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邊似血紅月漸漸消退,,天光已經(jīng)大亮,,蕭衾一步步走上城墻,,站定在上面俯瞰宮中內外,。
她臉上并沒有功成的歡喜,,也沒有仇了的解脫,,只是一片冰冷的空茫,。
人生唯一能欲知的,,就是世事難料。思及當初,,她想要的明明是惠后平安,,母女團聚,誰人能想到會有今日,?
不過是徹底的絕望,,為她磨礪出了最銳不可當?shù)挠職狻?p> 但是如今。
蕭衾閉了閉眼睛,,一切才剛剛開始,,她卻覺得已經(jīng)走到了盡頭。
人活著總要有個盼頭,。
惠后還在世時,,她的盼頭就是有朝一日能攜她離開紫金之城,。惠后走了之后,,蕭衾的盼頭便成了靜候佳機,,替她了結前塵仇怨,好教她輪回路上能踏踏實實地走,。
塵埃落定,。
如今……又要拿什么盼頭,才能用以維系余生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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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蕭鼎傷得太重,,沒有救回來,陳文熙身無長物,,被驅逐出宮,,蕭綢則囚禁宮中,一舉一動都受到監(jiān)控,。
唯存的最正統(tǒng)皇室血脈蕭衾,,在浴血而歸后,順理成章登基為帝,。
江山的動蕩,,唯有紫金之城感受最深。至于在普通百姓那里,,不過是上頭又換了個掌權者罷了,。
更何況,上一任皇帝和陳后也算死有余辜,,罪有應得,。
遙想那惠后是何等優(yōu)雅高貴、賢明睿智,,當年曾在楚國陷入戰(zhàn)亂,、皇帝御駕親征時,憑著足智多謀安定后方,、鼓舞士氣,,為戰(zhàn)亂勝利立下過汗馬功勞,深受百姓擁戴,,堪稱當世賢后,。
可惜皇帝蕭鼎狼心狗肺,讓寶玉落灰,,明珠蒙塵,厭棄了惠后,,由她自生自滅還不夠,,甚至連她病得最重時也不曾讓她見一面自己的公主,,只是為了逼她自行退位讓賢。
而那個后來居上的陳皇后民望遠不如賢后,,百姓無不認為她善妒,、狠毒,以卑劣手段趕走并害死了令人尊敬的惠后,。后又過度干政,,致使朝野雞犬不寧。
無非是,,天道輪回,,報應不爽罷了。
蕭綢被幽禁在了瑤華宮中,,昔日華美宮殿,,如今終成牢籠。
小丫頭看見她,,還是叫她姐姐,,也不知真心或是假意。
但無論哪種都沒關系,,蕭衾左右不過只是來見這個妹妹最后一面,。
蕭綢坐著她站著,像無數(shù)個曾經(jīng)一樣,,蕭綢仰頭看著這個姐姐,。仔細回想起來,似乎蕭衾在她面前從無卑賤,,哪怕過往明明是婢子的身份,,卻也總是看起來高不可攀。
憶起過往,,蕭衾第一次來她身邊做侍女的那個眼神,,就好像在說——我永遠都是堂堂正正的尊貴血脈,你才是出自侍女的低賤血統(tǒng),,這一點,,你要永遠記在心里。
“你母親是侍女上位,,所以趕走了惠后鳩占鵲巢還不夠,,又妄圖把我也變成侍女?!贝藭r說起這些,,蕭衾語氣已經(jīng)頗為平淡,她說:“當年變故之時,我比你現(xiàn)在還要小上兩歲,,也像你一樣,,全然無能為力?!?p> “從云端跌落凡塵的滋味,,如今你也算原滋原味嘗了一遍。蕭綢,,想必我當年的感受,,你此時最能明白。因果輪回,,皆是報應,,無人能逃?!?p> 蕭綢目光悲傷又怨恨,,故作天真地問她:“姐姐,你就不怕將來報應也輪到自己身上嗎,?”
蕭衾微微一笑:“我等你來,。”
蕭衾隱居藏山寺的那段時間,,陳文熙也曾試圖與她講和,。因為她知道蕭衾一定為惠后的死耿耿于懷,而左青煬對她的喜歡有目共睹,,陳文熙不想得罪左青煬,,從此失去一大助力。
但過往無盡黑暗之中,,復仇的種子早已在蕭衾心里深埋,。她像在釀一壇陳年的酒,日復一日,,年復一年,,耐心守候,只待時機到來,,一招制敵,。
怎會半途而廢。
蕭衾自問是狠起來自己都能傷害的人,,報應而已,,要來便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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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書記載,,二月初九夜,,陳后聯(lián)合閹黨發(fā)動政變,鎮(zhèn)國長凌蕭衾率秘府、執(zhí)金吾及驍騎將軍入宮平叛,,帝不幸崩于賊手,,今上難辭眾愿,于次日登基為帝,,改年號康平為嘉正,追封先皇后為仁德恭懿圣安皇太后,。
然而后人卻還是能從野史中窺得當年的幾分真相——二月初九夜,,鎮(zhèn)國長凌公主在秘府、驍騎將軍左青煬及執(zhí)金吾嚴振擁護下發(fā)動宮變,,弒父殺君,,驅除陳后,囚禁次公主蕭綢,,鐵血上位,,翌日登基為帝,改年號康平為嘉正,。
但無論如何,,這一年,都是為嘉正元年,。
一個新的王朝由此誕生,,一個新的時代也隨之慢慢來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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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衾登基以后,,尊號為神武宣惠女帝,,簡稱宣惠帝,帝寢擇明光宮居之,。
至于各人論功行賞,,左青煬承封天下兵馬大將軍,賜掌管兵符,。執(zhí)金吾嚴振則擢升衛(wèi)將軍,,總領南軍、北軍,,諫議大夫宗昭則加封紫金光祿大夫,。
摧毀一樣東西后,若是不予重建,,一切等同于零,。故此蕭衾即便心身倦怠,還是迅速以鐵血手腕,,肅清朝野,,鏟除異己。
撤銷宰相之職,權分三下——尚書省,、中書省和門下省,,分別由尚書令、中書令和侍中掌管,。
而后又廢除舊制,,推行新政,減輕賦稅,,扶持工商,,一時朝野內外,欣欣向榮,。
這時離宣惠帝登基之初,,已經(jīng)過去將近半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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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光宮外,。
“陛下還在殿內休息,,大將軍不妨在這里稍等片刻?!背鯐r從龍有功,,被破格封為郎中令的淵虹穩(wěn)穩(wěn)擋在面色不虞的俊朗男人身前,不卑不亢說道,。
“陛下明明許了我出入隨意……況且,,以往怎么不見有這種規(guī)矩?”左青煬額角上不知怎么添了道疤痕,,襯得本就張揚的眉眼更為鋒銳,,神色又頗為陰沉,乍看上去唬人得很,。
淵虹卻深知這大將軍實在是只紙老虎,,因為并無半分懼色,仍是那套說辭,,末了還加了一句:“還請將軍體諒小人,,我身為郎中令,掌管宮殿警衛(wèi),,只聽命于陛下,,不敢有違圣意?!?p> 左青煬點點頭,,一言不發(fā)地轉過身去,大刀闊斧在玉階前坐了下來,。不就是等著嗎,?他等了蕭衾沒有十年也有八年了,,還會差這一星半點的功夫?
可任誰見了他現(xiàn)在這副牙關死咬,,拳頭緊攥的模樣,,都不會認為他是等得平心靜氣。
兩個月前左青煬被派去巡疆,,整整兩個月沒見到他的殿下一面,,他對人日思夜想得都快要瘋魔了,一完事便馬不停蹄往回趕,,結果居然一回來就被擋在了門外,。
左青煬手指攥得咔咔作響,忍不住胡思亂想地猜疑道:難道還有什么人鉆得空子勾住了殿下,?
世有沉書
郎中令,又叫光祿勛,。掌管宮殿警衛(wèi),,也就是御前士衛(wèi),貼身保衛(wèi)皇帝安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