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于,,建瑭忙活完了,,把刀上的血在皮袍上拭干凈,還給了進通,。兩個人抬著沉重的濕熊皮,,搭到一塊向陽的石頭上晾曬,建瑭指著那對熊掌,,說道:“這是你的了,。”
進通沒好氣的說道:“我可不要別人的東西,,不然阿爸會揍死我,。”
建瑭哈哈大笑,,說道:“我們沙陀人的規(guī)矩,,任何獵物,見者有份,。我早就準備好了石頭,,在這洞子上等了2天了,這懶畜生就是不出洞,,我始終沒有機會,要不是你冒冒失失的跑到這里,,還不知道要等多久,,你也算出了力?!?p> 說完,,他爬上一塊巨石,單膝跪倒,,滴著鮮血的雙手伸向蒼天,,用突厥語大聲唱道:
主宰森林和曠野的伊金瑪納罕啊
你是我們的朋友
請乘坐這匹難馴的黑馬
回到你金色的寶座上吧
主宰蒼天和白云的瑪納罕騰格里神啊
你是我們的同伴
請騎上這匹美麗的騍馬
回到你尊貴的寶座上吧
見進通還在站著發(fā)愣,建瑭一巴掌把他打倒在地,,又狠踢了兩腳,,罵道:“混賬,!你明明知道這樣殘殺生靈,神佛會怪罪,,居然還愣著什么也不做,?!
你就不怕天神的懲罰么,?真是不可理喻的小蠻子,!我看你就不像是沙陀人,你是黨項人,,是契丹人,,是混賬吐谷渾人!”
進通一邊捂住頭臉,,一邊大聲喊道:“我不懂突厥語,!我聽不懂你唱的是什么!”
建瑭不管不顧,,狠揍了進通一頓,,才找了塊石頭坐下,把手上的血在袍襟上蹭了蹭,,從背囊里拿出一塊烤的半生不熟的兔肉,,大口啃食起來。
見進通已經(jīng)站起來了,,建塘將兔肉狠撕成兩片,,扔給進通,整個過程一言不發(fā),,顯然還生著氣,。
進通也餓了,坐到建瑭身邊,,一邊啃食著兔肉,,一邊把懷中的胡餅摸出來遞給建瑭。見面分一半的規(guī)矩,,他學(xué)的很快,。
建瑭啃了幾口胡餅,氣才稍微消了些,,他指著無盡的山林說道:“這片山叫臥羊場,,這個山洞是牧人躲避風(fēng)霜雨雪的所在,去年冬天就讓這畜生占據(jù)了,。
按說春天是萬獸孕育的季節(jié),,不該來山里射獵,可我是來奪回我們被人搶走的東西,,你小子跑到這里干什么,?活的不耐煩了么,?”
進通說道:“我是來找。,。,。恒山韭?!?p> 建瑭像看傻子一樣看著進通,,忽然哈哈大笑起來,說道:“真是個蠢家伙,,韭這種東西喜陽畏陰,,你在這大山的陰面能找到韭才是怪事!”
進通點點頭,,說道:“明白了,,不過我雖然沒有找到恒山韭,可是我找到了熱泉眼,,不算白來一趟,。”
建瑭點點頭,,說道:“是啊,,熱泉,那東西神武川有不少,,新城北面就有,,過了毗沙天王寺,木塔山腳下就有一處,?!?p> 進通眼睛亮了,他感覺到了,,他的犁很快就會發(fā)揮作用,。
兩個沙陀兒飽餐一頓,很快熟悉起來,,不知不覺天色已晚,,火紅的太陽漸漸西垂,晚霞染紅了渾河上游的群山,。
建瑭說道:“你的腳力不行了,回不去新城,,這里也不能過夜,。天一黑,成群的狼就奔著熊肉來了,,往東不遠就是亂嶺關(guān),,那里有個興國禪林寺,,我們?nèi)ニ吕锖鷣y睡一晚?!?p> 兩人一齊動手,,收拾好他們的熊皮、熊掌和熊膽,,一齊用力,,搭到建塘的馬背上,熊肉都棄了,。隨后他們各自牽著馬,,沿著山間小徑向東而去。
興國禪林寺是個山間荒寺,,統(tǒng)共沒有三五個僧人,,香火慘淡。這寺廟占地卻很廣,,寺中有不少古樹,,看來這寺廟年頭不少了。
亂嶺關(guān)是廢棄的小關(guān)口,,有一條通往云州的小路,,不少商旅趕著車輛和牛羊從這里通過。當(dāng)年河?xùn)|節(jié)度使王顎為了征收賦斂,,在這里設(shè)立了關(guān)口,,駐有一小隊兵馬,于是修建了這座深山寺廟,。
后來渾河水泛濫,,引發(fā)了支流西神溪水、亂嶺關(guān)水,、遠望峪水和凌云口水一齊泛濫,,淹沒了這條山間道路,關(guān)口只能廢棄了,,興國禪林寺也就衰敗下來,。
山門破敗,兩人拉著牲口,,甚至不用敲門,,直接就進了寺廟,幾個胡餅就算是香火錢了,。躺在破敗的禪房里,,透過零落的屋瓦可以看到閃閃星光。
進通裹著軍用披氈,腦袋里頭胡思亂想,,這大山之中曾經(jīng)發(fā)生過多少神奇的往事啊,。。,。無所不能的菩薩,,剛毅嚴厲的山神,至高無上的君王,,神出鬼沒的山賊,,還有美麗絕倫的山鬼,這些奇妙的精靈都會遇到山僧,,這樣的星光月夜之下,,那會發(fā)生什么吶?
史建瑭卻一直在喋喋不休:“你這胳膊軟的像柳條,,腿卻硬的像榆木,,開不得弓也騎不得馬,你能干什么吶,?
千萬別一個人往西面桑干河那邊走,,那些薩葛部的小家伙能打的很,你干不過他們,。也別往北面走,,歸義軍的回紇人也不是好惹的。
南面嘛,,你頂多到那些稽胡或者漢人村子里,,偷他們些落花生。不要往朔州那個方向走了,,那里的漢兒,、突厥兒,個頂個都是硬漢子,,會把你揍成一灘泥,。。,?!?p> 建瑭的話語似乎有一種魔力,雖然他根本就沒聽進去,,只是耳邊一些無意義的詞語,,卻讓進通幻想的頭腦平靜下來,慢慢進入夢鄉(xiāng),。
天剛微明,,兩個沙陀兒就收拾好行裝出發(fā)了。到了安邊鎮(zhèn),,建瑭給進通換了一匹騸馬,,和安慶部的小伙伴們大吃大喝了一頓,才放進通回新城,。
安慶部是沙陀三部中最忠誠于王氏的部落,,進通認識了安金全、安元信兄弟,,勇武善戰(zhàn)的安福遷,,樸實友好的李德珫,直言不諱的康義誠,。
這些好斗的勇敢小兒,,世世代代都是沙陀軍將校,他們也即將走上相同的命運,。就算是康義誠與進通同歲,,年齒稚弱,騎射功夫還是比進通好的多,。
進通沒有挨揍,,敦厚的李德珫甚至拍著他的肩膀說道:“你現(xiàn)在太小,還不到長力氣的時候,,別著急,,硬功夫不是一朝一夕連成的,勤加習(xí)練就好,?!?p> 在塞北之地,進通很少聽到這么溫和的話語,,讓他忽然想到了太行山尊賢里的親兄運哥,。
“七哥,我明白,,我不會給沙陀三部丟人的,。”進通學(xué)著建瑭,,稱呼德珫為七哥,。
康義誠大笑起來:“傻瓜,你讓建瑭騙了,,他拿騸馬換了你一匹騍馬,!”
進通笑笑,什么也沒說,,縱身上馬,,飛馳而去。
進通沒有聽他安慶部朋友的話,隨后的日子,,他騎著他的煽馬走遍了神武川的山水,。他經(jīng)常被揍的鼻青臉腫,馬匹鞍袋也經(jīng)常被搶走,,但是他沒有放棄,。
他是沙陀戰(zhàn)士,他絕不會當(dāng)縮頭烏龜,,他可以被人揍死,,卻不能被別人嚇死。
有的時候存璋,,或者安慶部的建瑭,、安金全、安元信,、李德珫,、安福遷這些人會和他一起,那往往會釀成一場大混戰(zhàn),,入侵者們寡不敵眾,,多數(shù)情況都會被人揍的落荒而逃。
雁北小兒們的爭斗,,顯然是驛站小兒斗毆不能比的,。他們還不到動刀動弓的年紀,但是幾乎沒有任何一個少年妥協(xié)求饒,,根本就不可能有樊老大,、王大夯或者吐谷渾商賈子的那種諂諛獻媚,邊塞的靈魂太驕傲,,也太一根筋,。
這樣的爭斗,將一直持續(xù)到他們成年,,那時候比試的可就不是拳頭腰腿了,,而是實打?qū)嵉墓R騎射,血濺三尺,。
沒有任何塞下少年肯在騎射上輸給他人,,除非是王氏三郎那種人,他們具有神佛賜予的力量,,凡人是不可能超越的,。
偶爾進通會到桑干河西岸,他學(xué)著他的沙陀兄弟,,抱著吹膨起的牛尿脬,,哆哆嗦嗦的涉過冰冷的桑干河,,在無盡的蠻荒追逐野兔和鹿群。
相對于桑干河?xùn)|岸,,西岸要荒涼的多,,廣袤的土地上人口稀少,主要是一些回紇和九姓鐵勒部落,,種植小麥,,放牧羊馬。
這些說突厥語的家伙嚴峻強悍,,主要生活在潤澤和鎮(zhèn)子海四周,龍山寺是他們最大的精神寄托,。進通不知道,,西岸的神佛和沙陀人的神佛是不是一回事,有沒有神通廣大的文殊菩薩,,有沒有會誦讀佛經(jīng)的老僧,。
從回紇人的地盤繼續(xù)向西,就進入了莽莽洪濤山和管涔山,,赫連部吐谷渾在山中的靜邊軍,,那里土地貧瘠,只能種植大麥,、糜子和豌豆,。
桑干河兩岸肥沃的土地,令靜邊軍的吐谷渾人垂涎欲滴,??墒撬麄円坏┻M入桑干河西岸平原,沙陀人,、稽胡人,、漢人就會渡過桑干河,和他們的回紇兄弟并肩戰(zhàn)斗,,把吐谷渾人打的丟盔棄甲,。
如果有需要,蔚州橫野軍的五部鐵勒,,朔州默啜部突厥也會前來支援,,那將是一支大軍,這個時候還沒有人意識到,,這支大軍將是四海的征服者,。
有時候,偏關(guān)河流域的黨項羌,,會越過管涔山和鄯陽關(guān),,到達云中新城,,帶著他們的雕翎和氂牛尾來交易。還有殺虎口方向來的韃靼人和契苾部鐵勒人,,他們要到云州或者沙陀軍換取布匹,、鹽和小麥。
對于這些人,,沙陀人是歡迎的,,會用美酒和歌舞招待他們。但他們要是成群結(jié)隊,,帶著彎刀利箭而來,,沙陀人就會帶著桑干河諸部呼嘯而至,把他們殺個干干凈凈,。
進通立馬在荒廢的斷壁殘垣,,感到無比不解。
按杜堆金所說,,這里曾經(jīng)是鮮卑北魏王畿,,從回紇人的龍山寺向北二十里外,拓跋氏曾經(jīng)修了三座城,,早起城,、日中城和日沒城,防御從莽莽大山里涌出來的貧苦蠻族,。
可是眼前只有無盡的荒草,,大片夯土斷壁,翻倒的譙樓,,野狐和獾子來去匆匆,,地平線上是回紇人的牛群,正在悠閑的吃草,。
那偉大的鮮卑王朝,,輝煌的大同帝都,是如何變成了這等模樣,。
想到有一天,,他的云中新城也可能變成一派碧草黃沙,他忍不住的想痛哭一場,。不不不,,王氏不是拓跋氏,他要用他的血和肉保護神武川,,絕不讓鮮卑人的悲劇發(fā)生在沙陀軍,。
進通信馬由韁,任由馬匹在蒿草殘垣之間游蕩,,有些失神,。就在這時,,他聽到不遠處有低低的呻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