嗣昭,、敬思和邈吉烈沉默了許久,,圍著熊熊火盆,驅(qū)散了徹骨的寒冷,,腦袋昏沉沉的,,卻讓人很舒適,。外面,小兒們正喊著號子砸夯,,一陣一陣的高呼傳入耳中,。
終于,,安敬思說道:“去年秋天,你們讓我們傾家蕩產(chǎn),,你當(dāng)我們?yōu)楹尾辉僬夷銈兟闊???p> 邈吉烈笑道:“我們不怕,我們挖了壕溝,,你們偷襲不了我們,。”
安敬思搖頭說道:“你們在明處,,我們在暗處,,真要找你們的麻煩,總有機(jī)會,??墒俏覀儊聿粊恚驗槲覀兊穆闊└??!?p> 嗣昭好奇的問道:“是什么麻煩吶?”
安敬思說道:“我們從沙疙瘩回到粟特部以后,,沒有幾天,,從桑干河對岸來了一些契丹兒。他們是從天成軍方向越過長城,,一直在熊耳山里游獵浪蕩,。
不知怎么的,他們還收攏了熊耳山中一些五部鐵勒,、吐谷渾和奚族小兒,,總有一百多人,成群結(jié)隊偷我們的羊馬,。
一旦我們發(fā)現(xiàn)追出來,,他們就跑到桑干河岸,他們在那里準(zhǔn)備了筏子,,一旦逃到河上,,我們就那他們一點辦法沒有?!?p> 嗣昭看著熊熊炭火,,點頭說道:“明白了,所以你們也學(xué)會了結(jié)扎筏子,?!?p> 敬思嘆了口氣,說道:“也是因為在遠(yuǎn)望峪,我們的狗群損失太大,,你們殺狗殺的太狠了,,我們根本沒辦法防住他們。萬般無奈,,我們只好也結(jié)筏子,,日夜巡河,以防契丹賊,。你想,,我們還有精力到果園來么?”
嗣昭說道:“所以你們幫我們防河,,是不希望我們從西面再襲擊你們,?”
敬思說道:“是啊,再過2,、3個月,,一些菽豆和苧麻就可以收獲了,羊馬也會有一些膘,,他們一定會再來的,,我們不能兩面受敵?!?p> 嗣昭笑道:“你也不是個憨的,。”他收住笑容,,堅定的說道:“即使你們不來幫我們,,我們也不會乘人之危,。
我們都是大同軍人,,世代鄰居,這是誰也改不了的,,除非我們互相殺光,,那又是不可能的。誰也不會想和鄰居結(jié)怨,,我們只是想守住我們的果園而已,。”
敬思不滿的說道:“你們的牧場在恒山,,西木塔山一直就是荒山,,我們?nèi)绾尉蛠聿坏茫銈兩惩尤苏讨硕鄤荼?,忒也霸道些吧,。?p> 嗣昭皺著眉頭說道:“這西木塔山雖說是荒山,,那也是我們沙陀人的,,我們不進(jìn)山,,不等于允許別人進(jìn)山。更何況遇到荒年,,這木塔山也可能是我們的冬窩子,,冬天也是我們的獵場。你們把草都吃光了,,把野獸都打光了,,我們又怎么辦?”
安敬思沉聲說道:“我們的草場越來越不行了,,若再不讓草場歇一歇,,怕是要出大事?!?p> 嗣昭想了想,,說道:“這樣,我們暫以遠(yuǎn)望峪水為界,,你們?nèi)舻竭h(yuǎn)望峪以西放牧,,要向我們知會一聲。牧草總是有限,,若你們都吃完了,,我們冬天也難過?!?p> 安敬思點點頭,,說道:“如此一言為定,還有一事,,我也要跟你們商議,。這凌汛年年有,以后我們可以年年幫你們除冰,,你們年年春天用糧食換我們的牛羊,,如何?”
嗣昭笑道:“你倒是個有便宜就占的,?!蓖A艘幌拢^續(xù)說道:“既然你救了我一命,,就算所有沙陀兒都反對,,我也只能咬牙應(yīng)下來。
但是先說好,,每年交易不能超過千石糧,,隨行情定價,兩不吃虧。如此就算別人不肯,,我用自家的存糧和你交易就是,,總是報你救命之恩?!?p> 安敬思笑道:“這不算報恩,,你說過今生要救我一命,我可沒忘,?!?p> 兩小兒相視大笑,兩只手重重一擊,,算是定下了不易之諾,。
敬思瞥了一眼那塊晾曬的紅色鮫綃紗巾,笑道:“這是哪個小娘皮給你的吧,?!?p> 嗣昭有些羞澀,低聲說道:“是,。,。。是韃靼部的呼蘭,?!?p> 安敬思哈哈大笑起來,他卻忽然收住笑,,說道:“你還是死了這條心吧,,三郎君永遠(yuǎn)也不會同意?!?p> 嗣昭驚訝的睜大眼睛,,他再也沒有想到還有這一層,不由得顫聲問道:“這,。,。,。這又是為何?。俊?p> 安敬思搖頭道:“塞下諸部,,誰也不知什么時候就會兵戎相見,,今日是友,明日是敵的事情太多了,,將來沙陀要和韃靼開兵見仗,,你們又該如何?”
嗣昭大聲說道:“仆射公是振武軍節(jié)度使,如何會和沙陀軍開兵見仗,?!?p> 安敬思笑道:“振武軍是大石天子的,不是你沙陀王氏的,,你祖父還能做一輩子振武軍節(jié)帥不成,?”
嗣昭沉默了,安敬思繼續(xù)說道:“云中驛的事,,我也聽說了,,大同軍節(jié)帥之爭是何等激烈,你是親身經(jīng)歷的,。
你們王家惦記云州,,那鐵勒契苾璋、黨項臧才氏,、韃靼的每相溫,、于越相溫又何嘗不惦記單于都護(hù)府,王仆射這個節(jié)度使坐不長的,?!?p> 嗣昭說道:“沙陀部和韃靼部世代交好,我們結(jié)親再正常不過,,就算仆射公不做振武軍節(jié)帥,,我們兩部的情義也不會變?!?p> 安敬思搖頭道:“你啊,,真是被女人迷了心竅,我不再多說了,?!?p> 嗣昭的心里卻不知道是什么滋味,雖然敬思的話他不愛聽,,可是這粟特猛人沒拿他當(dāng)小孩子看,,這讓他心里又有幾分歡喜。
對安敬思這個人,,他又有了幾分另眼相看,,這家伙看起來龍精虎猛,卻也是個心思精細(xì)的,,怪不得粟特兒如此服此人,。
良久,嗣昭忽然說道:“云中驛一案,,讓我想了許多,,無論是景教,,還是赫連鐸、劉敷光,、支謨這些人,,根本不拿大石天子當(dāng)一回事。若有一天大同軍亂,,你木塔山粟特會站在哪一邊,?”
安敬思笑道:“你可真敢問,我粟特有酋長,,有薩保,,如何輪得到我說話?!?p> 嗣昭搖頭說道:“以你的智勇,,怕是用不了10年,你就是木塔山粟特之長,。也許有一天,,你就會面對這些事,若站錯了,,就是身死族滅,。”
炭火映在安敬思紅彤彤的臉上,,火光映在他的眸子里,,顯得神秘又陰郁。良久,,他才說道:“大同軍,,應(yīng)該是大同人的大同軍,我們不可能支持內(nèi)地人來這里做節(jié)度使,。
如果是大同本地人執(zhí)掌節(jié)帥府,,有資格的除了沙陀王家,就是赫連部吐谷渾,,白氏吐谷渾都沒有資格,。”
嗣昭笑道:“我明白了,?!?p> 敬思奇怪的問道:“你明白什么?”
嗣昭正色說道:“你們也是拜火的,,其實天生和沙陀就是一家,,只要那些吐谷渾蠻子和景教搞在一起,,你們就不可能支持他們,,不然你們到了云州,,如何見康火郎大人?”
敬思搖頭道:“那只是一層,,不是最要緊的,。在塞下,永遠(yuǎn)都是弓馬說了算,,三郎君神箭無敵,,安某心里是好生佩服的,恨不得投到他帳下,,為他沖鋒陷陣,。
沙陀王氏,乃是天子宗室,,世代高官顯貴,,名聞天下,不是靠口舌,,不是靠出身,,而是靠胯下馬掌中弓,靠沙陀人的血汗,,王氏是每一個塞下男兒的榜樣,,也是我的榜樣?!?p> 嗣昭微微一笑,,說道:“你是個明白的,如果有一天,,要以弓馬決定大同軍的歸屬,,塞下諸部大部分都會站在沙陀一邊,相信你也看的清楚,。,。。這也是你主動向我沙陀示好的一個原因,,你也不愿和我們結(jié)緣太深,。”
安敬思轉(zhuǎn)頭看了看門外,,說道:“從你的莊園就看出來了,,你當(dāng)是圖你那幾石糧食么?那是你沙陀王氏民心所向,,希望你們這一代,,不要墮了沙陀王氏的威名?!?p> 一個沙陀兒,,一個粟特兒,,在炭火旁談了許久,談的都是成年人的話題,,都是如何活下去,,活的豐衣足食。
當(dāng)晚,,嗣昭發(fā)起高燒,,徹夜不退。秦老太君聽說了嗣昭落水高燒,,立即派人過河,,把高燒昏迷的嗣昭接到新城內(nèi)衙,又派人過河,,請了龍山寺明慧大師來診治,。
嗣昭睜開眼,看到綺珠正在一旁做針線,,恍惚中又回到了風(fēng)谷山驛,,他一身是傷的時候,第一眼看到的也是這個俏婢,。
這一刻,,他以為時光倒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