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回 ?較量
楊特派不進村則已,,一進村好多雙眼睛漲了秋水,,好多雙嘴巴起了口瘡。巖古佬是一個木訥的男人,,從來不管村里的事,,冇想到今日不小心聽見了自己堂客清云跟楊特派的流言蜚語,。
他本不想去南海打工的,,他去南海打工主要是為了尋找兒子蕭業(yè)武。他的父親山爹爹生前經(jīng)常講:“可以對我不孝,,不許對業(yè)武不好,。”搞得好像業(yè)武是山爹爹的親孫子,,反倒不是他巖古佬的親兒子一般,。巖古佬謹記著山爹爹的話,對兒子蕭業(yè)武百依百順,,硬話都冇講過一句,結果呢,,蕭業(yè)武犯了大案,,要不是年紀還小,指不定就呷了“花生米”,,所以講,,慈父多敗兒,古來就是這個道理,。敗兒也好,,乖崽也罷,蕭業(yè)武都是他巖古佬的兒子,,冇得這個兒子,,他們家就絕了后,山爹爹只怕會從“渡器”里爬出來罵人,。
巖古佬去南海,,本來想來回只耽擱一個月,但一到碼頭,,正稀缺人力,,錢給得足。對于這種近乎一彎腰就能撿到錢的好事,,堯山村人完全沒有抵抗力,,巖古佬自然不會列外。這樣一耽擱,,就是大半年,,直到臘月24日過小年,巖古佬才跟著新安,、明玉等人回了堯山村,。
堂客清云不冷不熱地接待了他,到睏覺的時候了,,打發(fā)他到外屋搬兩條長板凳架木板開鋪,,理由是兩個女兒一個10歲,,一個6歲,不能再跟男人睏一張床,。
巖古佬心里來火:“么子男人不男人的,,我是她們的爸!”
清云早關上了門,,加上快過年了,,巖古佬不好隨便發(fā)脾氣,忍著怒火在木板上將就了一夜,。
第二日巖古佬將厚厚的一疊工農(nóng)兵交給清云,,清云的臉色立馬陰轉晴,給他炒了一盤回鍋肉,,打了5毛錢一斤的高檔燒酒,,還給他燒了一大桶洗澡水,天色一黑就將巖古佬迎進了家里唯一像模像樣的家私——雕花架子床,。兩個“小把戲”(堯山村對崽女的一種昵稱)則被安排到了外屋木板上,。清云在木板上加了一層3寸厚的干稻草,上面再鋪上一層舊棉絮,,蓋的除了棉被還有一件山爹爹留下來的軍大衣,,倒也暖和。
有些東西是夫妻之間的私密,,不好講得,。巖古佬再木訥也是個男人,堂客在屋里的各種表現(xiàn)他摸在手里,,瞧在眼里,,記在心里,隱隱約約的有一種不好的感覺,,但一直抓不到么子把柄,,年,就這么一路順滑地過下來了,。
“難怪抓不到把柄,,原來堂客的情夫不是村里人,是鎮(zhèn)上的干部,!”
巖古佬不小心聽到堂客的流言蜚語后心里有一點難過,,又有一點高興。
難過好理解,,高興從哪里講起呢,?為堂客的情夫是鎮(zhèn)上的干部而高興,還是為情夫恰巧進了村而高興呢?講不好,!也許兩者都冇得,,也許兩者都有。
巖古佬在糧初堂客開的小賣部打了一壺酒和幾兩醬油,,急匆匆地回了屋,。果然,家里除了兩個女兒,,堂客清云連影子都找不到,。
“竟然在老子的眼皮子底下……”
巖古佬一口喝掉半壺酒,抄起一把柴刀,,滿世界去找堂客,。
過這個年,蕭群安一直在喝酒,。
堯山村的人家大多沾親帶故,,過年正是走親訪友的好時節(jié)。蕭群安是有名的木匠,,又是有名的酒仙,,脾氣是有一點不好,,但為人講義道,,早先蕭山誠在村里的威信還不如他。發(fā)噠大財?shù)氖捝秸\是回來了,,但初二就去了鎮(zhèn)街女兒女婿那里長住,,等于只在堯山村過了一個年,各路“英雄好漢”家里辦點事情,,依舊把蕭群安接過去當貴客,。蕭永和死了喪事辦得熱鬧,也幸虧蕭群安這些“江湖”上的朋友幫忙,。所以講從臘月開始到現(xiàn)在,,群安都在喝酒。
這日喝酒倒不是去朋友家,,是跟著子玉回娘家,。今年回娘家子玉覺得很有面子,自己多年謀劃的大事——起屋單過終于架開場了,,在村口的石山下選了自家的一塊紅薯地,,堂屋,左廂房,、右?guī)?、退庭房的屋場已?jīng)平整好,用貨真價實的石灰砂漿和鵝卵石砌好了地基,,又好看又結實,。娘家人都支持子玉和群安自己起屋,,然后名正言順地分家單過。監(jiān)生家人太多了,,老的老小的小,,病的病讀書的讀書,在這樣的大家庭里子玉過得不可能舒服,。子玉男人挑得好,,有一門過硬的手藝,原堯山區(qū)方圓6鄉(xiāng)28村排名第一,,前年被縣里評為致富能手,,這兩年沒有評,要評的話群安還排堯山村第一,。在娘家人的眼里,,監(jiān)生家10多口,人人都沾群安,、子玉的光,,揩群安、子玉的油,,蕭永和,、田桂花是天底下最偏心的爹娘。每一次跟著子玉回娘家,,子玉的娘家人都這么講,,一回反感,二回逆耳,,三回……群安的心里也開始這么想……子玉替群安算過,,如果分家單過,憑借他精湛的木匠手藝,,他們小家庭一年下來至少可以存下1000塊錢人民幣……1000塊錢啊,,那是多大的一個數(shù)目啊,簡直不敢想象,!有了這個底氣,,群安對二爸、三爸和母親桂花的態(tài)度越來越差了,,從不在家呷飯,,偶爾在家呷飯不吭一聲,永和與桂花不能講他半句,,一講就不耐煩,,搞不好大動肝火。尤其看不慣三爸蕭永春,蕭永春拉胡琴,,群安罵罵咧咧地提意見,,搞得蕭永和憋著一肚子氣,家里第一個跟著蕭山誠去了南海,。群安不覺得自己不忠不孝,,相反,覺得自己是忠孝兩全的表率,,如果沒有他這個家分分鐘鐘會解體,。
群安從岳母娘家回來,一路走一路唱漢戲,,聲音宏亮高亢,,很有一點帕瓦羅蒂的味道,當然,,上世紀80年代99.99%的中國人沒有聽講過帕瓦羅蒂這個外國人,,當帕瓦羅蒂揚名中國之時,群安的墳頭已經(jīng)長滿蒿草,。人民群眾的眼睛是雪亮的,,也是有藝術欣賞能力的,聽見群安唱戲,,好幾個村民隔老遠喝彩叫好,。群安唱得更加來勁,簡直達到了他藝術生涯的巔峰,。一進入臘月,,村里幾個元老鼓動村支兩委會議研究確定,,今年過年照例搭班子唱戲,。蕭永春不回來,大家一致推選蕭永春的侄兒群安為頭,,要他組織人選,。元老們認為,今年村里一小半勞動力都去南海賺了錢,,更有唱戲的情調(diào)和閑工夫,,可惜理想不如現(xiàn)實,群安連一個簡易班子都沒有搭起來,。群安想不通,,村里的這些人去了一趟異鄉(xiāng)就把自己當做了人物,穿衣服講究,,基本上不穿裁縫師傅做的衣服,;洗臉刷牙講究,每個人都用自己的洗臉毛巾,洗臉毛巾跟洗腳毛巾絕對分開,;講話舉止講究,,細聲細氣,“畏手畏腳”,,表面上客氣,;更為嚴重的是,看不起堯山漢戲,,講的都是《再上虎山行》《霍元甲》《上海灘》的故事,,項羽、貂蟬,,關羽,、張飛、劉備的故事不呷香了……最為嚴重的是冇得哪個愿意搭班子唱漢戲,。
氣勢洶洶的黑臉“尉遲恭”蕭群安在離開自家屋場不到100丈的地方碰見了從墳山上下來的巖古佬和楊特派員,,一個女子哭哭啼啼地跟在兩個人的身后,“尉遲恭”唱了一個諾,,攔住楊特派和巖古佬,,指著女子唱問:“這是哪個……”
巖古佬一張臉皺皺巴巴地講:“你的嫂子,也就是我的堂客清云……”
“尉遲恭”繼續(xù)唱問:“為么子哭哭啼啼……可有冤情,?”
巖古佬入戲很快,,跪倒在地喊唱:“青天大老爺替小民做主,這位官爺要霸占我……我……的內(nèi)人……”講罷,,眼淚就像漏底砂鍋里的湯汁灑落在地,。
相跟著一起回來的子玉正要相勸巖古佬和自家男人息事寧人,大過年的不要約架鬧事,,“尉遲恭”手里不曉得么子時候揀起了一根竹片當做武器,,劈頭蓋臉朝楊特派的身上、臉上招呼,,一邊唱道:“上打皇帝,,下打奸臣……”
這已經(jīng)不是《隋唐演義》“尉遲恭”的調(diào)了,是《楊家將》里“八賢王”的調(diào)……
楊特派不是科班出身的公安人員,,但當過兵,,受過訓,會個三招兩式,,與蕭群安斗在一起……
最后的結果是,,兩個人都受了輕微傷,蕭群安的傷看起來重些,,破了皮,,流了血,;楊特派受的是暗傷,胸口隱隱作痛,,一只腳還傷了筋骨……
見蕭群安打傷了公安人員,,膽小的巖古佬跟在清云的背后偷偷摸摸地溜走了,等到蕭軍安,、蕭新安領著糧初支書趕到現(xiàn)場,,兩個當事人一時間講不清為么子就動起了手……難道是過年呷多了油水憋得慌?還有一句有名的話叫做“豬油蒙了心……”
“嘿嘿,,過招較量這叫做練兵……”
楊特派解釋,。
眼看著天就要黑了,天一黑這個世界就是堯山人的世界,,他一個外人難免要遭遇不測風云,,所以不得不收斂鋒芒……
“么子練兵啰,較量,!”蕭群安一點也不曉得退讓地講,,打了一個響亮的酒嗝,接著唱:“手拿鋼鞭將你打……”
他莫名其妙地將手里的竹片朝蕭糧初的頭上輪過去……猝不及防的蕭糧初腦袋上挨了重重的一擊,。
蕭新安一把抱住群安:“哥,,你這是搞么子呦……”
“他是里通外國的奸臣!”
群安大叫,!
“我是蕭糧初,,不是潘仁美!”
蕭糧初摸著頭上新起的包大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