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床,,醒醒,,醒醒……“
在一陣呼喚聲中,令狐遲從迷糊中清醒過來,。見護士正在給自己換藥,,才明白是護士呼喚自己,。
“你怎么也不看著點,,都回血啦,。輸液的時候睡覺記得定個鬧鈴,,知道吧,。“
“知道了護士,,誒,,怎么剛給我輸液的那個護士不在啦?又換人了嗎,?“令狐遲清醒過來后,,發(fā)現(xiàn)并不是”熟人“,故而問道,。
“剛哪個護士,?我是路過你門口,見你的液沒了,,才來給你換的,,沒看是誰負責你?!白o士一邊擠輸液管排出空氣,,一邊說道。
“明白了,,我也不知道那個護士叫什么,。短頭發(fā),略瘦,?!?p> “我們這短頭發(fā)又瘦的護士好幾個呢,不知道你說的哪個,?!?p> “說話聲音好聽,很白,,比你稍微高點,。“令狐遲突然發(fā)現(xiàn),,自己沒法給出合適的關鍵詞來描述她,。
“你說的高小雯吧?待會兒我?guī)湍銌枂?。行了,,你好好休息吧,藥快完了記得按鈴,?!白o士說完就轉身出去了。
令狐遲并沒有聽清楚她后面的話,,他已經(jīng)被那個名字震懵了,,頓時覺得精神恍惚,猶如全麻手術剛醒時的狀態(tài),。腦海中,,閃現(xiàn)出很多畫面,斷斷續(xù)續(xù),,猶如被切碎的相片,。汗毛立起,雞皮疙瘩侵襲全身,。血液翻涌,,霎時間,如夢如幻,,他無法確定這是現(xiàn)實還是夢境,。像電視里面那樣,他用顫抖的手掐了一下自己的大腿,,能感到疼痛,,才確定這不是夢境。
身影和聲音的相似,,又對自己說了那些話,,一模一樣的名字。百分百是她不會錯了,。
雯子,,雯子……令狐遲反復念道這個名字,這個他一輩子都不會忘記的名字,,這個他從不提起卻無比熟悉的名字,。原來真的是你,6年了,,你都去了哪里,?經(jīng)歷了什么?為什么會在這里,?心里有太多疑問,,他想要立馬得到答案。
他顧不了那么許多,,迅速起身跳下床,,一只手把輸液袋舉過頭頂,一只手放很低,奔跑出了房門,。他沿著走廊挨個房間查看,,每一個角落都不放過。他又欣喜又害怕,,他欣喜的是雯子的再次出現(xiàn),。他害怕的是,自己似乎還沒有準備好與雯子的再次相見,。他把所有的病房查詢了一遍,,卻都沒看到雯子的身影。他又來到護士臺,,一群護士正在接待新收治的病患,。
“您好,請問一下高小雯護士在嗎,?“
“6床你怎么起來了,,別亂跑,回屋躺著去,?!澳莻€胖護士長看見了他。
“護士長您好,,請問一下高小雯護士在嗎,?“
“你找她干嘛?她走了,?!?p> “走了?是下班了還是……“他忐忑不安的問道,。
“對,,下班了?!?p> 聽到這個答案稍微放松了一些,,他害怕老天再次跟他開玩笑,害怕雯子突然出現(xiàn)又突然消失,。
“那她……“令狐遲還想問點什么,,可對話被打斷,護士長已經(jīng)被叫走了,。
眼看找尋無望,,他怏怏的回到病房,躺在床上,。雯子,,雯子……他仍反復念叨著這兩個字,。這次我一定不會讓你從我眼前突然消失,可你為什么要避我不見呢,?這次會像6年前那樣人海偶遇,,又杳無音訊嗎?
從護士嘴里聽到她的名字,,瞬間的激動把他的心拉升到山頂。然而,,想到這可能重演的消失,,又將它摔落至谷底。無論怎么樣,,上天既然再次把雯子送到我身邊,,我就不會辜負這份緣??蓛H憑自己,,這緣份能續(xù)上嗎?令狐遲的心情就在這起落之間來回轉換,。
他懊惱自己偏偏在此時做了手術,,偏偏在此時住進了醫(yī)院,他想拔掉針管然后飛奔出去尋找雯子,??擅CH撕#秩ツ睦镎夷?。這么些年,,他不是沒有找過??扇绻粋€人故意不想讓你找見,,你是很難找到的。
眼下除了守株待兔,,卻也沒有更好的辦法了,,令狐遲心想。正在此時,,每天例行查體溫的護士拿著溫度槍走進來,。令狐遲跟她算是不打不相識——手術后的第二天晚上,自己只覺得渾身發(fā)冷,,跑去護士臺借體溫計一量,,38度。他發(fā)燒了,,以為是自己傷口感染,。這名小護士卻跟他說,,不用怕,你這個多半是術后吸收熱,,你今天喝了多少水,?大概一杯半,令狐遲指著自己300毫升的水杯說,。喝水太少了,,每天至少2000毫升,我得記下來跟你的責任護士說一下,。后來的兩天,,小護士受胖護士長囑咐,經(jīng)常跑他這里,,監(jiān)督喝水,、測體溫。一回生二回熟,,令狐遲這才知道了她叫雅娟,,是一名實習護士,每天三次例行查詢病人的體溫,,檢查是否有發(fā)燒患者,。他還夸贊她聰明伶俐,日后肯定會成為一名優(yōu)秀的醫(yī)務工作者,。
“雅娟,,快過來,問你個事,?!傲詈t見是她進來,連忙起身招呼道,。
雅娟不慌不忙的走到他床邊,,把電子體溫槍對準他額頭,調皮道:“說吧,,6床病人,,今天又干了什么壞事,從實招來,?!?p> “說正事,你認識你們這里一個叫高小雯的護士嗎,?“令狐遲拉著雅娟坐到他床邊的椅子上,。
“嘖嘖,怎么,,這才剛退燒,,大哥你又要發(fā)騷了,?“雅娟白了他一眼。
“嘿,,你這小孩兒怎么說話老是口無遮攔呢,,虧我還夸你會成為一個優(yōu)秀的白衣天使?!傲詈t如同寵溺妹妹般的說道,。他跟雅娟自從混熟了以后,倆人也就不顧及那么多了,。
“怎么,?現(xiàn)在改變看法啦?那也沒用,,與生俱來的氣質就決定了我注定會成為一枚優(yōu)秀的白衣天使,,連珠穆朗瑪峰也擋不住,?!把啪暾f著站起來,像是在詩歌朗誦,。
“行行行,,雅娟妹妹,雅娟天使,,雅娟美女,。你最好了,你就告訴我唄,?!傲詈t拉著她的手袖,讓她坐下,。
“好吧,,看在你這么虔誠的份上,就告訴你吧,。認識,,咋啦?想知道什么,?“
“她來你們這多久啦,?據(jù)我所知,她之前好像不是學醫(yī)的???“
“嗯?原來你們認識呀,?認識還問我干啥,?!把啪暌苫蟮目粗詈t。
“不認識,,我這不是色心突起,,奈何才疏學淺,僅僅是略知一二嘛,。不如雅娟博學多識,,所以才請教呀?!傲詈t賣乖道,。
“喲,真是孺子可教,,不錯不錯,,那我就指點指點你。小雯姐是今年剛來的,,還不到半年,。她的確不是學醫(yī)的,也不是正規(guī)的護士,,她是來當志愿者的,。你知道,今年疫情嚴重,,我們醫(yī)院大部分護士都去支援重災區(qū)了,。我們這里沒那么嚴重,就嚴格篩選了一些有護理經(jīng)驗的志愿者來協(xié)助,,小雯姐就是其中一員,。“
“原來如此,?!傲詈t聽了雅娟的話,明白了一些,。低頭思索著這的確是雯子的風格,,上大學的時候她就熱衷于志愿者這類事情。去過幾次邊區(qū)支教,,也做個城市志愿者,,慰問過孤寡老人,她總是有一個善良的心,。
“想什么呢,?想那么出神。我可跟你說,,小雯姐雖然人很好,,也漂亮,。但是聽說她離過婚,我朋友說這離過婚的女人對男人都沒什么好感,。所以,,我覺得你的戲份不大?!把啪暌贿叞雅鴾囟葮?,一邊說道。
“什么,?,!離過婚?“令狐遲突然抬起頭盯著雅娟,,那眼神里有錯愕,、失望、憤怒,、心痛,。復雜的情緒布滿雙眼,像是建筑物倒塌引起的滾滾塵霧,。他呆住了,,一時無法接受這個事實,。
雅娟見他反應如此激烈,,覺得很是詫異,說道:“你怎么啦,?人家離過婚你至于反應這么大嗎,?再說了,小雯姐人那么漂亮,,身材又好,,我們都說她看起來就像少女。而且聽說她是從美國一個什么學校畢業(yè)的研究生,,如此優(yōu)秀,,就算離過婚估計也看不上你,哼,?!?p> 離過婚、美國研究生,,這些信息對令狐遲來說都是完全未知的,。他所認識的雯子還是那個無憂無慮的大學生,青春朝氣,,整天背著吉他,,最大的夢想是環(huán)游世界,。殊不知,一轉眼畢業(yè)已近10年,,距最后一次見到雯子也已6年,。在這些反復疊加的歲月中,可以改變的東西太多了,。自己不也經(jīng)歷了許多生活的撕扯,,時間的揉搓嗎?
面對這撲面而來的信息,,令狐遲在情感上難免有些慌張,。他頓了一會兒,稍微消化了一下,,問道:“你是怎么知道她離過婚,,還有研究生的經(jīng)歷的?”
“我是聽王姐說的啊,,你知道我們值班護士晚上是很無聊的,,大家都喜歡八卦。王姐說,,醫(yī)院接納志愿者需要詳細的背景資料,,不是誰都可以進來的。小雯姐太特別了,,大家都對她很好奇,。“
“對了,,你可不許對任何人說這個,。王姐說這些信息不許我們泄漏,這算隱私,。我要走了,,跟你說太多了,我還有事,?!把啪甓诘馈?p> 雅娟走后,,令狐遲反復思索著她的話,。他一方面在心里暗恨這些護士隨意泄漏別人的隱私,一方面又感激這些信息把他和雯子拉近了一些,。這么多年,,他們好似反向離開坐標原點的兩個人,彼此越來越遠。時間每天都在加重銷聲匿跡的意義,,沒有電話,,沒有偶遇。而時隔多年的今天,,他第一次得到了她的消息,,從別人的嘴里。
屋子外面下起了大雨,,雷聲轟鳴,,那顆大樹在風中搖曳擺動,不知道還能堅持多久,。雯子結過婚,,又離婚了,還去了美國讀研究生,,她應該也過得不好吧,。令狐遲躺在床上,呆呆的想了良久,,在藥物的作用下逐漸迷糊,。
等他再次醒來的時候,雨已停歇,,夜色籠罩,。這期間護士來換過一次藥,拔了針,,醫(yī)院食堂阿姨來送過飯,。他起身喝了點水,吞咽的疼痛讓他更加清醒了,??戳丝词謾C,,已是晚上8點,,可自己絲毫沒有餓意。
他又躺下想繼續(xù)睡,,可換了幾種姿勢,,折騰了將近一個小時也沒睡著。他在心里想著,,明天就可以見到雯子了,。他想了很多開場白,又想了很多他們的過往,,只覺自己很傻,。此刻的他,就像是一頭精力旺盛的野獸,在等待一場奔跑,,哪里還有睡意,。
思緒亂飛,令狐遲想起了很多過往,。他想起那年冬天,,下著雨,陰冷,。他和雯子坐了十幾個小時的火車去看海,。
海邊一個人都沒有,灰暗的天空下雯子撐著傘站在他身旁,,他蹲著抽煙,,四目凝視著大海,沒有說話,。海浪自顧自地到來又離去,,像是擺渡的船只。雨越下越大,,耳機里放著歌,,似乎在看不到盡頭的海的那端居住著海怪,它那般孤獨,。
海風吹起,,雨水淋濕了褲管和衣袖,他們并沒有在乎,,一直到傍晚,。沿著海岸走著,偶遇一對年邁夫婦,。他們說,,這個季節(jié)那片海就住著他倆,沒有游客,,也沒有別人,。海邊一棟簡陋的房屋,跟自己的老伴平淡的生活著,,那時候的令狐遲十分羨慕他們,。
雯子,我想和你再去看看海,,在冬天,。令狐遲在心里期盼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