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云樓
秋風颯颯,,竹廬里一片蕭瑟的秋景,。
傅瀲瀲足足講了半個時辰的《X影忍者》說書版,直講的口干舌燥饑腸轆轆,,才被二師兄恩賜放行,。
二師兄看起來也老大不小了,,居然還這么喜歡熱血少年的故事,她心里打定主意,,有空一定要偷偷問一下唱月,,這小子究竟幾歲了。
回到院里,,她順手掃清了地上新掉下的落葉,,一邊嘀咕一邊往自己的房屋走。
冷不防有一只手搭住了她的肩膀,。
“誰人偷襲,?”
她猛然回頭,靈氣捏在手中正要揮出一掌,,就看見了自己神龍見尾不見首的師父,,笑意盈盈地望著她。
傅瀲瀲吐出口氣,,將掌中靈氣散去,,不咸不淡的打了個招呼,“呦,,這不是師父嗎,,好久不見,!您吃了沒?”
沈棠真君痛心疾首道:“怎么就好久不見了,?為師明明上個月才回來過一次,,還特意同你打了照面呢?”
傅瀲瀲無語地捻起一片飄落到衣擺上的枯葉,,小聲道:“對,,上個月月初是回來過,眼瞅著這個月又快到月底了,?!?p> “瀲兒,你聽我解釋……我這次真的碰到了一個好苗子,,可惜呀可惜,。”沈棠一臉郁色,。
這話傅瀲瀲都快聽出繭子來了:“這回是沒能從大門派手里搶到人,,還是那小子看不上咱們?”
師父他這兩年為了翰墨道的傳承,,也是殫精竭慮,。
可惜世人崇武,即使能從大門派的嘴里撿到幾個身具修仙資質(zhì)的漏網(wǎng)之魚,,在聽到聞心樓主修琴棋書畫之后,,這些魚也都打了退堂鼓。
也不能怪他們,,這世道本就是如此,沒有夠硬的拳頭,,那只能在案板上挨切,。
沈棠說:“倒是個書香世家的子弟,謙遜有禮心性上佳,,小小年紀寫的一手好字,,可惜啊?!?p> “他的資質(zhì)實在太差了,,幾乎沒有靈氣的親和力,有生之年能不能修到煉氣大圓滿都是個問題,?!?p> 說著他捂住了額頭,一副頭痛的表情:“難道天要絕我翰墨,?”
傅瀲瀲看著師父疲憊的表情,,心下不忍,,只能安慰道:“師父莫急,時間還長著呢,。大不了,,以后徒兒兼修翰墨道也行?!?p> 沈棠笑著彈了一下她的腦瓜:“由師父來做就好了,,你還這么小,前途何其廣闊,,怎能用此事耽誤你,?以后這話莫要再提?!?p> 氣氛便沉默下來,。
半晌后,傅瀲瀲開口轉移話題道:“對了師父,,托二位師兄的幫助,,徒兒的人偶已經(jīng)快要做好了,您要來看看嗎,?”
沈棠問道:“進展到哪一步了,,可還順利?”
傅瀲瀲答:“肢體接近完成,,徒兒已經(jīng)準備好了畫皮所需的材料,,但我沒什么經(jīng)驗,想求師父給我些指點,?!?p> 說是畫皮,其實與聊齋里的畫皮差得遠了,。給人偶繪皮需要準備的材料與皮革毫無關系,,僅僅需要堅韌的紙張和一些繪制法陣必須的靈材而已。
制偶者在畫紙上繪出自己想要的人偶樣貌,,再將具有幻化作用的陣法刻畫到人偶身體上,,兩相一結合,人偶的外表看起來便可與活人無異,。
她偷偷看了一眼婷婷裊裊站在花圃前,,持著水壺澆花的唱月,附到沈棠耳邊說:“我也想做一個像唱月姐姐這么有排面的人偶,?!?p> 沈棠也悄悄地回答她:“徒兒,這個難度有點大啊?!?p> 二人背對著唱月,,這般眉來眼去鬼鬼祟祟地溜進了傅瀲瀲的竹屋,沈棠還特意關上了門,。
傅瀲瀲一臉無語:“師父,,您就這么怕被唱月姐姐聽見?”
一向風流倜儻的沈棠真君臉上泛起了可疑的紅暈,,“她怎么說也是位女子,,咱們光天化日議論人家,被聽見了多不好意思,?!?p> 傅瀲瀲便揶揄的嘻笑一聲,默默的想,,唱月在師父心里果然有特殊的地位,。
沈棠抬手給了這不正經(jīng)的小徒弟一個栗子,整了整儀態(tài)一臉嚴肅道:“你的人偶拿出來給為師看看吧,?!?p> 傅瀲瀲費了九牛二虎之力,將比她還高兩個頭的人偶從箱中拖出,,擺到了椅子上,。沈棠真君上下看了兩圈,伸手捏了捏它的關節(jié),,又屈指敲了敲胸腔部分,,聽得里面?zhèn)鱽沓翋灥膶嵞净仨懀麧M意地點點頭,。
“練習五年能擁有此般手藝,,看來你不僅有天分,平日里也必然十分刻苦,?!?p> 他拖了張椅子也在人偶邊上坐下了。
“我且問你,,你可知為何畫皮點魂偶要叫做人偶,而非傀儡,?”
“這……”傅瀲瀲還真沒有思考過這個問題,,“師父,這兩個詞有什么區(qū)別,?”
在她看來,,人偶也好,傀儡也罷,指代的不都是類似的東西嗎,。
沈棠真君輕哼一聲:“對丹青一道的修士來說,,區(qū)別大了!”
“傀儡者,,道具也,,用之即棄?!?p> 傅瀲瀲點頭附和,。
似乎確實是這個道理,而且傀儡有飛禽走獸等多種姿態(tài),,并不單單是人形,。它們怎么方便怎么來,長得大都奇奇怪怪的,。
“當初派中前輩之所以要將其命名為偶,,是為了告誡所有學習這一術法的弟子,要將它當成一件作品來盡心創(chuàng)作,?!?p> 是了,親手繪制外表,,制作軀干,,可不就是在雕琢一件精美的藝術品嗎?更何況,,這件藝術品還能說能笑,,栩栩如生。
五年前她還心心念念地想要做出一個自己設計的人偶來,,五年后卻滿腦子思考著怎么樣更實用威力更大,,漸漸淡忘了自己的初心。
傅瀲瀲頓時如醍醐灌頂,,“是徒兒著相了,。”
她從一開始,,心里就根本沒有像師父對待唱月那樣,,把這種具有思想的人偶當成一個獨立的,需要尊重的個體來看待,。而是把它當做了一個可以保護自己,,能讓自己下山走動的工具。
好在人偶未成,,現(xiàn)在醒悟為時不晚,。
沈棠真君神色欣慰:“瀲兒依舊如此聰慧,為師也不妨告訴你,偶與制作它的人心意相通,。你做它的時候抱著什么樣的愿望,,點出來的靈大概率是應你的祈愿而來,心意越誠,,將來你與它的聯(lián)系就越深厚,。”
“那……師父做唱月姐姐的時候在想什么呢……”
師父當真是個風流才子,,能把藝術品做的這么美,,自己一定要好好聽取一下他的經(jīng)驗,傅瀲瀲暗自想到,。
沈棠真君:“……你不必知道,。”
說完像火燒屁股似的推開門,,眨眼就沒影了,。
傅瀲瀲:“?,?,?”
發(fā)生了什么?師父他居然害羞了嗎,?
……
這么大的偶人不方便搬去聞心樓,,于是她下午去樓里和太師祖報了個到,申請回自己的竹屋去刻畫陣法,。
太師祖丹青子這幾年學完了西派的素描速寫和水粉油畫等等基礎的技巧,,現(xiàn)在已然開始研究抽象派畫風了。傅瀲瀲離開聞心樓的時候,,他正在用鳴玉師祖做實驗,,為她進行抽象創(chuàng)作。
看完丹青子的作品,,傅瀲瀲回來的路上一直都在嘀咕:“老天爺,,不知道鳴玉太師祖能不能跨過兩個小境來打他……可千萬不要把他打死了,我后面還指望丹青子太師祖給我找書冊呢……”
也不知是不是她的錯覺,,走出沒多遠,,她似乎聽到了身后的聞心樓里隱隱傳來一個暴怒的女聲。
“蘇云起——?。,。。,。 ?p> 蘇云起?是丹青子太師祖的本名嗎,?
免得受池魚之災,,她趕緊加快了下山的腳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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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蟬鳴凄切,,秋色漸濃,連樂正離的琴聲也應景的帶了上幾分蕭瑟之意,。
傅瀲瀲的竹屋里還亮著通明的燭火,。
她面前散亂的攤著一大疊畫紙,手邊,,腳下,,甚至紙簍里也是滿滿當當揉皺的紙團。上次這么瘋狂的改稿,,還是她上輩子學設計被甲方逼瘋的時候……
傅瀲瀲伸手揉了揉酸疼的眉骨,,哀嘆一口氣,“是我太久沒畫人像生疏了嗎,?”
作為一個大眾性向的妹子,,她自然希望自己身邊的跟班是一個帥氣的男子,這樣帶出去多有面子呀,!
然而不管怎么畫,,始終差了那么點味道。
她的完美主義又犯了,,總覺得廢掉的作品中不是這個太弱氣,,就是那個看起來太憨。
手里的隕星魄已經(jīng)被她雕琢成了眼睛的模樣,,在她心里藍色的眼睛最漂亮,,所以她希望自己做出來的人偶也能有藍色的雙眼。
她盯著隕星魄看了半晌,,還是覺得毫無靈感,,心中不禁有些煩悶。
于是她起身推開了窗子,,清冷的空氣與屋內(nèi)的濁氣交換,,令她精神一震。
師兄的琴音泠泠,,摘星崖下的流水潺潺,,崖尖的聞心樓在這月華下被渡上了一層銀色的光輝。
她應景的想起了李詩仙的那首《太原早秋》來,。
“夢繞邊城月,,心飛故國樓,。思歸若汾水,無日不悠悠,?!?p> 傅瀲瀲手指碰到那對冰涼的隕星魄,她不禁被之吸引住了,。也許是此時心緒有所不同,,她再看到那片幽寂的天青色,腦海里一下子浮現(xiàn)出一張與之前截然不同的臉來,。
其實他也不必常笑的,,抿起嘴唇像這天邊冷月,豈不更具風情,?
待她回過神時,,畫紙上的人已然初具輪廓。
比起之前那些或溫文帶笑,,或柔和凝視著她的人像,,這張顯然更具有藝術感。
他沒有看她,,幽深的碧色瞳孔似乎在眺望遠方,,又似乎什么也沒看。他的五官深邃清冷,,眉間仿佛覆蓋著薄薄的冰雪,。叫人看上一眼,就如抬頭望見那輪冷月一般,,生出遙不可及的距離感,。
……
傅瀲瀲將這張人像完成后,已至子時,,四周徹底寂靜了下來,。
她抬頭一看,月亮早就隱沒在了云層中,,聞心樓屋頂?shù)脑螺x也被片片薄云所取代,。
“那你就叫云樓吧?!?p> 傅瀲瀲翹起嘴角,,隨隨便便就給這個創(chuàng)作過程一點也不隨便的人取了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