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過完元旦的秦予市依舊很熱鬧,，家家戶戶都還沉浸在新年的喜悅里,，就連口中哈出的霧氣都在冰冷的空氣里歡愉翻滾,。

　　葉蒹葭和殷法兒一起坐在小區(qū)樓下花壇邊吃著烤年糕,，伸著脖子仰著頭,，看著此一處彼一處的絢麗煙花,。沒有煙花出現(xiàn)的空隙,，殷法兒又起身向一旁的小燒烤攤要了兩串烤金針菇和兩串烤面筋,。

　　兩人坐著吃著發(fā)帶著,，各懷心事,。將廣場上擁擠的人群熬到只剩零星的煙火，還是沒有回家的意思,。

　　殷法兒把蒹葭喝完的酒瓶子扔到燒烤攤邊的垃圾桶,，又拿了幾串燒烤。

　　“我還想吃烤五花肉,?！比~蒹葭接過兩串蓋滿孜然的烤面筋，殷法兒剛坐下的背還沒直起來就又起了身,。

　　“豬言豬語,?！北M管翻了個白眼，但口嫌體正直的殷法兒還是又去買了四串烤五花肉,。

　　“老板,，可以了?！币蠓▋憾⒅炯苌蠁陠昝爸偷奈寤ㄈ庹f,，回想著蒹葭那句“烤焦的肉含致癌物質(zhì)”。

　　新的一年要一起吃燒烤,，這是她們兩個十幾年來的傳統(tǒng)了,。至于只坐在花壇邊吃路邊攤，再配一瓶很小眾的梅子酒這些奇奇怪怪的習慣,，旁的人都不懂,，只有她們兩人彼此心照不宣。

　　“你別跟我廢話,！我現(xiàn)在沒空聽你在這胡扯,！”

　　不遠處走來一個打著電話的女人，旁若無人的同電話那端爭吵著,。原本安靜的夜晚就此被打斷,，讓葉蒹葭有點難受。但那個女人在深冬寒夜奇怪的穿著卻同時引起了葉蒹葭和殷法兒的注意,。

　　高定的米黃色風衣下露著纖細的腳踝和部分小腿,，踩著一雙不屬于這個季節(jié)的涼拖鞋。顯然經(jīng)常打理的頭發(fā)卻配著一張素面朝天甚至有些憔悴的臉,。

　　深夜的風吹得人有點冷,，燒烤攤老板娘又往爐子里添了幾塊煤。

　　殷法兒接過燒烤攤老板遞來的五花肉,，剛掏出手機就發(fā)覺蒹葭已經(jīng)走到了自己的身邊,。

　　“冷嗎？”她把烤好的五花肉塞到蒹葭手里,，半蹲下身子給她把羽絨服拉鏈拉好,。

　　女人依舊大聲的和電話另一端爭吵著，腳步也從未停過,。她沿著路邊一邊揮手一邊小跑著,，帶著拖鞋啪嗒啪嗒的聲音，離葉蒹葭她們越來越近,。

　　“我孩子現(xiàn)在在急診搶救,，你讓我冷靜？你叫我怎么冷靜,！”她瘋狂的嘶吼著,，字字爆發(fā)著作為一名母親的無奈與憤怒,，毫無保留的刺痛殷法兒的心。

　　“她才九歲,！你叫我怎么辦！”她終于停下了腳步,，蹲在路邊,，手機自然而然滑落，只留一盞微弱的光,，甚至照不亮她被淚水打濕的臉,。

　　周圍僅有的路人被她的咆哮聲嚇得不自覺的閃躲。人們投去同情的目光,，也有可能是滿懷好奇,。沒有人伸出救援的手。

　　葉蒹葭叼著烤五花肉從兜里掏出車鑰匙,，擋在了殷法兒挪不開的視線面前,。

　　“走吧，我們的人民警察,?！北兄染撇婚_車，開車不喝酒的遵紀守法好市民原則,，葉蒹葭決定這次出風頭的機會還是留給法兒,。

　　“給你一次開我小破車的機會?！彼龑⒊酝昕疚寤ㄈ獾闹窈瀬G在了酒瓶里,，牽起殷法兒的手就走往車跟前走。

　　殷法兒任由自己被蒹葭牽著走,。她借著路邊昏黃的燈看了一眼表,，00：23。又摸索著將兜里的手機靜了音,。

　　醫(yī)院里一如既往的充斥著消毒水的味道,。葉蒹葭坐在走廊邊上的座椅，遠遠看著法兒在長廊盡頭的搶救室門口著安慰那位媽媽,，不知道為什么會有點失落,。

　　回想起方才法兒給自己拉拉鏈時頓住的手，葉蒹葭不知道自己是該可憐法兒得到后又失去了母愛,，還是該可憐自己從未得到過母愛,。

　　“嗡——”

　　葉蒹葭摸出自己的手機，沒有信息,。

　　“嗡——嗡——”她懷里抱著的法兒的大衣又傳來兩次振動,。

　　“這啥東西呀,？”葉蒹葭皺著眉頭打開法兒的郵箱，卻只見一大串奇奇怪怪的亂碼符號,，甚至一下子都翻不到底,。

　　但這是她的工作賬號呀，或許是他們局里的加密文件,？那可不敢看,。

　　葉蒹葭停下了剛要點開的手指。

　　搶救室的門被緩緩打開,，只有一位醫(yī)生走出來,。法兒和那位媽媽一起迎上去，但似乎得到的是不幸的消息,。葉蒹葭看著她暈倒在了法兒的懷里,。

　　“嗡——”陌生來電。

　　“喂您好,，她現(xiàn)在不方便......”

　　“季霜月,，我應該說過我不想提醒你第三遍?！睆碾娫捴袀鞒鰜礓浺粢话闵硢〉穆曇舸驍嗔巳~蒹葭,。

　　“如果你不想白露死得太難看，就趕快收手,?！?p>　　季霜月，白露,。這兩個名字好像一股電流,，從葉蒹葭的頭頂迅速傳到腳底，讓她甚至沒有意識到自己手里的衣服已經(jīng)滑落在地上,。

　　怎么會有陌生人知道她倆的曾用名,？什么叫第三遍？他說這話什么意思,？

　　“喂,？喂！”等葉蒹葭反映過來的時候?qū)Ψ皆缫褣鞌嗔穗娫挕?p>　　一通電話將她所有的瞌睡都一掃而盡,，所有知名的不知名的情緒全部涌上來,。看著法兒朝自己風風火火的走來,，葉蒹葭想要質(zhì)問都不知該從何問起,。

　　是該問她剛剛打電話的人是誰，還是該問為什么要瞞著自己,？

　　“走,，”殷法兒徑直撿起蒹葭腳邊掉在地上的大衣,，直奔門外，“立案了,?！睗M腦子都是要為那位母親伸張正義的她，絲毫沒有注意到葉蒹葭低沉的臉色,。

　　葉蒹葭懷著一肚子復雜情緒跟在法兒身后,，踏出醫(yī)院門的瞬間卻發(fā)現(xiàn)天都亮了。

　　有這么快嗎,？現(xiàn)在應該也就凌晨四五點鐘吧，最近不是八點才天亮嘛,。

　　盡管疑惑,，但此時她更想弄明白那個電話是怎么回事?？砂殡S著腳步的加快,，她這才發(fā)覺自己身邊不知何時變得無聲無息，法兒也早已不見人影,。

　　“不會又見鬼了吧,。”葉蒹葭急急忙忙的想要摸出手機,，卻怎么也找不到,。周圍都是陌生的路人，來來往往從她身邊經(jīng)過,，卻好像看不見她一般,。

　　“法兒！法兒你在哪,！”周圍空曠的環(huán)境回響著她的聲音,，忽遠忽近。

　　“葭葭,，葭葭,！”殷法兒不知道蒹葭為什么會突然暈倒，直到她看見自己手機里那封已讀的郵件和顯示接通了12秒的來電,。

　　“小姐,。”韓姐一收到短信就到醫(yī)院了,。本以為小姐終于想回家了,，結(jié)果打開手機還是一如既往的陳詞。

　　“......”殷法兒咽了咽口水,，放下了手里被揉的都掉了毛絮絮的白紙,。

　　“外公,，最近身子還好嗎？”她實在不知道該從何開口,。當時說好不會再依靠外公,，可事到如今蒹葭卻因為自己莫名長睡不醒。

　　“老爺一切都好,，只是格外想念小姐,。”韓姐看著一向挺直腰背的小姐此時弓著背,，倚在葉蒹葭的床邊,。她看不見小姐的臉，但她知道小姐是遇到難處了,。

　　“法兒,，”封初見氣喘吁吁的趕到醫(yī)院，“怎么樣了,？”

　　他駐足半晌,，才看見到韓姐也在。這次門口沒有帶那么多人,，他甚至有點不習慣,。

　　韓姐和封初見對視兩秒過后相互點了點頭，又一起看向背對著他們的殷法兒,。

　　“醫(yī)生說葭葭一切都正常,，但就是昏迷不醒?！币蠓▋阂膊恢罏槭裁凑f著說著眼眶就變得模糊,。她看著手機屏幕上郵件的字一點點變得模糊。

　　“老封,，你幫我把這個給齊局吧,。”她將懷里捂熱了的信展了展平,，緩緩轉(zhuǎn)過身,，放在了床頭柜上。

　　封初見太了解她,，連信上的字都沒看就先沖上去抱住她,，由著她滾燙的淚水浸濕自己的毛衣。

　　可韓姐看見了,，那有些皺的信上工工整整的字——辭職呈,。

　　葉蒹葭漫無目的的在無邊的白晝里走了很久很久，走到心里都平靜了，才確定自己不是穿越了,，而是在做夢,。

　　“姑且就把這里當作夢境算了?！彼业姆较蜃?，卻發(fā)現(xiàn)周圍的環(huán)境不是秦予市，而是和風鎮(zhèn),。

　　或許沿著腳下的路一直走下去,，就能走到老家吧。

　　“哎喲,！”從拐角跑出來的小孩子撞在了她的身上,，又一屁股坐在了地上，葉蒹葭剛要上去扶,，就被眼前女孩子的模樣嚇呆住,。

　　“法兒？”她伸出的手凝固在半空,，直勾勾的盯著眼前穿著校服短裙斜挎著書包的女生。

　　“季霜月,！”

　　伴隨著拐角另一頭傳來的咆哮聲,，校服女生抓起書包就從葉蒹葭身邊躥走了。

　　葉蒹葭又順著那聲熟悉的咆哮扭頭,，不出所料的看到戴著眼鏡穿著白襯衫的封初見,，叉著腰喘著粗氣站在電線桿旁邊。

　　“老封......”葉蒹葭剛要跟他打招呼卻發(fā)現(xiàn)他已經(jīng)甩了甩手轉(zhuǎn)身走人了,。

　　“怎么......看不見我,？”等她回過頭想要再去找法兒的時候，早已見不到法兒的身影了,。

　　圍墻里面是熟悉的紅磚黃瓦,，是熟悉的校園。頭頂巨大的銀杏樹冠籠罩著葉蒹葭,，已經(jīng)金黃的葉子慢慢落下,，她伸出手想要接住，卻發(fā)現(xiàn)那一片片小扇子徑直穿過她的手指,，毫無阻礙的落在了地上,。

　　“葉蒹葭？”

　　她從抓不住銀杏葉的迷惘中回過神,，猛地回頭,，看見一對巨大翅膀下的季霜華站在自己不遠處的馬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