不住,會放聲大哭出來,。
看著對面的顧伯伯,,她的思緒繞成一團,閃過一幕幕舊日景象,。
顧伯伯是老了,,六年前的他,一頭青絲,。
不過自軍營里打磨出的英雄鐵血氣概,,不隨年齡減弱,反而越來越強,。
“自那以后,,書兒你去了哪里?”
程寄書本在回憶里不可自拔,,一聽這話,,如夢初醒。
“那天,,我見京中來使在帥府內(nèi)四處尋我,,趁他們不注意,我翻墻跑向后雁蕩山,。后來因天黑路難行,,誤闖入山腳一宅邸內(nèi),被人收留了一陣子,。再之后,,我便離開雁州去學(xué)藝,直到一年前才回金陵,,也是偶然救了謠謠,。”
顧侯恍然大悟,,謠謠的事,,還是他心上的一個結(jié),幸好遇到了阿書,,不然恐他這輩子都不能原諒自己,。
如果謠謠出事的話,那他還算什么稱職的父親呢,?
二人從開始的沉默相對,,到現(xiàn)在聊開了,氣氛融洽許多,。
程寄書思索了一番,,終究,問出了那個問題,。
“顧伯伯您是怎么從雁云軍的副將,,坐到如今的平陽?”
顧侯端起茶杯抿了一口,,飽經(jīng)風霜的臉上,,滿是歲月留下的勛章。
“這事說來話長,,當年我剛處理完你母親的后事,,便接到章孝正說要解散雁云軍重新整頓的命令。彼時我是副帥,,雁云軍以我為主心骨,。若不是恰逢北朝侵犯,唯有雁云軍可鎮(zhèn)壓,,恐怕我也沒機會,,于今日再見書兒你了?!?p> 顧候長嘆一聲,,程寄書心下已有了定論。
她想得果然沒錯,,顧伯伯有如今的地位,,都是坦坦蕩蕩,堂堂正正用功名換取來的,,父親當年果然沒看錯人,。
“后來呢,,伯伯怎么會進京來了?既是雁云軍可鎮(zhèn)壓北邊,,伯伯不在雁州,,又有誰配出任主帥?”程寄書疑惑地問道,。
“是啊,,原本我應(yīng)該繼續(xù)在雁州,統(tǒng)領(lǐng)雁云軍大殺四方,,做一個稱職的將士,,即便馬革裹尸也無懼??晌椰F(xiàn)在卻在金陵,,頂著侯爺?shù)拿枺瑳]有一點實權(quán),。我的兵權(quán),,早已被圣上收回了?!?p> 說到這,,顧伯伯又忍不住長嘆一聲。
“什么,,你的意思是您現(xiàn)在手上沒有兵權(quán),?那雁云軍呢?現(xiàn)在誰在統(tǒng)領(lǐng)雁云軍,!除了您,,誰,誰又有資格,!”
聽到顧伯伯說的話,,程寄書攥緊了自己的拳頭,憤憤地站起來,,愈發(fā)克制不住音量,。
顧候看著眼前的女子,頗有程帥的樣子,。
這父女兩的脾氣,,真的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
如果,,沒有當年那場血案,,現(xiàn)在的他們,應(yīng)該會很幸福吧,!
縱馬風沙,,熱血激昂,,一生豪情萬丈。
可惜,,這世上,,偏是“如果”這詞,最為折磨人,。
“昔日程帥在時,雁云軍萬眾一心,,勢不可擋,。而今自定國公收走兵權(quán)后,我這個軍侯不過只剩頭銜,,真正的兵權(quán),,反而被他牢牢攥緊在手里……”
一說到激動處,顧侯咳嗽不止,。
仿佛積壓已久的一口怒氣,,一下子奔涌而出。
程寄書聽著這些,,心下完全明了,。
這場悲劇的開幕,從一開始就是兵權(quán)的爭奪戰(zhàn),。
為了收走雁云軍的兵權(quán),,定國公和昏君聯(lián)手毀了她的家。
或者說,,主謀只有定國公,,昏君不過是殺人工具,傀儡皇帝而已,。
這南朝的天下,,實際掌權(quán)者,早就不是阮氏王朝了,,而是他定國公章孝正的天下,。
南帝不理朝政多年,所有臣子呈上的奏章,,最后都會悄悄帶入國公府,。
就算他章孝正當朝指鹿為馬,也無人敢指出這是錯的,。
要想復(fù)仇,,唯有先扳倒他,這腐爛的政權(quán)才會分崩離析,,才能告慰雙親的在天之靈,。
程寄書心下已有了一番計較,,又與顧伯伯閑話了些許家常。
臨走前,,顧伯伯打開帶來的長木匣,,里面赫然擺著一張長弓。
這是十二歲那年,,父親送她的生辰禮,。
她摸著這弓,再次繃不住淚流滿面,。
父親愛極了這把弓,,他的弓總能拉的滿滿的。
可惜,,再無長弓驚此生,。
二人復(fù)又攀談了些舊事,顧侯方才起身告辭,。
送走顧家父女以后,,寒昭見程寄書的表情不太自然,剛想開口問候一句,,便聽門外小丫頭來報,,“靈棲姐姐回來了!”
緊接著,,便看到從門外快步走進一妙齡女子,,身姿窈窕,眉眼盈盈,。
她往地上一跪,,神色凝重地對程寄書匯報。
“姑娘,,定國公明日到金陵,!”
“什么?”
程寄書一下子有些驚愕,,她還沒從剛才的心情緩過來,,更是絲毫沒想到風波會來得這么快。
南朝的風雨,,才只掀了開端而已,。
程寄書,你害怕嗎,?
程寄書,,你不準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