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八章 我為刀俎
裴南秧從蕭府出來后,,一路飛快地往回趕,,然而剛走到街口的位置,,就看見巡檢司的兵馬已將鎮(zhèn)西將軍府的四周團團圍住,,儼然一副插翅難飛的情狀,。
裴南秧不禁雙眉緊蹙,,暗忖了片刻,,轉(zhuǎn)身走進了街口的一家茶館,。
這家茶館設(shè)有兩層,,二樓的雅間正對著鎮(zhèn)西將軍府的東側(cè),,如果從里面望出去,便能把將軍府前后兩處大門以及東側(cè)的情況看得一清二楚,。
“一個二樓雅間,。”裴南秧進了茶館,,掏出一錠銀子,,放在了店門口掌柜的桌子上。
掌柜看見銀子眼睛一亮,,隨后點頭哈腰地說道:“這位公子,,今兒樓上的雅間全部被人包了,要不我?guī)湍闾粢粋€大廳里的好位置,?”
“全部被包了,?”裴南秧一愕,面色微沉,,又從懷中摸出一錠銀子遞給掌柜,,冷冷說道:“我付雙倍的錢,你去叫樓上的人把雅間讓出來,?!?p> 掌柜接過銀子,上下打量了裴南秧一番,,眸中精光一閃,,滿臉賠笑道:“公子這邊請。”
二人穿過大堂,,走上一段較窄的木制樓梯,,便來到了二樓的幾間雅間外。掌柜彎著身子,,極為恭敬地讓裴南秧在原地稍待,,隨后推開了正中雅間的大門。
只見臨街的雅間里,,一名年輕男子正跪坐在放置著茶水糕點的案幾旁,,聽見推門聲,他轉(zhuǎn)過頭,,目光定定看向裴南秧,,而他的身上赫然是一身巡檢司的深青色雁紋官服。
裴南秧見到他,,瞳孔驟然一縮,不自覺地往后退了一步,,但最終還是頓住了腳步,,寒聲說道“你怎么在這?”
韓硯清淡淡地瞥了她一眼,,揮手讓掌柜退了下去,,沉聲說道:“我在等你?!?p> “等我,?”裴南秧走到韓硯清的對面坐下,雙眼直直看向他,,眸光銳利:“你怎么知道我會來這,?”
“巡檢司受命包圍鎮(zhèn)西將軍府,我?guī)П^來后,,曾向裴夫人提出要見你一面,,可她卻說你身子不適、在后院休息,,”韓硯清唇角輕勾,,冷冷說道:“裴小將軍出了這么大的事,以你的性子,,又怎么可能在院中休息,?不過裴夫人既然這般講,只能說明你必是提前出了府,,搬救兵去了,。”
“而此時的將軍府已經(jīng)被我圍住,,你自是不敢貿(mào)然進入,,唯一的法子便是等到晚上換防之時混進去,,而這雅間便是你觀察將軍府動靜的最好選擇。所以,,我包下了這二樓的全部房間,,等你過來找我?!?p> “韓巡檢對我還真是了解啊,,”裴南秧哂笑一聲,出言譏諷道:“怎么,?你等在這是想知道我剛剛?cè)ヒ娏苏l,,好栽贓誣陷、一網(wǎng)打盡嗎,?”
聽到裴南秧的話,,韓硯清的眼中劃過一絲惱怒,但很快便消失于無形,。他垂下眼瞼,,目光落在案幾中央的一只青瓷茶杯上,低低說道:“你大哥這次已是在劫難逃,,我是來勸你離開陳掖的,。”
“你這話什么意思,?,!”裴南秧的眼睛氣得一陣發(fā)紅,她直起身子,,怒視著韓硯清道:“這是你爹,、洛衍和惠王布的局對不對?,!什么北周暗衛(wèi)的令牌,、什么懸泉寺的刺殺、什么登科樓的暴亂,,都是你們一手造成的,,為的就是將這一切嫁禍到我裴家的頭上,讓我們背上一個勾結(jié)北周,、通敵叛國的罪名罷了,!”
“裴南秧!”韓硯清面色陰沉,,厲聲說道:“沒有證據(jù),,你憑什么隨意攀咬我父親?!”
“那你們又是憑什么攀咬我大哥,?就憑一塊真假難辨的玉扣嗎,?!”
韓硯清面色鐵青地看向裴南秧,,卻在對上她泛紅的眼眶時微微一怔,,緩和了面色,沉聲說道:“我只能告訴你,,圣上相信這塊玉扣是真的,。”
裴南秧聞言一愣,,猶如被人當(dāng)頭潑了一盆冷水,,她失魂落魄地坐在原地,面容慘淡無比,,亦,,晦暗無比。
“今日宮中,,聽完洛衍的奏報,,陛下勃然大怒,立刻下令封鎖鎮(zhèn)西將軍府,,將此案一查到底。如果我沒猜錯的話,,陛下明日祭拜完蒙冤的先太子后,,就會昭告眾臣,下令搜查裴府,,”韓硯清轉(zhuǎn)過頭,,目光望向不遠(yuǎn)處琉璃金瓦的鎮(zhèn)西將軍府,輕聲說道:“到那個時候,,一切皆成定局,,是真是假,已然不重要了,?!?p> “我爹和大哥守疆衛(wèi)國,為大寧立下赫赫戰(zhàn)功,,沒想到竟會因為你們這些奸佞小人的蓄意陷害,,走到今天這般困局?!迸崮涎砗莺莸芍n硯清,,一字一句地咬牙說道。
“這事你最應(yīng)該怪的,不是什么所謂的奸佞小人,,而是你的那位宸王殿下,,”韓硯清聞言冷哼一聲,瞇起眼睛說道:“大寧四境,,姜昀有了西府軍和東平軍的護持還嫌不夠,,硬是生生扳倒了公良將軍,收復(fù)了南疆,,你讓陛下怎么做,?任由著一門兩將的裴家和風(fēng)光無限的宸王殿下攜手前行,入主祈元殿嗎,?”
“你胡說八道,!欲加之罪,何患無辭,!”裴南秧長眉倒豎,,冷然喝道。
“欲加之罪,?”韓硯清面色陰冷,,唇邊揚起一個極其刻薄的笑意:“既然我會這么想,難道陛下就不會嗎,?我奉勸你一句,,趁早離開京城,否則留下來,,只會白白賠上性命罷了,。”
“我若此時離開,,那便是叛逃,,那便是承認(rèn)了我裴家勾結(jié)北周,我大哥還會有活路嗎,?,!”
“你以為,你留在這里,,你大哥就會有活路嗎,?”韓硯清眼神陰郁,沉聲說道:“從圣上下令一查到底的那刻起,,你們裴家便已是俎上之魚,。若是等到大理寺坐實了你家的叛國之罪,恐怕你就再難逃過株連的命運了,?!?p> “如果圣上當(dāng)真被小人蒙蔽,,降罪于裴家,我就陪大哥一起死,?!迸崮涎頂蒯斀罔F地說道,聲音清晰而決絕,。
“事關(guān)生死,,又何必意氣用事,”韓硯清定定看向裴南秧,,目光中流露出無奈卻了然的神色,,緩緩低聲說道:“明日巳時,陛下將從北門出城祭拜先太子,,禁軍以及各衙,、各營都會抽調(diào)人手,隨行護衛(wèi),。屆時陳掖南門守衛(wèi)薄弱,,我會安排人馬護送你和裴夫人從南面出城?!?p> 韓硯清見裴南秧垂著眼瞼并不答話,,沉吟了片刻后,從懷中掏出了把極其精巧的匕首,。他眸光微閃,,將匕首放到了案幾上,輕聲說道:“明日我會隨陛下出行,,無法在城中照應(yīng),。你若想清楚了,巳時之后去到將軍府的后門,,將這把匕首拿給門邊的士兵,他們自然會帶你們出城,?!?p> 裴南秧怔怔看著桌上的匕首,只覺得腦海中有什么東西嗡地一聲炸開,,前世的畫面驟然在她的眼前重重疊疊,,扭曲晃動,最終幻化成了漫天的血紅,。
她伸出手,,顫抖地?fù)嵘狭税笌咨系呢笆祝渡砩鲜煜さ募y路和胸口襲來的鈍痛無法遏制地淹沒了她所有的感官,。
她清楚地記得,,那時候的長平城外,,韓硯清亦是將這把匕首留給了她,讓她保住性命,、離開大寧,。
可到頭來,所有人都不過是姜忱棋局中的棋子,,她的命,、她父兄的命、她大娘和姜昀的命都化成了棋局中可悲可嘆的陪葬品,,勾勒成了棋盤上縱橫的經(jīng)線和緯線,。
而如今,命運再一次走到了相似的分叉口,,案幾上那把熟悉不過的匕首冷冰冰地躺在那里,,似乎在猙獰地嘲笑著,笑她的不自量力,,抹殺著她重生后付出的一切努力,。
一時間,悲慟與無助,,酸楚與哀傷蜂擁著涌上心頭,,壓得她幾乎無法呼吸。她不由將手中的匕首握得死緊,,仿佛要將它釘入掌心一般,。
看見她慘白痛苦的臉色,韓硯清不禁伸出手去,,想要握住裴南秧顫抖的雙手,。然而,就在即將觸到她的那一刻,,他驟然將手縮了回來,,握緊成拳,緩緩放到了自己的身側(cè),。
沉默了須臾,,韓硯清的嘴角泛起了一個極其艱澀的苦笑,他站起身,,淡淡說道:“我會讓巡檢司的官兵在戌時三刻換防,,你可以趁那時回府。至于明日,,只要你愿意離開,,我定會保你和裴夫人的性命無虞?!?p> 說罷,,他轉(zhuǎn)身推開了雅間的門,,隨后又回頭看了眼兀自坐在桌邊的少女,終是目光晦暗地走下樓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