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菜市場似的搶救室相比,，住院病房如同豪華套房,。
寬敞明亮的房間內(nèi),，整齊擺放著六張病床,，每一張病床都單獨配備床頭柜,、床頭燈,、水壺,、隔簾和板凳,。六人雖共用一個廁所,，但物品都擺放得整整齊齊,。每天還有專門的清潔工定時打掃房間。
最重要的是家屬能一直陪伴,。
夏麗紅收拾好柜子,，又用濕巾將床、床頭柜,、板凳擦拭干凈,，這才坐下。兩天前還花枝招展的女人,，現(xiàn)在已經(jīng)毫無形象,，穿著大花褲衩披頭散發(fā)忙前忙后,。
搶救室外的一夜，夏麗紅壓根沒睡著,，一閉眼就想起女兒吐血的場景,。此時的她很憔悴，眼睛布滿血絲,。
“媽,，睡一會兒吧，來,，躺我床上,。”唐曉雯拍拍身旁的床墊,。
“不用,，媽不困，還有好多事要做,?！?p> “什么事？”
“還要去買紙,，昨天只帶了一包來,，都快用完了。還要買紙內(nèi)褲,、濕巾,、杯子、牛奶這些,?！?p> “那睡會兒去買嘛，又不著急用,?！?p> “不用，等醫(yī)生來了我就去?，F(xiàn)在不困,。”
“那你過來,，我給你揉揉肩,。”
“得了吧,，你兩只手都被綁著,，別亂動。”
唐曉雯左看右看,，確實“無法動彈”,。一邊是輸液管，一邊是注射泵,，兩樣?xùn)|西把她捆得死死的，連上廁所都不行,。吃喝拉撒睡全在床上,，如同大寶寶。但她很想做點什么,，減輕爸媽負擔(dān),。
“媽，你讓老爸把我的銀行卡帶過來,，治病的錢用我自己的,。”
夏麗紅一聽,，這傻孩子又在胡思亂想,，說：“想這么多干嘛，爸媽的錢不是你的錢,？這事你別管,。”
“哎呀,，我不想用你們的錢嘛,。都三十一歲了，又不是沒存款,，反正我的錢放那兒也沒用,。”
“什么叫沒用,，以后用的地方多得是,。”
“我錢多,，偷偷告訴你,，我已經(jīng)存十萬啦，不夠再用你們的嘛,?！碧茣增┱f起存款得意洋洋。
哪知夏麗紅聽了并沒有覺得女兒能干,，反而教訓(xùn)道：“呸呸呸,，盡亂說話！什么不夠用，你這點病用得了多少錢,？”
唐曉雯突然反應(yīng)過來,，剛才說的話莫不是在詛咒自己十萬都治不好。學(xué)著夏麗紅,，吐口水重說：“呸呸呸,，剛剛說的不算數(shù)?！?p> “對了,，科室那邊假請好沒？”
“請好啦,。先請一周再說,，反正我假多，之前下夜班沒休,，存了好多假呢,。”
“你…”
“哎呀,，我又說錯話了,。”唐曉雯輕輕捂上嘴,。
“你這傻孩子,，說話都不用腦子呀？別老覺得自己什么都有什么都多,，有錢的比你多了去,，科室里肯定也有假期比你還多的。嫌多,，萬一哪天都沒了我看你怎么辦,。”
“我錯了我錯了,，哎呀,，你不要生氣，生氣就不漂亮了,?！碧茣增┮灿X得自己蠢，趕忙轉(zhuǎn)移注意力說,，“醫(yī)生怎么還不來呀,，都快吃午飯了?！?p> 這時,，一個住院醫(yī)走來，向唐曉雯詢問病史，手里拿著一個小本子,，飛速地記下病情要點,。完成任務(wù)后正準(zhǔn)備轉(zhuǎn)身，夏麗紅拉住她問：“小姑娘,，麻煩問下,，管床的醫(yī)生什么時候來呀？”
“陳老師下午上完課會來查房,?！?p> “啊,？還上課啊,？那我女兒的治療方案,、用藥這些…你看這藥都快輸完了?！?p> “哦,，這你不用擔(dān)心，醫(yī)囑我已經(jīng)下了,，待會兒會有護士給她換藥,。對了，明天早晨有檢查,，別吃東西,。我還有其他病人要問，有什么問題你可以去辦公室找我,?！?p> “哦，好的,，謝謝,。”
看著小醫(yī)生離開,，夏麗紅的目光充斥著疑慮,，她轉(zhuǎn)身問唐曉雯：“這管床醫(yī)生都沒來，一個小姑娘就把醫(yī)囑下了,？”
唐曉雯見怪不怪,，回道：“這有啥，看她胸牌應(yīng)該是住院醫(yī),，正在規(guī)培輪轉(zhuǎn)吧?，F(xiàn)在國家規(guī)定醫(yī)生在工作前必須參加規(guī)培。別人一畢業(yè)都可以掙錢，只有學(xué)醫(yī)的,，不管你讀五年還是八年,，畢業(yè)后都得繼續(xù)輪轉(zhuǎn)學(xué)習(xí)。這種模式有好有壞,，好的是醫(yī)生經(jīng)驗豐富,，壞的是掙錢太難。所以別看她小,，經(jīng)驗豐富著呢,。我看著比她還小呢?！?p> “那管床醫(yī)生去上課不來管病人,，讓這些住院醫(yī)看病人，這錢還掙得真容易啊,?！?p> “嗐，光華的醫(yī)生一半以上都有帶教任務(wù),，你看江彤,，她也要上課。做不完的事情就加班做唄,，昨晚聯(lián)系她的時候,，還在弄課件呢。而且對光華的醫(yī)生而言,，管理病人都是小事,，什么疑難雜癥沒見過，瞄一眼病例就清楚治療方案了,。讓住院醫(yī)多鍛煉鍛煉唄,，這些小醫(yī)生開的醫(yī)囑肯定上級醫(yī)生看過，不用擔(dān)心,?！?p> “說得跟你見過一樣?！?p> “我實習(xí)的時候不是轉(zhuǎn)過臨床嗎,，所以知道呀。媽,，要不你去買中午飯吧,，順便去超市買東西?！?p> “那好,，你手機有電吧,？有什么事打電話給我，我很快回來,?！?p> “媽，你慢慢來,，不著急,。”
夏麗紅帶上手機和錢包,，邊走邊盤算著要買的物品,，突然想起從早上到現(xiàn)在女兒還沒上過廁所，輸了那么多液體,，不會一直憋著吧,。她轉(zhuǎn)身走回病房。
“媽,？你怎么又回來了,？”
“我剛想起今天你還沒上廁所，要不現(xiàn)在先上一個我再出去,？”
唐曉雯確實已經(jīng)憋得發(fā)慌，膀胱早就開始吶喊：“裝不下啦,！開閘放水,！”但她不想讓夏麗紅給自己端尿盆，所以一直憋著,。
夏麗紅見女兒猶豫不決,，調(diào)侃道：“怎么，還不好意思,？你光屁股的時候我啥沒見過,。”
“媽,，我才沒有不好意思這個,。我是因為，因為…”
“因為什么,？”
“我不想讓你給我端尿盆,，我覺得這太委屈你了。這些事我都沒為你做過…”
“傻孩子,，有什么委屈不委屈的,，小時候還不是我給你換尿不濕?！?p> “可是我都這么大了,，這些事本來就不應(yīng)該讓你們操心,。我覺得很…很窩囊…”
唐曉雯說著說著，眼淚都冒出來,。夏麗紅看著懂事的女兒,，含著眼淚從床下取出便盆放好，說：“這些事不該當(dāng)媽的操心,，那誰來操心,。等我老了，你好好孝敬我就行,?！?p> 唐曉雯哭著說：“我一定會好好孝敬你們?！?p> 以前總想著長大后孝敬父母,，但沒想到長大后仍然是父母操心自己，唐曉雯感覺很窩囊,。
辦完這事,，夏麗紅看看輸液袋，還有二十毫升,，算算自己來回的時間,，走出病房。
她跑到醫(yī)院外的雜貨鋪,，昨天也是在這里買東西,。慌忙找一圈,，拿上幾樣?xùn)|西交了錢迅速離開,。又來到中餐館，點了一份蒜薹炒肉,，匆忙帶走,。她本想點素菜，但是素菜也不便宜,，十八塊錢的熗炒蓮白和二十四塊錢的蒜薹炒肉相比,，只好選擇葷菜。
果然,，當(dāng)唐曉雯看見她帶回的飯菜時,，一頓批評，心疼母親睡不好還吃不好,。但夏麗紅可不這么想,，她覺得一份菜足夠她一人吃，能省則省,。
幸好晚上唐誠帶來大餐,。上班時他一直惦記著做晚飯,，心想曉雯轉(zhuǎn)到病房后或許就能吃東西。下班后便騎著自行車去對面菜市場買了只老母雞,、五花肉,、雞蛋還有番茄。
回到家,，唐誠先把雞燉上,，炒個番茄炒蛋，再弄個回鍋肉,。兩小時候等雞燉好,，用專門買的兩個保溫桶小心翼翼裝好，放進口袋,，帶到病房,。
見到女兒，唐誠很興奮,，連聲音都異常高亢：“哎呀,！總算從那兒出來了！我還擔(dān)心今晚怎么睡,！”
“爸,，噓噓，小聲點,，這里是病房,。”
“哦,！好的好的，我小聲點,?？纯唇裉旖o你們帶的大餐?！碧普\把保溫桶放在床頭柜上,，打開袋子，雞湯已經(jīng)潤濕口袋,?！鞍パ剑每上?。開車的時候我已經(jīng)盡量避開坑坑洼洼的路,，怎么還是灑出來?！?p> 夏麗紅安慰說：“沒事,，就一點,，家里還有吧？”
“那是,，燉了整只雞呢,。一般大廚都會給自己留點兒?！闭f著唐誠笑起來：“對了,，怎么吃？是放板凳上,，還是把床板架上,？”
“就放板凳上吧，床板不干凈,?！?p> “行，那你坐床上,，我站著吃,。”唐誠一邊盛飯一邊問：“曉雯,，先喝雞湯還是先吃飯,？”
唐曉雯無奈地看著唐誠，咬牙切齒地說：“爸,，我還不能吃,。兩天了，兩天啦,！什么都沒吃…”
“哦豁,，那這還專門給你燉的，只有我和你媽嘗嘗了,?！?p> “你們多吃點，多補補,，我就看看飽眼福,。”
雞湯散發(fā)出濃郁的香氣,，饞的唐曉雯的肚子咕咕叫,，還有油亮油亮的回鍋肉和酸甜的番茄炒蛋，只可惜她什么都不能吃,。
唐誠問起醫(yī)生的治療方案,，夏麗紅告訴他醫(yī)生只來看兩眼便走了，說要先完善檢查,，目前就是止血,、保護胃黏膜,、禁食禁飲。
唐誠心里七上八下,，他以為只要住進病房很快就會有治療方案,。看著唐曉雯蒼白的臉,，他恨不得買下養(yǎng)雞場,，給女兒好好補補。
他握起女兒的手,，和自己的手比劃一番,，感嘆說：“你這手太小了，跟沒長大一樣,?！?p> 唐曉雯俏皮地回應(yīng)：“爸，人家本來就是個大寶寶嘛,?！?p> 到了晚上九點過，夏麗紅催促著唐誠早點回家,，明天他還要繼續(xù)上班,。白天唐誠看過排班表，原本想請假,，卻發(fā)現(xiàn)組上人員緊張,。他不愿意給科室添麻煩，于是什么也沒說,，同事沒人知道他女兒住院,。
夏麗紅將唐誠送到停車場，一路上夫妻倆都在討論如何讓女兒得到更好的治療,。他們盤算著親戚朋友,，想找人托關(guān)系麻煩醫(yī)生多多關(guān)照。
夫妻倆從未干過這種事,，唐誠更是拉不下臉，他最不喜歡麻煩別人欠人情,。就連唐曉雯找工作時,，即使是子承父業(yè)，他也不愿找人幫忙,，讓唐曉雯自己考公招,。夏麗紅了解唐誠這脾氣，只好扛下重任,。
唐誠離開后,，夏麗紅給老同學(xué)喬蕓華打了通電話,。喬蕓華本就是個熱心腸的人，和夏麗紅已經(jīng)認識幾十年,，看著唐曉雯長大,。一聽說曉雯出事，果斷答應(yīng)幫忙,。
這一晚,，唐曉雯和夏麗紅共睡一張床，雖然護士并不同意,，但拉上簾子誰也看不見,。唐誠一個人在家，家里很冷清,。他躺在床上,，看著電視里的記錄片，吃兩顆安定,，昏昏沉沉入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