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隔墻有耳
清晨,,幾只小喜鵲稀稀疏疏地站在枝椏上,,不時梳理自己的羽毛。
各房丫鬟們各司其職,,有條不紊地做著手里的伙計,。
距離主屋最遠的西廂房,,一身著鵝黃色小襟丫鬟模樣打扮的姑娘,手里端著一盆熱水,,在門外輕輕問道:“涵姑娘,,起了嗎?”
得到同意后,,黃色小襟姑娘這才推門進去,。
一妙齡女子端坐在菱花鏡前,手里拿著一把木梳,,極有耐心地梳理那如墨般的長發(fā),,不時從菱花鏡里打量著這個小丫鬟。
小丫鬟進門,,先極有規(guī)矩的福身行禮道:“五姑娘安,!”
鏡前女子,正是陸府大房老爺?shù)氖懸嗪?。自幼便跟著夏小娘在香山寺祈福,,多虧陸大娘子仁慈,這才得以從香山寺回府,。
小丫鬟年齡與五姑娘陸亦涵相仿,,但做事極為老練。
她熟練的將毛巾放進臉盆里,,又將被褥疊好,,放整齊,。
這小丫鬟已經(jīng)跟在她身邊很多天了,從未因她是庶女而有所怠慢,,看得出來,,是個踏實而又麻利的孩子。
五姑娘陸亦涵放下梳子,,溫柔問道:“你叫什么名字,?”
黃色小襟丫鬟規(guī)矩行禮,道:“奴婢叫安兒,?!?p> 陸亦涵輕輕笑了,道:“安兒,?健康平安即是福,,看得出來,你父母很疼愛你,?!?p> 安兒臉色微暗,她低著頭,,囁喏道:“這名字是姐姐給我起的,。”
像是回憶起極不體面的事情,,安兒低著頭,,忙拿起桌上的茉莉花露放在手心,輕輕擦拭后又覺得自己手指粗糙,,終是訕訕道:“姑娘,,奴婢常年在廚房幫忙,手指都裂開了,,怕是會傷到您,,倒不如讓媽媽等會兒幫你?!?p> 陸亦涵不動聲色地看了眼安兒的手,,十三四歲的小姑娘,手上卻布滿老繭,,溝溝壑壑的竟如上了年紀的農(nóng)婦的手。
安兒藏起手,,故作輕松的跑到一旁,,把窗戶推開,圓圓的臉蛋上是大大的笑容,,她笑著說道:“五姑娘,,聞著這香味兒,,今兒個的甜點肯定是桃花酥?!?p> 桃花酥,?
陸亦涵微微一笑,看來今日是豆娘的廚藝……她眉目清淡,,溫柔坐在梳妝鏡前,,淡淡回道:“安兒,不妨事的,,你是我的貼身丫鬟,,總要學會去整理妝容?!?p> 安兒眼中劃過驚喜,,她忙上前,安靜認真的用細簪子挑一點兒胭脂,,放在手心,,用一點水化開,再細心的抹在陸亦涵的唇上,。
動作輕柔,,像是在心里演練了無數(shù)遍。
正坐著,,張媽媽氣恨地推開房門,,還未落座,大嗓門就已經(jīng)劈里啪啦地說起來,,“姑娘,,都已經(jīng)三天了,大娘子連面都不見咱們,,這分明是在給咱們難堪,。”
陸亦涵面容清淡,,心中已有了主意,,道:“大娘子家事繁忙,一時錯不開時間也是有的,。媽媽莫要著急,。”
張媽媽一屁股坐到凳子上,,抓起桌上的茶水大口吞咽,,這才恨恨不平說道:“姑娘,你跟夏小娘性子都那么軟,,如今在這吃肉的狼窩里,,可怎么得了,。都已經(jīng)三天了,咱們連詢哥的面都沒見上,。這大娘子,,擺明了要讓咱們在這里自生自滅?!?p> 陸大娘子陳崢嶸,,生平最重視的便是名聲。
這么些年,,陳崢嶸靠著連年往寺廟里捐贈大把的香油錢,,在汴京城里的官眷堆里,為自己樹立了賢良淑德的好名聲,。
陸亦涵微微一笑,,心里暗暗想道:給難堪是有,但任由她這個庶女自生自滅,,是陸大娘子不敢做,,也不屑做的。
憑陸亦涵對那個女人的了解,,陸大娘子真正擔心的是陸本修的庶子詢哥,,也是陸本修唯一的子嗣,夏小娘的親生兒子,,陸亦涵的同胞弟弟,。
更擔心他們母子三人抱成一團……
臨來陸府時,夏小娘握著她的手,,哭著說道:“大娘子把詢哥搶走了,,又把娘軟禁在這香山寺,如今連你也要離開娘的身邊了,?!?p> 夏小娘話里的意思,她如何不明白,。
昔日,,漢高祖劉邦寵姬戚夫人因一首《舂歌》,而惹怒呂太后招來殺身之禍,。如今,,夏小娘身困香山寺,處處都是陸大娘子的眼線,。
捏死她,,比捏只螞蟻還要容易。
可夏小娘卻是個拎不清的,,把所有希望寄托在詢哥身上,,詢哥才是個九歲的娃娃,他拿什么跟嫡母斗,。
陸亦涵從妝奩里拿出一個最不起眼的玉手鐲套在手上,,溫柔說道:“媽媽多慮了。詢哥功課繁忙,,大娘子也是擔心弟弟的學業(yè),。”
張媽媽還要說些什么,,卻被陸亦涵輕輕制止,。她淡淡地看向門外,那里有個狹長的影子,。
從陸亦涵進府那天起,,大娘子陳崢嶸先是推脫自己惹了風寒,免了她的晨昏定??;又給她找了個干凈整齊卻又僻靜的小院子,給她撥來一個丫鬟伺候著,。
明面上,,陸府的所有丫鬟媽媽都會夸贊陸大娘子賢良淑德,將庶女視為己出,,事事考慮周詳,。
那相反呢,若她這個庶女不識好歹,,他人就會說她這個小娘養(yǎng)的庶女,,沒有規(guī)矩,連嫡母生病了都不去瞧一眼,。
真真是好計謀,、好手段。
這幾日,,陸亦涵謹言慎行,,收集各方渠道信息,也了解了不少事情,。
在她不在的這三年里,,陳崢嶸的娘家愈發(fā)不成體統(tǒng),幾個小輩只知道混跡風月場所,,坐吃山空,。陳崢嶸掌著陸府大權(quán),明里暗里可不少為娘家撈好處。
好處撈多了,,膽子也就大了,。
把她這個不招人喜歡的庶女從香山寺接回來,怕是有更大的利益在誘惑著陳崢嶸,。
陸亦涵稍提音量,,道:“詢哥有大娘子照顧,自是他的福分,。我們在這里閑閑散散過日子,,可不能學那些長舌婦搬弄是非?!?p> 正說著話,,佟媽媽掀起簾子,笑瞇瞇地走進來,,說道:“還是咱們五姑娘聰慧,。張媽媽,你可越活越回去了,?!?p> 話,很嚴厲,;但唇邊的笑容卻從未消失,。
怪不得府里的丫鬟們都喜歡這個媽媽,平常犯了什么錯,,受了什么委屈,,跟佟媽媽一說一哭,事情總能解決,。
可這張親切善良的臉龐下,,又有多少真情實意?
那年,,她被幾個粗壯婆子強行灌毒藥,,佟媽媽眼里的熱鬧從未消失過。
這些年,,佟媽媽仗著是陳崢嶸的心腹陪房,,明里暗里做了不少昧良心的事。
幾年前,,陸本修房里的丫鬟小翠懷了老爺?shù)暮⒆?,不知是怎的,消息傳到大娘子耳?nèi),。大娘子面上慈愛關(guān)切,,暗地里就安排佟媽媽上演了出捉奸的戲碼。
青天白日里,那小翠跟家丁赤身裸體地躺在床上,。
可憐小翠年紀輕輕,,就被幾個粗壯的家丁浸豬籠,死得不明不白,。
陸亦涵收起心思,,面上表情淡淡的,,道:“佟媽媽教訓的是,。只是入府多日,也不知大娘子身子如何,,實在是掛念得狠,。”
佟媽媽上下打量這庶小姐,,心里暗忖,。
當年夏小娘帶著她出府時,還身量不足,,病怏怏的連個話都說不全,。
沒想到幾年未見,出落的如此清秀可人,,尤其是周身的氣場,,穩(wěn)重大氣,不驕不躁,。
這點,,可是要比夏小娘那股子小家子氣好得太多了。
佟媽媽笑笑,,道:“多虧姑娘時時掛念,,娘子身子已經(jīng)好了不少?!边呎f著話,,佟媽媽邊拿出手中的佛經(jīng),道:“馬上就是老夫人的六十大壽,,大娘子本想親自抄寫些佛經(jīng)以盡孝心,,可奈何身體抱恙?!?p> 說完,,眼角處靜靜觀察著陸亦涵的表情。
陸亦涵恭敬地拿過手抄本,,溫柔道:“這些年,,女兒一直吃齋念佛,抄佛經(jīng)是最最合適的?!?p> 佟媽媽笑笑,,也不謙讓,只說道:“還是五姑娘貼心,?!?p> 陸亦涵低垂著眉眼,唇邊笑容愈發(fā)乖巧,。
她知道佟媽媽此次過來,,就是代替陸大娘子陳崢嶸觀察她的一言一行的。
她必須恭敬,,也必須乖巧,,甚至必須愚笨。
佟媽媽臨走前,,朝著安兒意有所指說道:“陸府家規(guī)森嚴,,安兒你要好好伺候五姑娘,莫要步你姐姐小翠的老路,?!?p> 陸亦涵聽到這話,眉頭深鎖,,不自覺看向安兒,。而一旁的安兒,在聽到這話,,將頭埋得更低,,身側(cè)的小手緊緊握著,身子不由自主的瑟縮下,。
待佟媽媽離開后,,張媽媽狠狠啐了口,道:“狐假虎威的老家伙,?!?p> 而陸亦涵卻細細看著安兒,有些話還是早早說了,,彼此才能有個數(shù),。
她半響才說道:“小翠不守婦道,被人浸豬籠,,而大娘子不打發(fā)了你,,卻巴巴的送到在我這里。你可知這是為何,?”
安兒輕輕抬頭,,看著姑娘眼中的試探,,輕輕跪了下來,道:“五姑娘,,我家姐姐是被人冤枉的,。”
陸亦涵面色一沉重,,她問道:“繼續(xù)說下去,。”
安兒哭哭啼啼,,說道:“大娘子最愛惜自己的名聲,,留下我,既坐實了姐姐與人茍且的事實,,也全了大娘子賢良淑德的名聲,。”
陸亦涵贊許點頭,,她喜歡聰明拎得清的丫鬟,更喜歡與她有共同敵人的丫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