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氣味之王
年傾朝不知道是誰把那個小牛皮紙卷放在她的桌子上的,。
準(zhǔn)確地說,,是闖入她的房間后放在她的桌上。
也就是說,,有人在她早上出去參加交流會到中午回來的這個當(dāng)兒,,進(jìn)入了她的房間,并留下了一個牛皮紙卷,。
這個療養(yǎng)院,,說白了和賓館沒有太大差別,管理人員那里至少有一份備用鑰匙,,有人出進(jìn)很正常,。
這個牛皮紙卷很熟悉,,她看到后并沒有感受一種來自外人入侵住所的威脅,甚至還有一絲親切,。
年傾朝忽然有一種奇怪的直覺,。她飛身出門迅速地跑到李椎的房間門口。果不其然,,李椎的房門上莫名被貼了一朵黃色的小花。
她認(rèn)得這種花,,這花的名字叫萬壽菊,。
不知道為什么,她很不喜歡這種橘黃色的小花,。
這種小花極易成活,,在大西南的大片土地上肆虐地盛開。黃燦燦,,密匝匝,。
萬壽菊開,萬壽無疆,。
是好的寓意,,卻總讓她陰惻惻地覺得萬壽菊盛開處,腳下皆白骨,。
不知道給李椎門上貼花的人對萬壽菊是什么態(tài)度,。
年傾朝“砰砰砰”地大力敲打著李椎的門,卻無人應(yīng)聲,。
她在門外試探著叫了兩聲,,“李椎!李椎,?”
叫的時候她還擔(dān)心萬一李椎開門她該說些什么,,但始終無人應(yīng)聲。
年傾朝回到房間,,仔細(xì)關(guān)上房門,,坐到桌前,打開了那張牛皮小卷,。
小卷上的字跡清晰有力,。
“朝:
來信收悉。
一切萬安,。
已與司徒取得聯(lián)系,。
柏治已出發(fā)。勿念,。有事找他,。
野”
是野的回信,。
雖然很多事情都模糊得記不起來,但是有的人卻神奇地躲過了這次大腦的清空,。
比如姑媽一家子,。
比如懷表盒子里照片上的人。
比如野,。
野和她一樣大,,如今應(yīng)該正在她西南方向五百公里外的地方。
她和野在小的時候形影不離,,非常親密,,無論是硬件條件還是成長經(jīng)歷都幾乎完全相同。
但是從某個時間開始,,好像命運(yùn)悄悄撥動了某個按鈕,,她和野走上了完全不同的人生道路。
野已經(jīng)嫁人了,。丈夫在西南國度可以說是只手遮天,、數(shù)一數(shù)二的人物了。野本人又聰明伶俐,,學(xué)識過人,,既得寵愛又被賦予大權(quán),也算一個副君了,。
年傾朝把牛皮紙撕碎,,沖進(jìn)了馬桶里。
無需姐姐交代,,她便知這紙片不得被外人查閱,。
這張紙片信息量太大了,柏治,,司徒,,年傾朝,還有——沒錯,,她的同胞姐姐,,年傾野。
年傾朝那種精疲力盡一掃而光,。
本來在這個龐大的療養(yǎng)院里,,她總有種探索陌生小鎮(zhèn)的恐怖感。早熟的十二歲小朋友,,頻繁又不辨真假的夢境,,看似胡言亂語卻又相當(dāng)鎮(zhèn)靜的小紅襖女人,怪事頻出的運(yùn)動場地,,黑暗里時而消失時而彈出的乒乓球,,病友門上莫名變化的花朵……十分井然有序的寧靜里藏著詭譎,,暗流涌動。
但是傾野的紙條讓她信心倍增,。她在這個陌生小鎮(zhèn)里不是一個人在戰(zhàn)斗,。
年傾朝躺在床上,不知什么時候又睡著了,。
她做了個夢,。夢里還是那個黑黢黢的戰(zhàn)場,戰(zhàn)鼓擂,,北風(fēng)吹,,烽煙滾滾,獵獵旗幟破敗不堪,,昏黃,黑暗,,空氣中翻滾著血腥味,。遠(yuǎn)處的夜叉雕像和濃煙建筑像巨獸的嘴,吞噬著光芒和生機(jī),。穿著白衣的少女赤腳掠過尸橫遍野的土地,,燒焦的土在她腳下滾燙灼人。
“咚咚咚,!咚咚咚,!”
一陣急促而嘈雜的聲音響起,像鼓點(diǎn)砸在她的心臟上,。
她從床上幡然坐起,,大口喘著粗氣。
是有人搬來當(dāng)她對門的鄰居了么,?
是柏治么,?
“咚咚咚!咚咚咚,!”
是有人在敲她的門,。
她深吸一口氣,下床打開了門,,努力讓心臟不再那么劇烈地跳動,。
門外站著梁辰和祝辛笙,二人手里還給她提了一兜食物,。
“你餓了不,?給你帶了些越南小卷?!?p> 有一說一,,收到傾野的信后,,心情大好的年傾朝也突然有了食欲。
她坐下一邊吃越南小卷,,一邊和梁辰,、祝辛笙聊天。
祝辛笙和年傾朝是一年生人,,但是已經(jīng)不讀書了,,自己經(jīng)營一家香料店。
祝辛笙的嗅覺十分靈敏,,能夠辨別十分微妙的味道差異,,即便是許多氣味混雜在一起,她也能十分準(zhǔn)確地分辨出個中明細(xì),。
“那你對香水一定很有了解嘍,?”年傾朝問到。
香水介紹里的前調(diào)中調(diào)后調(diào)常常跟著一串名字,,什么紅胡椒,,咖啡豆,肉桂,,白花,,西普玫瑰……年傾朝向來無法分清,就是簡單粗暴地判斷一下,,甜不甜,,香不香,好聞不好聞,。
“哈哈哈,,”祝心笙聽完爽朗一笑,“其實(shí)香水配置都是有公式的,,那種聞起來水水的味道基本上都是西瓜酮,,咖啡豆一般出現(xiàn)在比較香甜可愛的調(diào)調(diào)里——”
“香甜可愛是指花香么?”小朋友梁辰托著腮幫子一臉向往地問道,。
“有的花香屬于香甜掛的,,但是花香也分很多種,比如白花——很多人暈白花花香,,一聞就惡心,,還有人壓根就不能理解白花的味道,尤其是白花前調(diào)那個臭臭的味道,,就是它吲哚的氣味,。”
“我喜歡玫瑰的味道,?!?p> “嗯,。玫瑰也有很多種,有的玫瑰香水就是非常逼真的玫瑰香味,,像是從土里剛拔出的玫瑰枝子,,還帶著土和綠葉,”祝心笙繪聲繪色描述著,,“有的帶著辛辣的藥味,,有的清清涼涼的,有著薄荷的味道,,有的帶著紅酒的味道,,馥郁宏大……”
年傾朝和梁辰聽得發(fā)了呆。
不知道為什么,,傾朝的腦子里忽然有了這樣一幅畫面,,極為擅長辨別氣味的祝心笙在危機(jī)關(guān)頭大施拳腳,拯救蕓蕓眾生,,非常帥氣,。
比如,在一個一片狼藉的破敗走廊里,,昏昏暗暗的燈光映出周圍剝落的墻皮,翻倒的柜子,,折了腿的椅子,。到處彌漫著危險(xiǎn)而緊急的氣息。
有種敵在暗我在明卻無處追蹤感覺,,又像是在經(jīng)歷一場嗅覺混戰(zhàn),,所有人都一籌莫展。
走廊盡頭出現(xiàn)了一個身影,,那身影不疾不許地往前走著,。直至年眾人看清楚那是祝心笙。
身著寬松長袍的祝心笙閉上雙眼,,微蹙眉頭,,似乎在捕捉空氣里每一絲躁動的暗流。
“醋栗,?!彼⑽⑸葎颖且恚鹨粓?bào)出空氣里的味道,,那些絲絲縷縷的氣味在她身邊無處藏身,。
她繼續(xù)向前走著,整張臉在昏暗的燈光下恬靜莊嚴(yán),。
“麝香,?!彼p啟朱唇,咚咚的腳步聲回蕩在走廊里,。
“嗯……”她皺了皺眉頭,,腳步也稍作停頓,“碘,。是碘,。”
忽然一陣大風(fēng)刮過,,周圍一片金光燦燦,。
祝心笙赤腳走在高高的蘆葦叢里,白色的蘆花搖曳生姿,。
她臉上的表情變得舒展溫和,。
“沼澤?!?p> “青藤,。”
“青藤和廣霍玫瑰,?!彼踔劣辛艘唤z若有若無的笑容。
“還有安息香脂,?!彼袅颂糇旖牵坝腥撕芙箲]不安,?!?p> 年傾朝出神地看著祝心笙的臉,不知道是自己想象力太過豐滿,,還是這確實(shí)是她經(jīng)歷過的事只是她自己不太記得了——只覺得祝心笙那張臉在亮得刺人的日光里,,有那么一瞬間宛若神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