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長安城，名氣越大的妓，住所規(guī)格越高,，而且每位姑娘都有自己房間,。
因此，除了用來開宴擺席的大堂,，別想指望能在煙雨閣看到其他小娘子曼妙的身影,。
掀開珠簾，薛牧與王勃兩人并肩走了進來,，只見十幾個客人已經(jīng)落座,，品酒、笑談,、等待,。
掃視一圈，并沒有看見丹娘的身影,，薛牧心生退意,，躊躇了片刻，終于開口說道：“子安兄,，小弟走錯地方了,，可否先行告退，下次請你去平康坊玩?zhèn)€痛快……”
“不行,！”
雖然壓低了聲音,，但依舊引來旁人審視的目光，王勃朝他們拱了拱手,，盡量讓自己笑得斯文一點,，然后偏頭看著薛牧，低語道：“趕緊落座,，別掃興,?！?p> 在座的客人，見這兩人似乎起了爭執(zhí),，或不在意的移開目光,，或?qū)徱暣蛄浚蛎媛稇C色……
此刻,，薛牧的腦海中閃過一些零碎記憶：文人聚會喝酒,，必須要行酒令，如果對不上來,，就得罰酒一大杯,。
這一點實在是麻煩，而且今天諸事不順,，確實提不起興致,，留下來玩樂。
于是,，他一邊緩步徐行,，一邊推辭說：“小弟不擅長作詩，要是真留下來,，那才叫掃興,。”
“命題聯(lián)句以詠物而已,，又不是讓你即興賦詩一首,，怕什么？”
聞言,，王勃表現(xiàn)得不甚在意,，他自幼就博學多才。九歲讀顏師古注的《漢書》后,，撰寫了《指瑕》十卷,，指出顏師古的著作錯誤之處；十六歲應(yīng)幽素科試及第,，授職朝散郎,。
若不是寫了一篇《檄英王雞文》，以此為沛王助興,，惹怒了圣人,，恐怕早已實現(xiàn)人生抱負，出將入相了,。
見薛牧遲遲不應(yīng)答,，王勃輕嘆一口氣，附耳說道：“若你不愿行令,，我可以幫你應(yīng)承下來,，但今夜必須留下?！?p> 說完,，他又慨嘆了一句：“我十六歲時，可不像你這般銳氣全無,，每次逛平康坊,，都有小娘子愿意倒貼錢，求我留宿,?！?p> 這算什么……指定傳承人嗎？
薛牧無言以對,，在心中暗暗吐槽了一句,，經(jīng)過短時間的接觸，他也算勉強摸清王子安的性格了,，儒家狂生,、自來熟、熱愛狎妓……
“多謝子安兄,，先落座吧,。”
既然話都說到這份上,，再拒絕倒顯得過于扭捏了,，至于其他事情，以后再說吧,。
事已至此,，薛牧也只能這么想。
“善,，少年郎就當如此,。”王勃撫掌而笑,，豪爽地說道：“來,，咱們坐這里?！?p> 就這樣,，兩人坐到了廳堂正中央。
一時間,，引得堂內(nèi)眾人側(cè)目,，負責煎茶倒酒的侍女眼中一亮，動作為之一滯,，幸好及時反應(yīng)過來,，沒讓酒水溢出杯盞,。
她侍奉鄭都知多年，自認見多識廣,，但是,，如此俊俏的小郎君，卻是第一次見,，而坐在一旁,、相貌不算出眾的王子安，則被侍女下意識的忽略了,。
在眾人低聲議論時,，一個身穿儒袍的士子，走了過來,，對著薛牧二人抱拳為禮,，“在下張茂林，潯陽人氏,?！?p> 王勃以為這是自己的仰慕者，可能以前曾在什么地方見過一面,，現(xiàn)在特意趕過來拜會,。
一念及此，他先矜持一笑,，然后朗聲道：“王子安,，絳州龍門人氏?！?p> 可惜,，張茂林依舊神色如常，微微頷首之后,，轉(zhuǎn)而看向薛牧,。
人生中第一次狎妓，找的還是名動長安城的鄭都知,，出于羞恥和尷尬,，薛牧決定用假名，他低聲回應(yīng)道：“薛仲文,，河東人氏,。”
說完,，又看了看王勃,，生怕被拆臺。
只有市井游俠認識我……此時此刻,，王勃哪里顧得上其它,，見來人無視了自己,，他心中不禁生出幾分唏噓之感，低頭押了口酒,，想以此掩飾內(nèi)心的失落,。
因為離得近，薛牧察覺到王勃似乎心情不佳,，正準備出聲詢問緣由，就聽張茂林又問：“河東薛氏,？”
“不是,。”薛牧有些不耐煩了,，也懶得遮掩,，直接反問道：“尊駕來此，到底有何事,！”
“無事,，在下見二位兄臺氣質(zhì)不凡，想過來結(jié)交一下,?！?p> 張茂林見他神色不耐，也不慌亂,，隨口說了句場面話,，然后拱拱手，轉(zhuǎn)身離開了,。
事實上,，薛牧已經(jīng)猜出這家伙的意圖，花魁只有一個,，而客人足有二十余個,，難不成人人有份，只需排好隊,、耐心等待就行,？
無非是過來探探底，免得被人橫插一手,，無法成為鄭都知的入幕之賓,。
不速之客走了沒多久，氣氛恢復如初,，賓客繼續(xù)談笑飲酒,，似乎已經(jīng)忘記剛才發(fā)生的插曲。
“子安兄,，你怎么了,？”
無論是前世,，還是今生，薛牧都對王勃抱有好感,，甚至心生敬佩,，人如其文，能作出《滕王閣序》這篇驚世之作,，定然值得深交,！
王勃年紀不大，但已在宦海沉浮多年,，能詩能酒,，也能殺人，自然不會一直糾結(jié),，擺了擺手,，笑罵道：“不談這個，一個狗鼠輩而已,，在花樓狎妓聽曲,，憑的是本事，怎么還來這一套,？”
“行,，滿飲此杯?！?p> 說完,，薛牧倒了兩杯酒，將其中一杯遞給王勃,，然后仰頭一飲而盡,。
上等黃醅酒，酒液呈琥珀色,，口感微甜,、黏稠濃膩，能夠與之齊名的,，只有河東乾和葡萄酒,。
王勃比較喝得急，不少酒液黏在了胡須上,，但他也不在意,，一邊用綿布擦拭，一邊感嘆：“世間好物,，有兩年沒嘗過這滋味了,。”
“今夜能遇到子安兄，確實是緣分,，再飲一杯,。”
話音剛落,，薛牧再次舉杯,，為了表示誠意，又是率先一飲而盡,。
“薛郎豪爽,！”
鄭都知尚未出現(xiàn)，兩人就已經(jīng)喝起了大酒,，饒是唐朝技術(shù)落后,，釀不出烈酒，可五六杯黃醅酒下肚,，也有了些許醉意。
推杯換盞之間,，兩人逐漸談到了家常事,，王勃性格直爽，加上藏有心事,，很快就不勝酒力,，開始談及自己私殺官奴之事，咬牙切齒道：
“那姓曹的奴該殺,！他犯了罪,，被官府通緝，爺好心收留他……沒成想竟是個圈套,，有人暗中與其勾結(jié),，想要暗害……某一時氣不過，直接抽刀砍了這狗奴……”
“子安兄,，你醉了,，喝口煎茶緩緩吧，小心燙口,?！?p> 薛牧看他連話都說不利索，倒了杯煎茶遞過去,，想幫其解解酒,。
可談及傷心事，王勃哪里肯罷休,，一把攬住新結(jié)識的朋友,，邊哭邊傾訴：
“勃私殺官奴之事，牽連到了阿爺，朝廷將他從雍州司功參軍貶為交趾縣令,，那地方可是南荒,，豺狼虎豹橫行，遍地毒瘴,?！?p> “嗟乎！此勃之罪也,，無所逃于天地之間矣,，誠宜灰身粉骨，以謝君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