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五三歲的時候,,我和Roy護著彼此,讓生活逐漸正常起來,,在Roy的家鄉(xiāng),。
東海的房子,我們本來不打算賣掉,,盡管我始終不喜歡那高聳入云端的建筑物,但好歹也是努力打拼換來的,,也算個念想,。
但是他家鄉(xiāng)的房子也不便宜,我倆在東海29樓的房子里,,算了半天,,誰也沒提到Magic留下的那張銀行卡。
算來算去也不想問長輩開口要錢,,我倆這樣的事情兩家的長輩已經(jīng)氣憤地幾乎斷了聯(lián)系,,春節(jié)的拜訪都借故出游而不見我們。這會兒再開口說要買房子,,我倆誰也不想那么做,。
可再買房子連個首付都拿不出,更別說同時還兩份房貸,,太吃力了。于是,,我們決定,,賣掉這仍然在用力還著房貸的房子。
念想,,得有實力,!
所幸,東海高漲的房價,,讓我們非但快速地賣掉了房子,,還能夠回到“八線”城市里,安逸地買房,、生活,。
Roy在網(wǎng)上看到他的母校在社招,,便隨著興趣、投了簡歷,,結果一個月之后,,他才和我說,要去面試,。
我當時一丁點反對的念頭都沒有,,送他去火車站,說,,盡力而為,、成事在天?!覀冎斑M去過,,為此丟了工作和朋友,我們心有余悸的,,因此我和Roy約定,,如果面試要問及這些,就實話說了,,年輕不懂事,,不小心卷進刑事案件里。
Roy看到我的鼓勵,,快速吻了我一下,,然后發(fā)自內(nèi)心的笑了。
因為我比Roy還要嚴重些,,算是個有案底的人,,所以當年那種Office的檔次、有30平米的大Pantry和年薪20萬的HR的級別,,是再不可能的事情了,。調(diào)整好心態(tài)之后,我也沒有去找Jennifer,,而是在一個很偏的私人老板的別墅里,,和一群同樣被房貸壓到變形的“新東海人”一起,努力工作,。
回到東海的那段時間,,孩子不得不交給唯一肯來東海的Roy的姑媽帶著,四個人擠在29樓的88平米里,,相對還是比較安逸的生活,,只是我們夫妻二人早出晚歸的上班路,超級遠;還有不定期,、無休止的加班,,讓孩子的日長夜大,變成了我們夫妻二人匆忙和辛勞中的一份份意外驚喜,。
每天上班前,,我為了讓他姑媽不多心,刻意不去和孩子道別,,而Roy卻親了又親,、摸了熟睡中孩子的頭,反復說道孩子頑皮,、樓層太高要注意安全什么的,,然后才肯出門擠電梯、擠地鐵,。
Roy應該也是看出我的狀態(tài),,我猜不出,他是什么時候開始不喜歡東海的,,大概是因為孩子,。
果然。
在他的家鄉(xiāng)定居之后,,我們突然處于徹底輕松的狀態(tài),,也不再是為了對方的感受而刻意對著彼此假裝或者掩飾什么。而且最意外的是,,小五有了好多親戚,,以及同齡的孩子。
環(huán)境,,對孩子的成長,,很關鍵,。我和Roy不后悔自己的選擇,。
.
在這個八線城市安居后的第三年,下班后接小五放學依舊是我每天必須做的事情,。
不是不放心交給Roy姑媽接送孩子,,而是我希望能更多的讓孩子,在放學的那一刻第一眼看到的,是他的媽媽在幼兒園或小學的大門口等他,,而不是一個白發(fā)蒼蒼的老人,。
當然也是因為小五非常活潑,特別能跑,,跑的還特別快,,這點隨我!讓Roy的姑媽,,一頭銀發(fā)的滿街追著小五的跑,,我于心不忍。
因為這個道理,,我也常年是一個打扮:牛仔,、運動鞋。
曾經(jīng)為了撐門面,、和Office Lady步調(diào)一致而買的職業(yè)女裝,、高跟皮鞋,我全留給了東海的兩個要好的小同事們,。
小五一直喜歡我的頭發(fā),我只好為了他重新留起了長頭發(fā),,他說媽媽有烏黑亮麗的長發(fā),,特別自信!
我聽著感覺是他在學電視里的廣告語,。
他還經(jīng)常用蠟筆畫出長頭發(fā)的我,并給“我”的長頭發(fā)上搭配著各種紅的,、綠的裝飾品,,好幾個都像是古代婦女頭上的,滿滿,、重重地畫了一頭,。
六、七年里,,我們也看慣了小五漆黑閃亮的大眼睛和俊挺的鼻梁骨,,還好孩子的嘴巴和下巴隨我,但這樣明媚好看的小五,,還是會讓我和Roy時不時地想起Magic,。
不過隨著時間的流逝,想起Magic的時間和長度越來越少,,現(xiàn)在偶然想到了也只是一個閃念飛過,。
倒不是在心里刻意躲閃,而是生活中有更多的操勞和真切,,根本來不及讓我們太有精力和時間去傷感過往,,日子就劃過去了,。
這一天,,和煦的陽光下,,我背著雙肩包跟在突然開始飛跑的小五身后,馬路邊再次是我的尖聲大喊:“小五,,慢點?。≡倥軏屵湟鷼饫?!來,,手拉手!”
這個年幼而健康的男孩子,,會直接讓我時刻在“悍婦”和“淑女”的邊緣來回游走,。驚恐孩子的安危更是讓我的這副嗓子,越練越大,。
應該是我喊聲太大了,,馬路對面的一群僧侶中,有人抬起頭,,看向我這邊,。
小五應該也是突然看到對面穿戴、裝束,,仿佛電視機里的畫面,,不知道是不是在拍戲,想穿過馬路去看個究竟,。只是我眼疾手快地一把拉住了他的一只小手,,他的另一只小手,還倔強地沖馬路對面伸著,,小圓屁股不停撅著和我對抗,。
“媽媽,去看看,,那個,,是和尚吧?”
小城市的下午四點半,,車流量不算大,,但是路上儼然是和東海市一樣,多了很多摩托車騎手,,往來急速地穿梭著,,送快遞!
看到馬路上日漸增加的快遞員,,我真切地驚恐于,,東海的那份冷漠地急匆匆,、稍微慢一點就要招致抱怨的快節(jié)奏,,什么時候碾軋到這個八線小城市里,。
我正猶豫要不要抱起孩子、穿過小馬路去“圍觀”對面的僧侶,。
因為Magic的原因,,我稍微看過一些佛法佛理的書籍,我個人覺得,,這樣抱著年幼而嘴快的孩子,,上前端瞧和尚是很不禮貌的行為,盡管好多人都說,,現(xiàn)在的和尚都是假的,。
突然,我忘記了呼吸,,只躬著身,、機械式地死命抓住孩子的手臂。
小五掙扎著繼續(xù)大喊:“媽媽,,我們?nèi)ヂ?,去看和尚嘛?!?p> 突然,,我只覺得喉嚨猛的被堵住,澀住地氣息上不去下不來,,眼淚瞬間涌出來,。
“小五乖,不好去的,,就這樣看一下,,就好了?!?p> 晴朗的日光下,,讓我在淚花模糊之前,清晰看到馬路對面的一個和尚也突然一動不動望著我和小五,,掛著佛珠的手小而壯實,,手背上正反射著他特有的金屬光澤。
.
應該是行腳僧走累了,,在原地休整,。
幾個,后來反復回憶確認著,,是七個,,頭皮泛著青黑色的光頭和尚一字排開,,幾乎一樣的高矮、體型清瘦,、面色微黑,、表情肅穆,穿著一模一樣的素麻色短僧衣,、打著灰色綁腿,,肩膀上背著落了塵土的白布口袋,正雙手合十,、低頭避讓著路邊的幾個信眾們手里“紅艷艷,、綠汪汪的鈔票”。
立在最前面的是個年約五十的長者,,應該是“領隊”,,我不知道應該如何稱呼,只覺得后面的和尚都在聽從他,。長者細眉細眼睛,,恭敬地雙手合十,禮貌地微躬身體,,避讓眼前逐漸圍上來的人,,口中不停低語:“不可以,謝謝施主,,不可以的,。”
他身后的也跟著用同樣的話,,回絕著舉在他們面前,、甚至正試圖塞進胸口和腰帶里的紙幣;只有隊伍中間的那個望向我和小五的,,單掌在胸,、立在原地、一動不動,。
我緊咬后面牙齒不讓小五察覺異樣,,用力擠掉眼中的淚水,看著肅穆的那個“真和尚”,,他的光頭,,他掛在胸前的念珠,他身上被風吹起的衣擺,,……
我知道他肯定不是專門在那里等我,、等孩子的。他清晰的黑眸子里沒有淚水,,面容逐漸帶著一絲淡淡的笑意,,沖我們微微鞠躬行禮,。
不知道為什么,看到他的安詳我竟然內(nèi)心涌上來一陣安寧和喜悅,,不再落淚,。
我立刻抱起小五,對著他,,笑著鞠躬還禮,。
民眾們越聚越多,幾個行腳僧大概是不勝其擾,,相互低語了幾句之后就沿著馬路開始繼續(xù)前行,我和小五目送著他們行色匆匆地遠去,,他們的身后是一些無規(guī)律翻滾飄移著的50元,、100元紙幣,幾個在躬身檢拾的人們和幾個如我一般目送遠行的人們,,以及手指點著數(shù)著,、說笑交流的人們。
.
Roy下班回家,,差不多快7點半了,。
他的課始終很受歡迎,下班之后時常會有學生在等他,,問他一些問題,。今天也不例外,他一邊解釋著回來晚了些,,一邊低頭換鞋,,聽著他愉快的語氣,完全沒有了之前在東海加班之后的厭煩和疲憊,。
不等我開口,,小五已經(jīng)興奮地從他的小房間里飛出來,跑到門口,,對著正在低頭換拖鞋的Roy,,像個小喇叭一般,在客廳嘀嘀嘟嘟起來,?!挾啵搽S我,。
“爸爸,,爸爸,今天我看到和尚啦,!和電視機里的一式一樣的那種,。哎呀,,他們穿的那個,可比電視機里的和尚干凈多了,,不是大長袍的和尚,,你看,就是短短的,,上衣只有蓋著屁股的,,真好看。那個是不是叫武僧,?打架特別厲害的,,不穿長袍的都是武僧吧,爸爸,?那可是真的和尚呦,,你看看你,天天就知道上班,,都沒見過真的和尚吧,?”
Roy笑著蹲下看著孩子,好不容易插進去了一句:“哦,?你怎么知道,,是‘真的和尚’呀!”
“因為他們不要錢??!我看到有人拿出三張一百塊錢,放在他們腳邊的地上,,他們都不撿,。媽媽說,不要錢的和尚是‘真的和尚’,,是吧,,媽媽?”
Roy抱起小五放在手臂上,,被童聲逗樂,,忍不住仰頭大笑?!靶∥遄诱f的,,都對!”
望著父子二人一起去衛(wèi)生間洗手,,準備吃飯,,Magic默默行禮的身影再次浮現(xiàn),我忍不住心頭一陣歡喜,一邊默默笑著,,一邊端上壓力鍋里燉好的牛肉清湯,。
-完-

怡章魚
念想,得有實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