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飯后,夏麗紅牽著長喜去操場消食,。經(jīng)過昨日廣場舞的洗禮,,夏麗紅的腳踝開始浮腫,只能陪長喜坐在大樹下的石桌旁聊天,,秀荷也只能窩床上玩手機,。
望著不遠處的交誼舞群,長喜又聊起跳舞的日子,,雙眼熠熠生光,。慢三、快三,、慢四,、倫巴,手的位置,,腿的步伐,,興致來時他甚至站起來邊說邊教學(xué)。
眼看歡脫的長喜,,唐曉雯忽然想起年近八十的奶奶,。生病至今快四個月,還從未見過面,,以前總是每周聚一次,,如今甚至連通電話都沒有。
有一天,,她曾問起父親唐誠,。
“爸,我們這么久沒回去,,奶奶問過啥沒,?”
“沒,她還不知道你的事,?!?p> “沒問我和老媽為什么不回去嗎?”
“問啊,,我說你媽的腿不舒服,,醫(yī)生讓少走路,,你在家陪她?!?p> “哦,。”
快八十歲的老人怎會不起疑,,人活到這歲數(shù)吃的鹽比孩子吃的米都多,,只是看破不說破而已。
“媽,,我有點想奶奶了,。”唐曉雯輕輕靠在夏麗紅肩上說,,“不知道她身體如何,,血糖、血壓控制得好不好,?”
夏麗紅輕輕抱住女兒回答:“你奶奶還不清楚嗎,?大大咧咧慣了,聽說和你姑媽撿了塊地種菜,?!?p> “啊,?她們倆一把年紀腿都受過傷還種地,?別那么操勞啊?!?p> “你跟她說唄,,看她聽不聽?!?p> “誒...我不敢,,我怕她問我,擔心,?!?p> 面對長喜興致勃勃的喜悅,唐曉雯真希望自己有機會能陪親奶奶像這般過過日子,。許多事情現(xiàn)在不做,,將來也不知道有沒有機會再去彌補。她默默許諾,,今年過年一定帶奶奶出去旅游,,一享天倫之樂。
回到家,長喜仍在興頭上,,繼續(xù)聊了三五句才慢慢進屋換衣服,。老高和秀荷去廚房洗漱,九點過,,睡覺時間到,。夏麗紅在茶水間燒水,準備晾涼給女兒喝,。唐曉雯坐在小桌前看電視劇,,呵呵直笑。忽然間,,她右眼跳了一下。
咦,?
茶水間傳出電熱水壺“咕嚕咕?!钡穆曧懀班币宦?,水燒開了,。夏麗紅端著滿滿一杯開水朝小桌走去,水杯剛放桌上,,她一個釀蹌,,滾燙的開水朝女兒潑去。
“??!”屋里傳來一聲慘叫。
長喜,、秀荷以及老高受到驚嚇,,紛紛聚到飯廳,只見唐曉雯面部扭曲,,右手不住地顫抖,。
“怎么回事?”
“什么事,?”
夏麗紅慌了陣腳,,沖三人一個勁兒地喊:“鹽水!鹽水,!”然后拉著女兒沖進洗漱間,,打開冷水瘋狂沖淋。
“痛不痛,?痛不痛,?”
唐曉雯疼得說不出話,只覺右手前臂火辣辣的刺痛,,從牙縫中擠出一個字:“嗯,?!?p> “不痛,不痛啊,,我怎么回事,!媽媽對不起你,不痛啊,,不痛,。”
“發(fā)生什么事了,?”秀荷著急地問,。
“鹽水!快拿鹽水來,!”
“怎么回事,?曉雯怎么了?”
“我把開水潑她身上,,趕緊拿鹽來,!”
秀荷回頭看見滿桌水,眉頭一緊,,兩步?jīng)_進廚房,,半包面粉一秒入盆,抱著面粉盆“哐當”放小桌上,,說:“趕緊放里頭,!”
“鹽水呢!”
“趕緊放,!哪有時間兌鹽水,!我們這兒的土方子,燒傷燙傷泡面粉里不起皰,!”
唐曉雯一聽,,立刻照辦,濕漉漉的手臂放進白花花的面粉里,,一秒變成白色棍子,。哪知,裹上面粉后竟越來越疼,,似乎有數(shù)不清的銀針刺進皮膚挑起皮肉,,簡直難以忍受。她閉緊雙眼咬緊牙關(guān),,整個面部糊成一團,,不到一分鐘,她跳起腳說:“媽,疼,,好疼,,好疼,快忍不住了,?!?p> 夏麗紅見狀,拉著女兒又沖進洗漱間,。
秀荷在身后喊道:“忍一忍,,過一會兒就沒事兒!”
夏麗紅哪能讓女兒繼續(xù)忍,,她氣呼呼地將所有面粉全部洗掉,,一邊讓女兒繼續(xù)沖淋一邊自個兒兌鹽水。但光有鹽水無法止疼,,她又沖秀荷喊道:“秀荷,,再拿些冰塊來!”
秀荷從未見夏麗紅如此強勢,,活像一只母老虎,趕忙在冰柜里翻箱倒柜,。
淋上冰水的瞬間疼痛即刻減輕,,唐曉雯再也忍不住,眼淚嘩地流下來,。夏麗紅的心臟像被人揪住,,難受地一直道歉:“對不起,對不起,,是媽媽不好,,媽媽錯了,對不起,!”一邊說一邊雙手交替淋水,。
老高開始收拾地面和桌子,秀荷在冰柜里繼續(xù)翻找冰塊,,連柜門上積累的冰霜也不放過,。長喜站在一旁一言不發(fā),兩個嘴角像吊著千金重的水桶快垮到地上,。
當屋里稍稍安靜,,夏麗紅這才發(fā)現(xiàn)長喜也在,擠出笑臉說:“姨父,,您去休息吧,,這兒我看著。”
長喜搖搖頭,,找來凳子坐下,,靜靜觀察唐曉雯的手臂。
伴隨疼痛減輕,,唐曉雯的眼淚很快收住,,見大家都苦著臉,開玩笑說:“你們都休息吧,,已經(jīng)不疼了,,都怪我右眼跳太準,前一秒剛跳,,下一秒就出事,。”
“這是迷信,,我怎么沒覺得,。”秀荷一邊放冰塊一邊說,。
“真的,,我右眼跳超準?!?p> “什么,?她說什么?”長喜耳朵不好沒聽清,焦急地問。
秀荷扭頭貼近他耳朵說:“我們不是常說‘左眼跳財右眼跳災(zāi)’嘛,,她說她剛才右眼跳了,,可準。”
長喜一聽,哭笑不得,緊縮的眉頭稍稍舒展,,搖搖頭道:“迷信?!?p> “真的很準,。”
對唐曉雯而言,,“右眼跳災(zāi)”就像一道圣旨,。小時候跳課間操,右眼剛跳,,一轉(zhuǎn)身就被身后小孩踢的石子打中額頭,;幾天前去東方醫(yī)院退費,,辦完事趕地鐵,右眼剛跳,,一上車便遇見色狼,。她把這些事一一講述,苦瓜臉都變成笑臉,。
“你真遇見色狼了,?”秀荷稀奇地問。
“真的,,那人貼著我上地鐵,,我以為后邊有人擠便沒在意,哪知上了地鐵那人還貼著我,,我一回頭正準備說話,,他忽然下車了,褲襠都敞著,,哎喲,,您不知道,把我氣的,,要是我身體好,,肯定抓去警察局!”
長喜笑得瞇起眼,,沒想到天子腳下還有這等事情,,他搖搖腦袋癟癟嘴,回屋休息,。老高和秀荷也在夏麗紅的勸說下回房,只剩母女倆在飯廳繼續(xù)冰敷,。
夏麗紅又開始道歉:“媽對不起你,,媽對不起你?!?p> 這話聽在唐曉雯心里尤其心酸,,她笑嘻嘻地看著母親說:“媽,這世上沒有比你更好的媽媽,,怪我運氣不好,。”
“你給老爸告狀吧,,讓他罵我一頓,,或者你打我也行?!?p> “才不呢,,沒事,,已經(jīng)不疼了?!?p> 夏麗紅突然想起燙傷膏,,冰敷結(jié)束得服藥才行,她再次沖秀荷嚷嚷,,讓她幫忙找藥膏,。秀荷在小屋的書桌里好一陣翻找,拿著一支燙傷油放桌上,,說:“這是高明從新加坡帶回來的,,趕緊擦上!”
夏麗紅小心翼翼地抹藥,,這才發(fā)現(xiàn)燙傷的范圍從手腕一直延伸至手肘,,右手前臂一半都是通紅,這令她更加內(nèi)疚,。
唐曉雯見燙傷油包裝有些老舊,,偷偷瞥一眼效期,心里咯噔一下——過期了,,默默拿出手機上網(wǎng)尋找藥品外賣,。
秀荷好奇地問:“你在看啥呢?”
“額...在看網(wǎng)上有沒有燙傷膏賣,?!?p> “這不是有嗎?”
唐曉雯不好意思地低聲回答:“藥過期了,?!?p> 秀荷一臉震驚,拉下眼鏡,,虛目尋找效期,。
“壞了,這真過期了,!”
“?。磕?,那趕緊讓老高去買一支,!老高,老高,!”夏麗紅又開始心急火燎,,提高嗓門兒大喊兩聲。
“誒,,來了來了,?!崩细哙驳貜拇采媳钠穑霸趺戳??”
“害,,這藥過期啦,得趕緊買去,!”秀荷說,。
“別,小姨父,!這么晚,,說不定藥店已經(jīng)關(guān)門,我在網(wǎng)上找找,?!?p> “趕緊去,后門兒出門左轉(zhuǎn)有兩家,,說不定還開著呢,!”秀荷使勁給老高遞眼色。
老高明白,,立刻出門買藥,。
長喜聽見屋子里的叫喊,打開昏黃的臺燈,,一手翻找藥盒,,一手拿著放大鏡仔細查閱說明書,捧著一瓶風油精,、一瓶薄荷油還有一盒保濕膏走出臥室,。
“曉雯,你看看這些行不行,?”
唐曉雯驚訝地看著長喜,,又瞅瞅眼前的藥,內(nèi)疚地搖搖頭,。
沒有燙傷膏便只能繼續(xù)冰敷,可家里所有的冰水,、冰塊都已經(jīng)用光,,秀荷拿著一袋冷凍排骨似笑非笑地遞給夏麗紅:“喏,只有這了,。我放了兩瓶水進去,,一時半會兒也凍不成冰,姑且試試這個,,這東西冰柜里多了去,,都是阿平買給咱吃的,。”
一看她手上的東西,,藍色包裝袋,,紅白相間的肉制品,在場的人都笑了,。
“行,,只要是冰的都行!謝謝??!”
夏麗紅將冷凍排骨墊在唐曉雯的手臂下面,沒想到正合適,,弧度,、角度、大小,、手感都比冰塊好,。秀荷總算能功成身退,一瘸一拐回屋休息,。
五分鐘后,,只聽門縫“嘎吱”一聲,老高回來了,。秀荷在屋里緊張地高喊:“買到?jīng)],?怎么這么快?關(guān)門了,?”
老高奉命“速去速回”,,從兜里掏出一個長條形金色盒子,這正是唐曉雯最想要的燙傷膏,,據(jù)說是最貴的一種,,一盒五十。他沒拿夏麗紅的錢,,回屋休息了,。
一個晚上雞飛狗跳,此刻總算平靜下來,。
“媽,,要不我們回屋冰敷吧?!碧茣增┮妰砷g臥室的燈都已熄滅,,輕聲說。
于是,,抱著一塊大排骨,,母女倆回到小屋,,此時夏麗紅依然愁眉緊鎖,唐曉雯開玩笑說:“媽,,你說會不會明天讓我入院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