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廣海提議演節(jié)目的時候，男同學那一桌還在講段子,，笑得一浪一浪的,。

　　馬芳杰跟杜廣海說：“沒有什么準備，是臨時抱佛腳,。念小學的時候,，俺們演過一個節(jié)目，叫《東院里有一個張大嫂》,，歌詞早已忘得差不多,，讓俺們幾個再碰一下?！?p>　　馬芳杰說著拉起趙田,，于倩華拉著小徐，對了一氣兒歌詞,，之后馬芳杰沖大家喊話說：“同學們靜一靜靜一靜,，我們四個女同學表演一個小合唱，叫‘東院里有一個張大嫂’，給大家助助興,。”

　　四個人來到了地當央,，站成了一排,。于倩華和小徐個高站中間，趙田站到了于倩華身邊,，馬芳杰站到了小徐身邊,。

　　四個人都把雙手扣在胸前，馬芳杰笑模笑樣地走出來一步報幕：“女生表演唱,，東院里有一個張大嫂,。”

　　她報完幕回排里,，幾個人要唱還沒唱,，杜廣海走過來把她攔下說：“你這個幕報的不行，沒有個抑揚頓挫,，張大嫂那個嫂字降調(diào)太重,，像和誰生氣似的。

　　“你要這樣報,，東院里有一個張——大——嫂——張大嫂這三個字中間要有停頓,，嫂字的尾音要向上挑再繞一下，懂沒懂,？”他又重新說了一遍張大嫂三個字,，最后那個嫂字有點兒像唐山人說話時帶出來的尾音。

　　大伙聽了,，都說杜廣海說的有道理,。馬芳杰學了一遍，說：“是比我那樣說好,，不愧是年輕時搞過文藝,。”

　　幾個人開始清唱：

　　“東院里有一個,，

　　張呀么張大嫂,，

　　吃糧計劃不呀么不周到，

　　一個月的糧半月吃光了,，

　　東跑西顛到處借糧,，

　　真呀么真糟糕。

　　————

　　打了一鍋白面餅,，

　　干飯做了不老少,，

　　一天沒吃完兩天也沒吃了，

　　酸了臭了全都壞了，

　　剩下的餅和飯,，

　　全都長了毛,。

　　————

　　垃圾堆在哪里，

　　快把它都扔了,，

　　端起盆來往呀么往外跑,，

　　真呀么真湊巧，

　　鄰居們都來了,，

　　大嫂你浪費糧食該呀么該檢討,。”

　　歌的最后一段是趙田一個人唱,，她從排里邊走出來,，一臉羞愧地唱道：

　　“大嫂我低了頭，

　　臉兒發(fā)了燒,，

　　浪費糧食我該呀么該檢討,，

　　從今我不浪費，

　　把覺悟來提高,，

　　精打細算有計劃我處處來節(jié)約,。”

　　杜廣?？此齻儽硌輹r,，心里邊很舒服，特別是看見于倩華和趙田倆人挨得很近,，不時地按照節(jié)拍扭頭對視一下,，神情自如表演恰到好處，像是兩個專業(yè)演員,，心想老話說得好,，人怕見面樹怕扒皮，人只要到一起,，就沒有什么過不去的坎兒,。這次讓趙田來算是做對了，兩人摒棄前嫌,，他替她們倆人高興,。

　　她們剛唱完，林春祥一臉壞笑地走到趙田跟前,，說：“趙田,，你最后這段不行，表演不到位,，沒有把浪費糧食的愧疚心情表達出來,，我得啟發(fā)啟發(fā)你,。”

　　趙田看出林春祥的表情怪怪的,，心想可能不是什么好話,，試探地問：“你要說啥呀？”

　　林春祥倆手掐腰,，擺出一副師長的架子來：“那個時候糧食缺短,，浪費糧食是極大的犯罪，怎么才能表演得更形象更感人呢,？”

　　不等趙田答話兒，他用一根食指點著自己的鼻子,，一本正經(jīng)地說,，“比方說你領(lǐng)我去你家，被你家老董堵在屋里,，那個時候你是一種什么心情,？愧疚、悔恨,，地上有條縫兒恨不得鉆進去,，你只有這么想，才能發(fā)揮得恰到好處,，才能把角色準確地表達······”

　　林春祥話音未落,，趙田說：“去你的，我就知道你狗嘴里吐不出象牙,！”說著她揮拳朝林春祥的肩頭使勁打一拳,，林春祥敏捷地躲一邊去了。

　　四個女同學回到飯桌上,，杜廣海把林春祥,、王繁星和崔耀宇幾個人喊過來，跟他們商量演什么節(jié)目,，商量妥后在地當央站成一排,，杜廣海剛要出來報幕，林春祥主動提出讓他來,。

　　他往前走兩步說：“我們給大家表演一個男生小合唱,。剛才女同學唱了東院里有一個張大嫂，我們這個歌名叫西院里有一個張大哥,?！?p>　　坐在飯桌上的同學們都愣了一下，誰也沒聽說過這個歌名,，都豎起耳朵聽著,。林春祥喊了聲一二,，幾個人很快跟著清唱起來：

　　“我們都是神槍手，

　　每一顆子彈消滅一個敵人,，

　　我們都是飛行軍,，

　　哪怕那山高水又深······”

　　幾個男同學唱完，女同學們喊起來：“林春祥,，你怎么報的幕,？”

　　“林春祥，這個歌的歌名叫什么,？怎么就成了西院里有一個張大哥,，不叫游擊隊員之歌嗎？”

　　林春祥笑著辯解說：“鬼子不是來了么,，西院里那個張大哥當了游擊隊員,，打鬼子去了。張大哥就是游擊隊員,，游擊隊員就是張大哥,。”

　　林春祥的話把同學們都逗樂了,。大家正笑著,，林春祥又繼續(xù)報幕了：“第二支歌曲，南院里有一個張大哥,?！?p>　　報完幕，他們唱的是原南斯拉夫電影《橋》里面的插曲：

　　“啊朋友再見,，

　　啊朋友再見,，

　　啊朋友再見吧再見吧再見吧，

　　那天早上,，還在睡夢中,，

　　侵略者闖進我家鄉(xiāng)······”

　　男同學唱完，女同學紛紛提意見說：“我們唱了個張大嫂,，你們怎么唱什么歌都是張大哥呀,？這是撿我們的便宜！”

　　“林春祥,，你有完沒完,，下一個不許張大哥張大哥的?！?p>　　林春祥說：“不唱了不唱了,，兩個就行，要是唱第三個,，歌名你們已經(jīng)猜出來,，叫北院里有一個張大哥,。”

　　唱完歌,，崔耀宇意猶未盡,，他讓杜廣海打開音響，播放芭蕾舞天鵝湖里面的舞曲,。音樂響起,，他把外衣脫下來，兩個袖子繞到后邊扎在腰間,，衣服后襟圍住雙腿如同裙裝,，走到地當央，和著樂曲的節(jié)拍,，跳起了小天鵝舞步,。

　　他一會兒兩手掐腰，一會兒伸展雙臂,，兩條腿挪著細碎的步子,，隔幾步又把腿扔起來,，一會兒左一會兒右,，舞姿翩翩，把大伙笑得前仰后合,，都說同學聚會只要有了林春祥和崔耀宇倆人,，保準兒不會寂寞。

　　崔耀宇跳完回飯桌上,，王繁星拍著他的肚子說：“耀宇,，你這個小天鵝跳的不錯，就是將軍肚太大,，像扣了一個水瓢,。肚子大脖子粗，不是大官就是伙夫,?！?p>　　崔耀宇不屑地白了王繁星一眼，嘴角帶著譏笑：“你成天吃什么,，我成天吃什么,？”

　　節(jié)目演完了，大家都回桌繼續(xù)吃飯繼續(xù)侃大山,。男同學女同學擠上一桌,，坐不下的站到了旁邊。有人說：“我們這一代人經(jīng)歷太坎坷,，童年時趕上挨餓,，念書時趕上停課,，畢業(yè)了趕上下鄉(xiāng)，工作后趕上下崗,，哎,，什么倒運的事兒都讓咱們趕上啦！”

　　“咱們也有幸運的一面,，生長在和平年代,，沒有趕上戰(zhàn)爭。雖然苦過餓過,，勒緊褲帶便挺過來了,；雖然國家邊境發(fā)生過戰(zhàn)斗，但是有英勇的戰(zhàn)士負重前行,，從這個角度講,，咱們應(yīng)該知足?！?p>　　飯局仍在熱熱鬧鬧地進行,，一直持續(xù)到晚上。見大家余興未盡,，杜廣海吩咐看房人搬來一堆松木和柞木柈子,，在院子當央攏起來一堆篝火。把音響也搬了出去,，放起眼下最流行的歌曲《小蘋果》,。

　　男同學女同學都出來了，大伙兒拉著手,，踩著音樂的節(jié)拍,，唱著歌圍火堆轉(zhuǎn)圈兒。圓月亮從東山頭上升起來,，越升越高,，一會兒躲進邊緣淡白中間墨黑的云彩里，一會兒又鉆出來,，衍水源的院子里,，也跟著忽明忽暗的。從衍水河谷刮過來微醺的暖風,，溫柔如女兒之手,。

　　這一次旅行，杜廣海安排得細致周到,，吃的沒得說,，玩的也沒得說，同學們嗨得天也昏地也暗,?？墒窃隗艋鹜頃⒔Y(jié)束的時候,，意外發(fā)生了。

　　當時幾個女同學坐塑料凳上,，一邊看著篝火一邊說話嘮嗑兒,。有人說起他一生只參加過兩次篝火晚會，今天是第二次,，頭一次是串聯(lián)的時候,，在內(nèi)蒙古的草原上，來自全國各地的串聯(lián)學生聚到一起開晚會,。接著就說起了那場運動中的大串聯(lián),，大家七嘴八舌，這個說她去了BJ和上海,，那個說她去了廣州和西安,。

　　幾個女同學像一群麻雀嘁嘁喳喳地說個沒完，只有趙田一個人晾在那里,，一句話接不上,。對于別人來說那是一段風趣的往事，一段快樂的回憶,，可對于趙田來說,，那是一個不能觸摸的傷口，是一段不堪回首的記憶,。

　　小徐和她們在一個學校卻不是一個班級,，不知內(nèi)情,。她看身邊的趙田悶在那里一句話不說,，就問她：“趙姐，當時你去了哪里,？”

　　趙田不說話,，像是沒聽見一樣，臉色很難看,。

　　于倩華是最敏感的,，其他人都渾然不覺的時候，她已覺察出趙田心里邊的不平靜,，感覺到有什么事情要發(fā)生,。她清楚地記得，當時自己是班級里的團支部書記,，為趙田能不能出去串聯(lián)的事兒,，跟軍代表請示過，軍代表的回答很明確,，不行,。

　　她還為趙田求了情,，說富農(nóng)成份的學生已經(jīng)有走的了，我倆是好同學好姐妹,，讓她走吧,。軍代表批評她說，你是團支部書記,，不是普通一兵,，要站穩(wěn)階級立場，不能講面子拉關(guān)系,。

　　等大伙把這個話題說得差不多,，趙田說話了。她說：“你們都說完了,，我來說兩句,。”趙田說話的動靜和平時不一樣,，有點兒失聲,，她在刻意壓制自己的情緒。

　　沖突就是在這個時候爆發(f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