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府。
陳栩負手站在正廳之中,。
“舅舅來了怎么不提前告訴我,,我好備好酒席等舅舅?!比~靖宇笑著來到正殿,,忙叫下人備了上好的茶水和糕點。
葉靖宇的母親與陳栩是一母同胞的姐弟,,姐弟兩人年歲差的大,,加之姐姐嫁人早,陳栩作為舅舅只比葉靖宇大了七歲而已,。
陳栩見他來,,擺了擺手,坐在了椅子上:“不用忙,,今天來找你是有話要跟你說,。”
葉靖宇見他面色認真,,給管家使了使眼色,,管家會意,,將正廳之內(nèi)的丫鬟全部撤走,自己也跟著退了下去,。
陳栩開門見山道:“前幾日阿沁把景行的奶娘趕了出去,,你可聽說?”
葉靖宇坐在陳栩旁邊的椅子上,,翹起二郎腿,,隱藏起眼中的精明,只剩下卑躬謙順,,點頭道:“聽說了,,可是那奶母侍候的不好?”
陳栩頗有深意的看著葉靖宇:“你說呢,?!?p> 葉靖宇笑道:“舅舅說笑了,我想定是哪里惹了長公主殿下不快,,趕出去就是了,,外甥再給舅舅舅母找好的來?!?p> 陳栩冷笑:“好的,?怎么是好的?害死了景行只怕就是最好的吧,?”
葉靖宇瞬間凝固了笑意,,他自然知道奶娘出了事,心中更是對陸安錦恨的咬牙切齒:“舅舅說的這是什么話,?我怎么會害景行呢,?”
陳栩皺著眉看著葉靖宇:“你當(dāng)真不明白我的話?瑜喬為什么會被刺殺,,奶娘好好的為什么要害景行,,你當(dāng)真不知?”
葉靖宇表現(xiàn)的一臉震驚,,瞬間站起來:“舅舅你這話可是冤枉我了,,瑜喬的事事發(fā)突然,我當(dāng)真不知怎么回事,。至于奶娘,,是那婦人心腸歹毒,與我有什么關(guān)系,?景行是我的弟弟,,我當(dāng)然愛他,怎么會害他呢,!”
陳栩也站起來看著葉靖宇,,居高臨下的眼中滿是怒火,,語氣卻依舊平靜:“云揚,你也用不著在這跟我裝傻,。姐姐死前將你托付給我,,我自然要好好照顧你,我把你當(dāng)自己的孩子一樣,。當(dāng)初我與阿沁沒有孩子,,想將之恒過繼過來,不過是為了老來有個依靠,,沒想到居然讓你生出這樣的心,。這些年你接手駙馬府里的事,從中撈了多少你心里有數(shù),,我心里也有數(shù),,阿沁心里也有數(shù),我們不戳穿你你并不代表沒有底線,,你如今竟然敢對景行動手,,我便絕不能再縱容!我今天來就是來提醒你,,過了今日,,我們還是親人,你還是我的孩子,,可若再有一次讓我知道你動景行,,或者景行有任何問題,,哪怕不是你,,我也要算到你頭上,到時別怪我不顧骨肉親情,!”
說完甩袖而去,。
“舅舅,我……”不等葉靖宇說完,,陳栩早已憤然離開,。
葉靖宇兩只手緊握成拳,眼中盡是惡毒的恨,。
雖然母親出身四大家族,,但當(dāng)年不顧家人反對嫁了個窮酸秀才,與家人斷絕往來,,一輩子過的拮據(jù)清苦,,若不是舅舅每每接濟,早不知苦成什么樣,。
自己出身低微,,自然也娶不到什么上等人家的女兒,,一路靠自己謀求算計才有了今天慢慢走上正軌的日子。
當(dāng)初在駙馬府步步為營,,就是為了能讓自己的兒子過繼給長公主,,入了皇家族譜,自己臉上也有光,。
否則憑什么別的世家后輩過的逍遙體面,,自己卻要靠自己也不過是別人一半的光鮮。
如今這一切都被那個冷宮里出來的瑜喬給毀了,!
葉靖宇恨的牙根癢癢,,叫來管家道:“去,給金管事傳話,,瑜喬決不能留,!”
交代完看了看旁邊陳栩連碰都未曾碰過的茶盞,啪的一聲摔了一地,。
顧夫人麗氏聞聲忙走出來,,尖銳著嗓子皺眉道:“這是做什么?”
麗氏一身錦繡衣袍,,滿頭的釵環(huán),,恨不能將所有貴重的東西都展示在自己身上,銳眼吊眉,,刻薄之相,。
麗氏是葉靖宇原配去世之后,續(xù)娶的夫人,,是當(dāng)今陛下親弟弟,,六皇叔王妃的庶妹,南陽侯的庶女,。
因著這層關(guān)系,,葉靖宇攀附上了六皇叔,也算步步高升,,這麗氏自覺夫君的高升都是自己的功勞,,便整日趾高氣揚的模樣。
“嘖,,在家耍什么威風(fēng),,有本事去外頭耍。你舅舅一來你看你那個樣子,,真是讓人瞧不起,。”說著,,還不忘翻個白眼,,聲音細銳刺耳,,坐在椅子上手腕的鐲子叮當(dāng)響。
丫頭們見狀趕忙來收拾,。
葉靖宇一甩下擺坐下道:“你懂什么,?”
麗氏端了身子看著葉靖宇道:“我有什么不懂,你不就還想著讓你那寶貝兒子過繼給你舅舅家嗎,?要我說,,這有什么好的,你好好的姐夫手下當(dāng)差,,自有你的好,,整日算計些沒有用的?!?p> 麗氏自顧的將六皇叔叫成姐夫,,只為顯示她特別的身份地位。
葉靖宇懶的理她,,起身便走,。
麗氏叫住他:“你去哪?”
葉靖宇不耐煩的揚聲道:“去給你姐夫當(dāng)差,!”說罷,,便拂袖離去。
麗氏吃了一肚子憋悶,,看著收拾碎碗的丫頭們越覺生氣,,也不再多待。
回到后院時瞧見窗子下認真習(xí)字的葉飛揚,,便更是生氣,,幾個快步走到葉飛揚屋外,猛的推開門,。
屋里侍奉的嬤嬤嚇了一跳,,葉飛揚反倒如沒聽到一般手上的狼毫筆絲毫未動。
葉飛揚今年八歲,,生得白皙俊朗,五官清秀,,雖只有八歲,,也有幾分玉樹臨風(fēng)的模樣。
葉飛揚是葉靖宇亡妻趙氏的兒子,。聰明伶俐,,乖巧懂事,三歲便出口成章,,這也是阿沁長公主夫妻二人喜歡葉飛揚的原因,。
麗氏自嫁過來后便未曾生育,,好在葉靖宇原本有個兒子,便也不甚在意,,但底下人總有愛嚼舌根的,,麗氏也為這事焦急,吃了多少湯藥這肚子也沒個動靜,。
原本葉靖宇對葉飛揚也是疼愛有加,,照顧細致,自阿沁長公主有了身孕,,又將瑜喬公主接回來,,葉靖宇雖還是努力謀劃,但也深知過繼已非易事,,便對葉飛揚撒手不管了,。
葉飛揚小小的身子坐的端正筆直,凌然一身正氣,。
麗氏走上前去一把奪過葉飛揚寫的字帖,,毛筆在紙上劃了長長的一道墨跡。
葉飛揚緩緩的將筆放下,,從椅子上站起來看著麗氏道:“夫人心情又不爽利了,?”
葉飛揚眼中的深邃全然沒有八歲孩子該有的童真。
明明只有八歲,,卻將一切都看得仔細,,自他發(fā)現(xiàn)父親因自己不能過繼給長公主,便對自己不予理睬時,,他便明白,,自己不過是父親爬高的梯子罷了。
麗氏將紙團成一團,,丟在地上,,墨在紙上蔭成灰白的顏色,像極了黑暗天空下雨前的陰霾,。
麗氏狠狠在葉飛揚的手臂上擰了一下:“小兔崽子,,要你廢話!”
身后的嬤嬤忙心疼的將葉飛揚抱?。骸胺蛉?!積點德吧!他才多大,,你何苦跟他制氣,。”
麗氏一腳踹在嬤嬤胸口她踹到在地:“老不死的!給我閉嘴,!滾,!”
嬤嬤哭著爬起,從身后一把抱住葉飛揚:“你打死我吧,!”
葉飛揚看著眼前熟悉的戲碼,,反倒笑的恬靜:“嬤嬤你先出去吧?!?p> 嬤嬤哭得更厲害了,,麗氏的丫頭忙跑進來,拉著嬤嬤便往外拽,,麗氏根本等不及嬤嬤走出去,,便摘下自己頭上的簪子往葉飛揚身上扎。
葉飛揚站的筆直,,疼得直咬牙也不哼一聲,。
麗氏每每因沒有孩子讓人戳脊梁骨,便瞧著葉飛揚不順眼,,打罵了幾次發(fā)現(xiàn)葉靖宇皆不在意,,便越發(fā)放肆。
簪子一下下扎在葉飛揚身上,,有的地方已滲出血,,小小的身體微微顫抖,葉飛揚的神色卻不曾有一絲要求饒的樣子,,高傲的目視前方,,陽光順著窗子照射進來,反倒讓人覺得他周身皆是凌人的傲骨,。
麗氏見他這樣更是氣,,哪怕他在她手下不過是一個泄氣的玩意,他仍是不將她放在眼里,。
門外的嬤嬤不住的哭喊,,府里上下卻無人相助。
直到葉飛揚身上已無一處好皮,,麗氏也筋疲力盡,,方才停了手,隨手拿起桌上的宣紙,,將簪子上的血跡擦干凈,,又戴回到頭上,方才解了氣,。
麗氏離開后,嬤嬤沖進屋子,抱著葉飛揚失聲痛哭:“夫人??!你在天有靈,睜開眼看看,!你寶貝的兒子就這樣讓人欺負,!夫人!”
葉飛揚不顧一身的疼痛,,反倒安慰嬤嬤:“嬤嬤,,別哭,我不疼,?!?p> 黑亮的眼睛里,看不出喜怒,,像是懸崖邊的黑暗,,無人敢正視。
再說陸安錦這邊,。
目送陸安錦離開后,,顧晴明回到自己府中,英氣的眉頭蹙成一團,。
一點點想著這段時間發(fā)生的事情,。
當(dāng)年自己戍守邊疆,征戰(zhàn)沙場,,卻沒能抵擋外族入侵,,國破山河,死前眼睜睜的看著邊門被破卻無力阻擋,。
那種痛,,萬箭穿心。
再次睜開眼,,竟回到了自己十八歲這年,,看著眼前的一切簡直不敢相信。
他居然重生了,!
前世沒能保護未婚妻子,,致使未婚妻還沒能娶過門便被人暗害。
從此郁郁寡歡,,請旨將瑜喬入了自家族譜成為自己名正言順的妻子,,而后自請戍守邊疆終身未娶。
然而戍守邊塞,,卻又未能阻止外族入侵,。
如今重生,,暗暗發(fā)誓要保護妻子守衛(wèi)疆土。
可當(dāng)自己準備去冷宮時,,仍是沒能來得及阻止公主被殺,。
雖說陸安錦聲稱自己是公主,但顧晴明對她這件事還是有所懷疑,。
但當(dāng)親眼看見陸安錦為長公主擋了一劍時,,心中的懷疑當(dāng)真減弱了幾分。
若非真的有骨肉親情,,如何能用自己的肉屈抵擋那冰冷的劍,。
放在桌上的手指不住的敲打桌面,眼睛一直盯著桌上陸安錦“賣”給他的方子,,打了開來,。
顧晴明看著這上面凌亂的字,丑不說,,許多字根本不認識,。
這到底……是什么東西?
顧晴明細細的將宣紙鋪整齊,,取出旁邊的一本書夾在了書頁中,。
這個瑜喬公主,還真是,,有趣的緊,。
不自覺的,臉上輕輕蕩起微笑,,和著房中耀目的日光,,心中緩緩溫暖起來。
陸安錦坐在馬車里,,來不及去細想這錢來的有多不道德,,急忙坐穩(wěn)后,暗暗開啟蝶音信報,。
看著屏幕中顯示【欠費已繳清】,,心中一塊大石終于放下。
吐了口氣,,轉(zhuǎn)念又想,,不知道能不能預(yù)存一些,像是銀行卡一樣,,總不能時時都揣著錢,。
于是又緩緩閉眼,果然可以預(yù)存,。
還真是貼心的很,。
陸安錦忙將剩下的銀子存上,,這樣就可以隨時使用了。
當(dāng)陸安錦將一切處理好時,,才發(fā)現(xiàn),,怎么還沒到家,,照理說自己并沒有走太遠才是,。
外面漸漸安靜,可實在安靜的有些奇怪,,陸安錦掀起車窗,,映入眼簾的居然是夕陽照射下的山坡。
“金管事,?我們這是去哪,?”
金善行沒有回答,卻能聽見他駕馬的聲音,。
陸安錦心中暗道不好站起來推開馬車門,,看到的居然是原本坐在馬車外的綠衣已經(jīng)昏倒在車門口,金善心依舊在駕車,。
陸安錦大驚:“你要做什么,?!”
金管事笑道:“公主礙了別人的眼,,自己不知道嗎,?”
馬車顛簸之下,陸安錦險些站不穩(wěn):“金善行,!我母親是你的主子,,我說到底也是公主,流著陛下的血脈,,你豈敢動我,!”
金善行冷笑:“我自然不敢,不過公主今日出門游玩的開心,,非要讓奴才帶你走郊外的路,,恰巧遇到山石掉落,公主連人帶車掉下山,,奴才拼死救也沒救回來公主,,自責(zé)的很?!?p> 陸安錦知道自己今日是栽倒他手里了,。
他敢冒險做這樣的事,自然做好了全部的心里準備,,只怕談判是沒有用的,,只能暴力解決,。
于是暗暗從頭上取下一支金簪,握在手里,,扶住顛簸的車門,,猛地從金善行身后刺去。
金善心吃痛大叫一聲:“媽的,!賤人,!”
只見鮮血順著金簪流出,可金簪細小,,對身材健碩的金善行并沒有造成太重的傷害,,金善行回手一掌將陸安錦打回車內(nèi)。
金善行回身間手上牽著馬車的繩子脫手,,馬車左右搖晃不已,。
陸安錦費力站起沖過去拉住韁繩,拼命將金善行往車下擠,,可又怕傷到昏死在旁邊的綠衣,,不敢太過用力,幾相爭奪間兩個人全部滾下了馬車,。
在地上翻滾了幾圈,,陸安錦抬頭只見馬車失了控制,一路飛奔,,在前方不遠處的拐角處一下子撞到了山邊的大石,,整個馬車翻滾著掉下了山。
“綠衣,!”陸安錦大喊,,卻只能眼睜睜的看著綠衣連人帶馬車摔了下去。
從來到這個世界,,就一直有人想要她的命,,說不怕是假的,可當(dāng)死亡就在她的面前,,當(dāng)綠衣鮮活的生命從她眼前消失,,她突然明白了什么叫恨。
死去的瑜喬,,鄭爍城的劍,,跌落山崖的綠衣,全部的畫面一個個閃過,。
自從到了這個世界,,她所作的一切不過是為了生存而已,可偏偏有人想要她死,!
委屈,,憤怒,,傷心,難過,,所有的情緒全部匯聚到一起,。
她不顧摔了一身的傷,滿臉都是泥土,,頭發(fā)也已凌亂不堪,,奮力朝金管事沖過去,拉住金管事的衣領(lǐng)死命將金善行的頭往山石上撞:“我跟你拼了,!”
金善行被她的力氣嚇到,,額頭撞在山石上,頭腦瞬間眩暈,,當(dāng)他反應(yīng)過來,陸安錦又再要度將他往石頭上撞,,是真的要將他撞死,。
可陸安錦再有力氣,也比不上男子,,還沒等陸安錦用力,,金善行按住石頭回身一個巴掌就把陸安錦打的頭暈眼花,緊接著又是一個巴掌襲來,,頓時眼冒金星,。
只聽見金善行罵咧咧的道:“他MD賤人,力氣還挺大,,今天不廢了你,,我就白活這么多年了?!?p> 說著拉起陸安錦的頭發(fā)就往山崖邊拖,,這山不算高,可若真的摔下去多半也就沒命了,。
此時陸安錦也從暈眩中恢復(fù)過來,,抬手拉住金善行的手,反身一口咬下去頓時血腥味溢了滿嘴,。
“?。 苯鹕菩写蠛?,另一只手拉住陸安錦的頭發(fā),,翻身將陸安錦壓在身下,拉著陸安錦的頭就往地上磕,,沒幾下陸安錦掙扎的身體就慢慢失去了力氣,。
金善行咬牙拉著陸安錦的腿,,陸安錦額頭的傷蹭在地面一路留下鮮紅的血跡。
走到了山崖邊,,金善行毫不猶豫的就將陸安錦丟了下去,,只見陸安錦像球一樣滾落下山,即使不摔死,,這個地方偶爾也會有野獸出沒,,陸安錦的這條小命再硬也該死透了。
看著陸安錦沒了影,,金善行“嘶”的一聲看了一眼手上的傷,,這賤人,是屬狗的嗎,?繼而嘴角露出勝利的笑,,轉(zhuǎn)身離去。
此時太陽已落到山后,,只余下一點點光線,,最終也慢慢褪去,黑暗籠罩而來,。
疼,!要疼死了!
陸安錦不知昏迷了多久,,醒來后只覺頭暈?zāi)垦?,微弱的意識僅剩下疼痛感。
從山坡上滾落下來,,山里的樹枝,,石頭,劃的磕的她渾身上下都是傷痕,,衣服早已被撕扯的暴露出滿身的肌膚,,臉上的血跡流在嘴里是惡心的血腥味。
陸安錦躺在地上,,半天才緩過來睜開雙眼,,卻只能看見樹影中隱約閃爍的星空。
從來不知道,,夜竟是這么黑這么冷,。
閉上眼,依舊是金善行惡毒的嘴臉,,她好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