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雍京三劫
“仙人老爺,,您這可真是……”
“太客氣了呀,!”
院子里,劉鐵漢把自家最珍貴的半包茶葉祭了天,,端到秦歌面前,,手都在哆嗦,。
“這這這……”
他看著那滿滿一大缸的稻米,差點沒抱著老婆昏過去,。
身旁的孫氏婦人也局促地攥緊拳頭,,兩條腿軟軟的,跪也不是,、不跪也不是,。
你說下跪磕頭吧?仙人老爺已經(jīng)吩咐過了,,他不待見這種場面,。
可你說不磕頭吧?自己只不過借出一間本就閑置的破屋,,又怎能配得上如此深厚的恩情,?
思來想去,孫氏還是咬咬牙,,覺得這個頭自己必須得磕,。
她猛地一彎腰,膝蓋朝地面狠狠砸下去,。
誰曾想,,一落地,想象之中的痛楚完全沒有,,反倒感覺兩膝被一團綿密的細(xì)沙溫柔地包裹著,,甚是舒服。
孫氏低頭一看,,愣了,。
只見,原本干枯貧瘠的泥土地消失不見,,竟是鋪了一層雪白晶瑩的砂礫,,堆疊在一起,,形成一座頗為可觀的小山丘。
“這這這……”劉鐵漢激動地嘴皮子連連打架:
“透,!”
“這他娘的是鹽巴,!”
“還他娘的是精鹽!”
“蒼天老爺啊,,我劉鐵漢何德何能,,這輩子居然能吃到……”
然而,話還沒說完,,他竟“咯”一聲躺倒在地,,直接暈厥過去。
……
夕陽西下,,人間沐浴著彩霞的余暉,。
劉鐵漢和婆娘忙前忙后,置辦著比新年夜還要豐盛的晚飯,。
院子里,,他們六七歲的一雙兒女也光著腳跑出來,調(diào)皮地從米缸捧出一大把稻米,,互相朝對方投擲過去,,像是在打雪仗。
“劉大豆,!”
劉鐵漢氣得脖子抽筋兒,、鼻子冒煙兒:
“最后警告一次,放下你手中的大米,!不然老子把你屁股打開花,!”
“說什么呢!”
孫氏惱怒地一戳劉鐵漢的腰窩:“不許罵我兒子,!”
另一旁,,劉家的小女兒劉小豆眼看哥哥屁股不保,趕快吐吐舌頭丟下大米,,躲到秦歌身后,。
“仙人哥哥,你快保護我,,爹爹他要打我啦嗚嗚嗚,!”
劉小豆害怕地揪緊秦歌的衣衫,從他背后探出一個小腦袋,。
秦歌不禁莞爾,。
這種溫馨而不失煙火氣的人間生活,他已經(jīng)很久不曾體驗過。
不一會的功夫,,月棲枝頭,、星河疏落。一方幽邃的天空之上飄過暗云朵朵,,纏繞著一彎弦月上下飛舞,,時隱時現(xiàn),。
秦歌倚靠著木椅,,放下手中顆粒飽滿的大米飯,打了一個飽嗝,。
劉家的晚飯在客觀上非常樸素,,但在他們的主觀想法中,卻堪稱驕奢淫逸,。
白米飯,,搭配著炒水芹菜、煮水芹菜,、醬水芹菜,、腌水芹菜以及水芹菜煲湯,四菜一湯,,整全活了,。
沒辦法,對于窮人來講,,別說葷腥了,,就連丁點菜籽油,都是不敢奢望的美味,。
飯桌旁,,滿臉大米粒的劉小豆困困地打了一個哈欠,眼神中卻仍舊充斥著要同美食繼續(xù)大戰(zhàn)三百回合的決心,。
哪料到,,哥哥劉大豆見狀,竟一把捂住她的眼睛,,嘴上喊著“劉小豆我不許你再吃啦,,你再吃我就抱不動了”,于是便牽著她的小手跑回臥房,,盡到了一個大哥哥的責(zé)任心,。
院子里,一家四口捎帶著秦歌都很開心,,唯獨趴在地上舔毛的柴柴滿臉不屑,。
“汪汪!”
柴柴如是說,。
“笑死大牙了……”
它在心里暗自鄙夷:
“不就是幾碗大米飯嗎,?看那嘚瑟樣,!”
“想當(dāng)年,本狗爺和主人把那沅江龍王切成八段大快朵頤時,,你劉鐵漢怕不是還在吃奶呢……”
……
夜已深,,院子里只剩秦歌和劉鐵漢二人,對坐閑聊,。
“劉大哥,?”秦歌輕聲開口。
“????”劉鐵漢聞言,,嚇得大驚,,差點又要跪地磕頭:
“仙人老爺,萬萬不可,!草民哪能承受起您的一聲大哥啊……”
“無妨無妨,!”秦歌隨性地擺擺手:“輩分稱呼不過是些人間禮俗,一心尋仙問道之人,,從來不該介懷于此,。”
“哦對了,,我問你個事……”秦歌想到什么似的,,眼睛微微一瞇:
“劉大哥,雖說南方連年大旱,、收成不好,,尋常人家捉襟見肘一些在所難免。
然而,,你我眼下畢竟身在帝都,,若連此地的老百姓都買不起糧食,那其他州縣,,又該是何等生靈涂炭,?”
“這……”
劉鐵漢下意識地身體一顫,臉頰上竟閃過一縷深切至極的驚恐,,像是某種鐫刻在骨子里的畏懼,。
“仙人老爺,若不是您在旁邊,,有些話,,我是萬萬不敢講啊……”
“其他州縣的事情草民不了解,可這雍京城,唉……”
“街坊里,,早就流傳起所謂‘雍京三劫’的說法了呀,!”
“雍京三劫?,!”秦歌劍眉一挑,。
“沒錯!”
“正是雍京城最近的三場大浩劫,。算命的老瞎子們都說,,這三場浩劫過去,雍京城的人口要死一半,,到時候,,流血漂櫓、滿街的尸骸能從城池外面溢出去……”
“嘶……”秦歌不禁吸氣:
“哪三劫,?”
劉鐵漢攢眉蹙額、囁嚅許久,,終于還是開了口:
“唉,!”
“這第一劫啊,說的是嬰兒之劫,。不知仙人可曾聽聞,,最近城中每晚都有巡察使上街夜游,把未滿三歲的嬰兒搶走,。
這一走,,可就是陰陽兩隔了啊,!據(jù)那些遭災(zāi)的百姓們說,,他們家孩子被搶走后,每晚都會給父母托夢伸冤,,鮮血淋漓地,、渾身上下沒有一塊完整的皮肉……”
劉鐵漢滿臉悲愴,卻又只能仰天長嘆:
“還好我家大小豆出生得早……”
“那第二劫呢,?”秦歌微微凝神,。
“第二劫,說的是‘井仙’之劫,。仙長您也看到了,,今晚我們煮飯用的水,都不是自家井里撈上來的,,而是從那幾里地外的泗河用扁擔(dān)挑回來的,。”
“不是我們舍近求遠(yuǎn)啊,!而是這雍京城里的井眼,,全都荒廢殆盡了!
官府甚至還下了死命令,,禁止任何人擅用井水,,否則若被那井仙咬斷喉嚨,后果自負(fù),?!?p> “井仙?”
秦歌困惑地皺眉:“莫非是某種藏匿在井水中的妖物,?”
劉鐵漢諱莫如深地?fù)u搖頭,,只是把右手往院子里的水井一指。
只見,,此刻,,那水井竟被七八塊巨石徹底封死,而巨石之上,,還捆綁著十多根手腕粗細(xì)的麻繩,,密不透風(fēng),生怕井水中竄出什么妖魔邪祟,。
“有點意思……”
秦歌捏了捏下巴:“那最后一劫呢,?”
“最后一劫啊,說的是……奸臣之劫,?!?p> 劉鐵漢攥緊拳頭,說到這兒,,渾身突然一個哆嗦,,雞皮疙瘩突突突往外冒,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往門外瞧了好幾眼,,生怕隔墻有耳:
“仙人老爺……”
劉鐵漢氣若游絲,、聲音無比微弱:“下面的話可真是掉腦袋的罪?!?p> “如今朝堂上的陸端陸大宰相啊,,他可真是一個……”
“唉!”
劉鐵漢咬牙切齒許久,,可“奸臣”兩個字就是不敢說出口,。
像他這種社會最底層的賤民,早就被殘酷的世道折磨怕了,,就算骨子里潛藏著再多的仇恨,,也永遠(yuǎn)不敢吐露心聲,。
“我來替你說吧!”
秦歌見劉鐵漢嚇得瑟瑟發(fā)抖,,便直接替他開了口:
“陸端這人,,可真是個喪盡天良的奸相狗賊!”
“什么,?,!”
聞言,劉鐵漢卻驀地慌了,,焦急地滿頭冷汗直流,,嘴唇都變成了鐵青色:“這這這……這種大逆不道的話,怎么能說出口呢,?,!”
眼看他絕望的神色,幾乎都要哭出來,,額頭上青筋一根一根往外跳,。
……
“劉大哥!”
秦歌突然一笑:“你忘記我是什么人啦,?,?”
“我可是仙人吶!”
“……”
“呼……”
劉鐵漢終于長舒一口氣,。
對啊,!
自己面前的俊俏郎君,,可是一個仙人呢……
那他一定是老天爺派下來的吧……
劉鐵漢擦了擦眼角的淚,劫后余生一般大口喘氣,。
他又不禁朝院子里的米缸看了一眼,。
——真好。
現(xiàn)在還是滿滿一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