渾水河，是神武川的母親河,，她從六棱山奔騰而下,，經(jīng)過六棱山與恒山之間的寬廣谷地，進入大同盆地,，與桑干河匯合,。

　　這條河，養(yǎng)育了粟特,、沙陀,、鐵勒等諸多部落，也給沿岸百姓帶來了無盡痛苦,。每當春季水漲,，高山融雪就會從六棱山和恒山的峪口奔騰而下，而渾河谷地勢平坦,，極易河水泛濫,，淹沒農(nóng)田。

　　神武川百姓最怕的,，就是春天河道中飄蕩的冰塊,，這些冰塊會阻塞河道，抬高水位,，引發(fā)春季凌汛,。尤其是木塔山果園所處的位置，正在渾河大拐彎之處,，很容易淤積大塊浮冰,，最終形成冰壩，上游水溢,，淹沒果園,。

　　從正月開始，小兒們就開始開挖壕溝,，修筑水埝,。

　　在果園外圍，原來已經(jīng)有一道壕溝,，壕溝后面就形成了一道胸墻,，這道土墻擋不住洪水,，必須要加高和加固。小兒們在未來的木塔山三圃外圍,，又開掘了一道寬壕,，用這些土加高果園胸墻。

　　而新掘的寬壕,，既是未來的木塔山水塘,，也是防御壕。

　　開工的時候,，地面還是凍土,，開掘十分艱難，必須用鐵鎬刨開兩尺硬土,，下面才是軟土,，靠果園的這幾十號人，怕是大水下來的時候,，大埝也筑不起來,。

　　木塔山莊園已經(jīng)名氣很大，某種程度上,，這里就是神武川諸部小兒心中的毗沙天王寺,，只要他們肯到這里吃苦，就再不會挨餓受凍,，他們哪怕不是莊園一員,，聽說莊園有難，也紛紛從十里八鄉(xiāng)趕來幫忙,。

　　來自朔州的稽落胡,，桑干河西岸的李思忠部回紇，云州那邊的李思摩部回紇,，橫野軍的五部鐵勒,，王氏和薛氏吐谷渾，何懷福趕來了,，營田小兒趕來了,，甚至梁漢顒還帶著10余個宕昌小兒趕來。

　　這些塞下小兒不再爭斗廝打,，而是并肩站在一起,，拼命的掘濠筑埝。他們牽著牛,，套著馬,，自己背著有限的糧食，日夜奮戰(zhàn)在木塔山下,，奮戰(zhàn)在塞下的風(fēng)雪中,，希望趕在渾河凌汛之前修成一道大壩,，保護他們心中的希望。

　　那些剛毅木訥的父親和祖父,，也對這盛況吃驚不已,，他們怎么也搞不懂，王家嗣昭有什么魔力,，讓這些野慣了的子侄如此懂事,，把他們無限的精力用在了正地方。

　　嗣昭心中感動,，他想不到,，這些頑劣斗狠的塞下小兒,，竟然有那么火熱的心,。他和張污落一商量，這個時候就沒必要吝惜錢財了,，無論如何要讓大家吃飽,，不能寒了大家的心。

　　2月中旬,，渾河水完全開化了,，護莊埝卻只修筑看一半，小兒們看著水面上漂過的浮冰,，漸漸積到渾河大拐彎處,。那片冰層越來越大，剛開始只是岸邊丈許,，但每日都有積冰聚集,，和那冰層凍在一起，每日都要增長丈許,。

　　小兒們心里涼了一半,，照這個趨勢下去，木塔山大拐彎早晚積成一片大冰壩,，洪水不可避免,，護莊埝無論如何來不及筑成，這百畝果園怕是要保不住了,。

　　“嗣昭你看,，那是什么？”張污落指著渾水河上游,，驚訝的說道,。

　　渾水河上漂下大片白色的浮冰，就在渾水河上游,，大片浮冰中間有幾個小黑點,，正在快速移動,，向下游順流而下。

　　水流甚速,，慢慢的,，嗣昭也看清了，他失聲叫道：“是入娘的木筏子,！那是什么人,，這些家伙瘋了，不要命了么,！”

　　河水雖然已經(jīng)完全開化,，但是比冰還冷，若是失足落水,，必死無疑,。

　　幾排木筏越來越近，他們看清了,，木筏上站著人,，每個人都手持長桿，將積滯到岸邊的冰塊清理出來,，推到河水中央,，讓冰順著水流漂走。

　　在一個大筏子上,，立著一個巨大撞竿,，徑尺圓木，長一丈多,，以鐵包頭,，吊在粗大的吊臂上，看起來十分結(jié)實,。

　　若遇到大塊浮冰,，他們就把筏子劃到冰塊前，推動撞竿猛擊,，將冰塊砸碎,，讓碎冰順流而下，這樣是為了防止大冰流動緩慢,，最終被碎冰推到岸邊,，積滯下來。

　　康義誠喃喃叫道：“是入娘的安敬思,。,。。這個混蛋怎么也來幫忙來了,?！?p>　　邈吉烈大喊道：“那胡兒沒安好心,！”

　　安元信一巴掌把他打了一個趔趄，罵道：“人家好心來幫忙,，你怎地連居好話都沒有,，沒地黑了心?！?p>　　劉彥琮叫道：“元信說的對,，人家是冒死前來，這就是情義,?！?p>　　說著他大步上前，走到岸邊冰餾子上,，雙手合成喇叭,，沖上游大喊道：“粟特部的兄弟，靠到這邊來,，先上岸烤烤火,！”

　　果然，那幾個筏子調(diào)頭向這邊劃過來,，漸漸靠到冰餾子上。雄壯的粟特兒安敬思站在當先,，大聲說道：“爺爺冒死排冰,，可不是為了你們這些沙陀混蛋，你們這里淤了冰壩,，上游必有水患,，我們也要遭殃?！?p>　　劉彥琮喝道：“怎地,？你們不敢上岸么？”

　　安敬思哈哈大笑道：“沒有爺爺不敢去的地方,，爺爺來了,！”說著，他當先跳下竹筏,，大踏步走上冰餾,。在他身后，20余個粟特兒把竹筏綁好,，跟在安敬思后面上了岸,。

　　這些粟特兒赤著足，下半身已經(jīng)濕透,，冷的面色鐵青,，渾身的的發(fā)抖,，目光中卻依然是倔強與不服，和安敬思站在一起,，與沙陀兒保持著距離,。

　　張污落走上前，抱拳拱手道：“沙陀人不是知恩不報之輩,，今日你們是我們的客人,，我們只論情義，不提舊怨,，請吧,。”

　　安敬思說道：“張家小子你先等等,，誰是王嗣昭,？”

　　嗣昭上前一步，他身材矮小精悍,，只能仰著頭,，抱拳拱手道：“在下就是王嗣昭，上次我們幾人幾騎都沒追上你,，王某好生佩服,。”

　　安敬思大笑道：“原來你就是王家的南蠻兒,，我當是多大的英雄好漢,，原來只是個小雀兒，你在沙疙瘩把我弄的傾家蕩產(chǎn),，我可要好好記住你,。”

　　嗣昭不動聲色的說道：“你若要報復(fù),，王某隨時奉陪,，不過還是那句話，今日只論情義,，不提舊怨,，請園子里敘話?！?p>　　既然沙陀兒以禮相待,，粟特兒也不再使氣，兩幫小兒大步通過壕間通道,，走進果園,。

　　安敬思看著通道兩側(cè)望樓上的大黃弩，不由得搖頭笑道：“你們也太瞧得起我們粟特人了，這大家伙也用上了,，難道還要殺人不成,？”

　　嗣昭說道：“這東西不是對付你們的?！?p>　　安敬思雖然遠在蔚州山中,，也知道大同軍諸部積怨極深，差一點到了兵戎相見的地步,，只是沒想到神武川戒備這等嚴密,，就連一個果園都裝上了巨弩。

　　他不再多說,，大步走進院內(nèi),，和一幫沙陀兒并肩登上議事堂，這高堂雖然粗陋,，卻甚是寬大敞亮,，這么多人聚在里面也不顯擁擠。

　　堂上柴火日夜不熄,，里面十分暖和,，穿著皮袍，不一刻就會冒汗,。安敬思贊道：“你們倒也能干,，竟然建了這么個所在?！?p>　　張污落不卑不亢的說道：“見笑見笑,，客歡喜就好?！?p>　　劉琠、邈吉烈,、李承誨等人牽出羊來,，就在院子里殺羊，郭紹古等幾個從酒窖中搬出大酒桶,，抬到堂上,，現(xiàn)開現(xiàn)喝。

　　粟特兒早脫了袍襪晾曬,，嘻嘻哈哈的圍著大火盆烤火,，不當自己是客。

　　雖說兩部小兒積怨極深,，但塞下規(guī)矩,，既然坐到一個席上吃酒吃肉，那就是客人，沒有人會對客人無禮,，大家敞開胸懷,，吃喝談笑，倒也不會尷尬,。

　　喝著喝著,，嗣昭問道：“你們部里羊馬膘情如何，莊稼怎么樣,，能不能支撐這個春天,？”

　　安敬思搖頭說道：“難啊，去年在沙疙瘩,，你們搗了那一出,，部里的羊群損失不小。好在去年冬天的白毛風(fēng)不甚惡,，羊馬凍餓死的不算多,，這個時候還談什么膘情。不過莊稼還算好,，去年人手比往年多,，若家家都省儉些，勉強能撐過這個春天吧,?！?p>　　康義誠撇撇嘴，說道：“現(xiàn)在春草還沒有出來,，去年儲備的草料也吃完了,，你們拿什么養(yǎng)活那么多牛羊？”

　　粟特兒火潯碌怒道：“大家都是一樣,，你們的牛羊就沒有餓死的,，說什么風(fēng)涼話！”

　　張污落說道：“義誠不是那個意思,，他是說你們的牲畜反正也養(yǎng)不活,，不如換些糧食，如此這個春天豈不是好過些,？”

　　安敬思搖頭說道：“這個時候,，哪個部落糧食也不富裕，誰也沒有草料喂養(yǎng)畜群,，誰肯拿糧食換牛羊,？”

　　張污落笑道：“去年秋糧下來的時候，糧價還算賤,，果園儲備了一些大麥和粟米,，你們?nèi)艨?，我們可以拿糧食換你們的牛?！?p>　　安敬思精神一震,，問道：“你們要換多少？”

　　張污落張開手掌,，說道：“牤牛15,，母牛80，一頭牛換3石麥,，或者5石粟,。”

　　火潯碌失聲叫道：“這么多,？你們到底有多少糧食,！”

　　安敬思卻搖頭道：“春天馬上就要到了，母牛很快就會懷上牛犢,，這時候糧價又高,，你們盤算打的不錯，我們不換,?！?p>　　張污落說道：“話不能這么說，就算我們換了你們的牛,，我們又用什么養(yǎng)活,？只能用粟米當飼料，這又該如何算本錢,？”

　　安敬思說道：“我們吃不起麥,，只要粟，低于7石2斗我們不換,。你們莫要趁春荒討便宜,，就算我們要換，老族長不肯也是枉然,?！?p>　　于是，激烈的討價還價開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