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國承寧殿,和御恭親王所居之地,。這座宮殿的主人原本是齊國的三殿下,,十二歲被送到楚國做質子。
三年前老皇帝駕崩,,其胞兄登基繼位半年后,,換了一個人送去做質子,才讓這位王爺得以回到故國,。
齊國的現任皇帝段延吉憐他兄弟多年受苦,,故對其寵重有加,許位一人之下,,萬人之上,,殊榮之盛不可言盡。
入秋才不久,,承寧殿內卻已經暖烘烘得猶如燒了炭火的冬日,,且門窗都緊閉,似乎生怕吹進來一點風,。
重重帷帳后,,烏發(fā)雪面的男子身披一件厚重大氅,執(zhí)筆坐在幾案前,,面前鋪著張空白的信紙,,像是正在給什么人寫信,,卻遲遲不能落筆。
段承瑞染了傷病,,又心有郁結,,身體便越發(fā)不好起來,坐得稍久了也要忍不住輕咳一聲,。
一旁的白慕趕緊上去給他撫背,,同時勸說道:“王爺,送出去那么多信,,可連一個響都沒聽著,,要小人說,您還是別寫了吧……費這些沒用的力氣做什么,?”
貼身侍衛(wèi)的語氣里難掩忿忿不平,,顯然是對不肯回信給王爺的那人頗有怨氣。
段承瑞抬筆半晌遲遲難落,,不是因為無話可說,,反倒是想說的太多,無從下筆,。
最初的那段時間,,他總是會想:我在她身邊守了整整八年,最后得到什么,?她為了權勢和左青煬在一起,。
沒心肝的東西,不值得再用心,。
他咬著牙下定決心,,要與她從此斷情絕義。
可無數次夜深夢回,,縱那人有千般陰毒,,萬般狠辣,絕情不已,,他想起的,,依舊是她曾對自己的許多溫柔,是她望向自己時溫柔好看的眼眸,,明澈動人如天邊曉月,,清冽醉人似一汪醴泉。
他又想,,她也曾那樣純粹柔軟過……只是世事太過無常,,歲月催人生變。
更多時候,,他都會想起那句——段淮,,但我就是喜歡不分青紅皂白站在我這邊的人……可惜你不是,。
其實,哪里又是不分青紅皂白呢,。她原本就是清清白白一個人,,什么錯都不該有的。
世道逼人,。
非忍即狠,。
段承瑞常不愿深想,,到底為何會變成如今這樣,。因為說到底,他之所以怨怪她,,不過也是私心作祟,。
他當初選擇回到故國,就是為了強大起來能將她護在羽翼之下,,可不曾想,,在他看不到的地方,她早已生出凌駕云霄的翅膀,。
他心里不甘無法將她護在身邊,,怨恨她不肯等一等自己,他怨恨她的拋棄,,害怕她羽翼豐滿到自己再也觸不及,。于是失了心智,一念之差,,鑄成大錯,。
再回頭去看,卻發(fā)現已無歸路,。
天各一方,,從此陌路,竟然是這樣簡單的一件事,。
此番若是再寄出,,便是第二十一封信了??砂Ⅳ篮螘r才能回他,,哪怕只有一句話也好。
段承瑞緩緩放下了筆,,信紙上赫然只有兩行字,。
【看看我吧。
或者讓我看看你,?!?p> 他無時無刻不想再見她一面,,可只有她也愿意見自己,他去見她才算真正有意義,。
*
左青煬是成精一樣的人,,宣惠帝對他的態(tài)度稍稍有所轉變,他便長了狗鼻子一樣十分靈敏地嗅了出來,。
他的殿下多向他投來一個眼神,,多同他說一句話,都會讓他覺得心里邊滿滿當當,,好像有什么東西馬上要沖破胸腔一樣,。
更可況蕭衾對他的親近是那樣明晃晃——留他同桌而食,慰他軍務操勞,,練兵回來出一身汗還特許他在宮中用她的溫泉,。
她疼惜起人來,哪怕只是一點,,則足以讓人暈頭轉向,。
左青煬高興得整個朝野都知道他最近春風得意,見者無不恭維他一句:將軍好福氣,,得陛下如此青眼,。
他不是知道收斂的人,得寸之后便要進尺,,竟干起了恃寵而驕的勾當,。
有傳聞說他曾放言只要他活著一天,后宮便會如同虛設,。宮中暗地里甚至有一條不成文的規(guī)矩——凡是帶把的,,近帝身者,非死即傷,。
蕭衾對此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但凡左青煬做得不是太過分,她也懶得分神去過問,。
平日里虛情假意久了也會摻雜進幾分真心,,正如蕭衾之于蕭綢,本該斬草除根才最聰明,,她卻還明知故犯留下后患,。
更何況,如今她慢慢接納左青煬的心思是真,。
久而久之,,竟覺得就這樣下去,似乎也并無不可,。
*
“送吃食,?”左青煬靠在明光宮外的柱子上,,目光不善地打量了面前提著食盒的少年一眼,低嗤一聲道:“御膳房什么東西做不出來,,還要勞你大駕做給殿下吃,?”
段暄自然說不過他,但也知道這個人對自己并沒有善意,,因此只對一旁的淵虹說話:“前時姐姐胃口不好,,我就做給她吃過的?!?p> 少年抿了抿淡粉的唇,,情緒低落但很禮貌道:“這位大人,我不進去也沒關系,,但你能再幫我把好吃的帶進去給姐姐嗎,?”
淵虹不贊同地看了神情散漫的左大將軍一眼,,接過段暄手里的食盒,,說道:“當然可以。我會同陛下說明你來過,?!?p> 段暄點點頭,慢慢往回走,,剛走出去兩步又停腳轉身,,猶猶豫豫地看向淵虹問道:“我以后……是不是都不能再和姐姐一起玩了?”
淵虹剛想開口說什么,,卻被左青煬截?。骸鞍褨|西送進去吧,一會兒涼了怎么辦,?”
等淵虹進去殿內,,他走向那還站在原地的清俊少年,低聲輕笑道:“有這個覺悟就好,。你在靠近她一步,,我有好果子給你吃?!?p> “我討厭你,。”段暄恨恨看著他,,萬分不高興地說了句,,一轉身跑掉了。
*
夜色溫柔,,明光宮中,,夜明珠散發(fā)著幽幽柔光,,不致太過黑暗也不會過于明亮。如此清凈本應是好眠的時光,。
卻有人偏要來擾人清夢,。
蕭衾自登基以來一向難眠,每日臨睡前都須燃上安神香才能慢慢入睡,。
這日夜里她側身朝里閉著眼睛,,好不容易才生出了些昏沉睡意,迷迷糊糊中卻總覺得好似有人在盯著自己,,那種灼灼視線幾乎讓她有種如芒在背的感覺,。
蕭衾只道是自己的錯覺,潛意識里并不愿清醒一下睜開眼睛,,免得還要再費心去醞釀睡意,。但是很快后背貼上來的溫熱胸膛,就讓她猛然驚醒,。
“殿下別怕……別怕,,是我?!弊笄酂磻獦O快地用溫暖的懷抱牢牢纏繞住了她,,傾過身體靠近她的耳邊低聲說道。
“滾下去,!”蕭衾橫眉低斥,,頗為惱怒,力道不輕地用手肘撞了他一下,。
左青煬卻一聲不吭,,只有略顯灼熱的呼吸紛亂地撲在她耳邊,一個大男人撒嬌般黏黏乎乎道:“殿下,,我發(fā)誓,,就只陪你睡覺,除此之外,,什么都不干,。”
蕭衾安靜了好一會兒,,就在左青煬以為她是默許了自己時,,她忽然低下頭,重重咬了一口他橫在她身前的手臂,,素來好聽的嗓音慍怒不已:“你還想干什么,?”
左青煬受虐狂一般,被咬了這一下反倒咧嘴笑起來,說道:“殿下,,我喜歡你啊……我想讓你也喜歡我,。”
殿下你什么時候才會真的喜歡我,?他想這么問她,,最后卻還是忍住了。
做人嘛,,糊涂一點也沒什么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