冼銳擁著湘瀟上了樓,,帶著她到房頂上去吹風(fēng),。
蒼穹很暗,在黑漆漆的天幕里稀稀疏疏地點綴著幾顆小小的星,。
“你媽媽見到你以后都說了些什么,?”冼銳問湘瀟,。
湘瀟憑欄遠眺馬路上閃爍的燈火,沒想到她母親昨天已走,,他今天還在探問,。
他的心中真的有她?,!
一定有的,,有她,才會有她母親,,才會屢次三番地問及她母親,。
“我媽媽說我終于瘦了一些了,你不知道,,我原來好胖的,。”湘瀟笑道,,又俏皮了,。
她并沒有去細想,那是不是僅僅只是因為他不善言談,,他找不到話說了,,找的一個話題而已。
“就這些,?”冼銳不信,,難道——就沒有一點關(guān)于他的?
“嗯……一串紅就在我們的腳下,。”
“以前上來玩過沒有,?”
“沒有,,我怕胖子,,從來不敢上樓。我還不知道上面有這么一塊風(fēng)水寶地呢,?!?p> “怕胖子,那怕我嗎,?”
“你覺得呢,?”湘瀟反問,含笑看他,,簡直不明白他干嘛把自己跟胖子扯到一塊,,兩人在她心中簡直是兩種反差,兩類形象,。
哦,,是隨口說說。
“……”
“閃電,!要下雨了……”湘瀟發(fā)現(xiàn)他在呆呆地看著她,,望著黑漆漆的蒼穹,打破沉默,,傻傻地說,。
“笨蛋,天上還有星星呢,?!辟J一聽,“噗”地一笑,。
“你才笨蛋,,閃電了?!毕鏋t堅持道,,固執(zhí)極了。
冼銳也不跟她爭論,,因此而說:“我有一點冷,,我們到房間里去吧。w賓館十二點關(guān)門,,我回不去了,,胖子在樓上給我留了房間?!?p> 湘瀟被冼銳輕輕推到了他的房間門口,。
一等他開門,她就伸出手去按墻上的開關(guān),。
“你坐床上,?!辟J攔住了她,說:“別開,,我喜歡朦朧的燈光,。”
湘瀟也喜歡,,她依了他,。
她在靠門的沙發(fā)上坐下,天氣很熱,,她可以對著門吹吹風(fēng),。
再說,有沙發(fā)就不要坐床上,,危險,。
她掃視了一下床上的被子,不滿地對冼銳說:“這間房間挺整潔的,,哪像你原來那間房間,?從來不疊被子,跟狗窩有什么兩樣,?”
說完,,大笑。
“有胖子,,我疊它干嘛,?”說著,冼銳坐到床邊脫下腳上的襪子,,笑著沖湘瀟道:“你幫我洗襪子,,洗我的臭襪子?!?p> “肥皂呢,?”湘瀟起身問。
“沒有,?!辟J回答說。
“我下樓去拿,?!毕鏋t又說。
“不用了,,就對著水龍頭沖一下,,我剛才出門時才穿的。”冼銳道,,生怕她會借此溜走,。
其實,他只是想讓她履行一下,,有那個意思就行。
湘瀟拿著他的襪子,,向門外走去,,走出房間后,她偷偷地將它湊到鼻子邊聞聞,,果然一點也不臭,。
頓時,她也明白了他的心意,。
她將襪子對著水龍頭揉了幾下,,回來將它晾曬在另一張床的床頭上,然后擦干了手,,依舊坐回到沙發(fā)上,。
冼銳躺到床上,閉著眼睛跟湘瀟說話:“我跟你講啊,,我生病的時候最喜歡吃八寶粥了,,每次我生病,我媽媽都給我熬八寶粥吃,。以后我生病了,,我要喝你給我熬的八寶粥——你會熬八寶粥嗎?”
湘瀟有一種感覺,,那就是冼銳的母親一定非常偉大,,非常賢惠能干,非常疼愛他,。
他常對她講起她,,說不定此時此刻,正深深地想念著她,。
想到這些,,湘瀟想撒謊,但是她沒有,,老老實實地告訴他:“我不會做飯,,也不會熬八寶粥。但是我可以學(xué)呀,。不就是將花生,,蜜餞,糯米,,黑米,,桂圓,,薏米,百合,,紅豆,,八種東西,放到鍋里,,用水一陣地煮嗎,?跟熬粥一模一樣的?;疱伒晏焯於及?,我都吃膩了?!?p> 講夢想,,她可以不著邊際。講實際,,她連熬個粥都不會,。
“等你學(xué)會,我都快病死了,?!辟J睜開眼來,邊跟她說話,,邊對著天花板笑,。
“那你就別生病,永遠都別生病,,這樣最好,。”湘瀟重重地說,,這是她永久的心愿,。
沉默了片刻,冼銳忽然又想起了什么,,說:“你這人好自私,,吃八寶粥都沒有想到過我?!?p> “火鍋店好幾天都沒生意,,這幾天都沒熬了?!毕鏋t向他解釋,。
也許,老天有眼,故意將她的時間留給她和冼銳,。短短的幾日,,難得的相逢,千里的情緣,,化作幾時的相知,?
冼銳因此說:“一串紅一點都不紅,看來并不如其名,?!?p> “誰說不如其名了?前面的卡拉0K廳天天都爆滿,。”湘瀟反駁說,,嘴角輕輕地笑,。
“靠什么,靠小姐,?”冼銳淡淡地問,。
此時,一個湘瀟,,就已霸占了他的全部的身心,。
“這,怎么說呢,?”這,,湘瀟不好說,也不愿意說,。
“來西昌這么久了,,我還沒有請你唱過歌?!辟J略帶遺憾地說,。說完,又問:“一串紅的音響怎么樣,?”
湘瀟告訴他說:“還可以吧,。”然后坦言說:“我只喜歡聽歌,,我唱歌唱得一點都不好,,嗓音太低,許多地方都高不上去,?!蹦┝耍謫枺骸澳隳兀俊?p> “我也是喜歡聽歌不喜歡唱歌,,我喜歡聽輕音樂,,小提琴,鋼琴曲之類,?!辟J也有同感,但是又說:“不過流行的歌曲都可以哼幾句,?!?p> “那你唱一支給我聽?!毕鏋t睜著眼睛,,饒有興趣地說。
冼銳也很高興,,馬上就道:“好哇,,那我給你唱《驛動的心》,我覺得它是專為像我們這樣流浪的人寫的,?!?p> “《驛動的心》?好,?!毕鏋t乖巧地點點頭說,準備洗耳恭聽,。
瞧著湘瀟那副認真的樣子,,冼銳望著她笑笑,方才唱道:
“曾經(jīng)以為我的家,,
是一張張的票根,,
撕開后展開旅程,
投入另外一個陌生,,
這樣飄蕩多少天,,
這樣孤獨多少年,
終點又回到起點,,
現(xiàn)在才發(fā)覺,,
哦,
路過的人,,
我早已忘記,,
經(jīng)過的事,
已隨風(fēng)而去,,
驛動的心,,
已漸漸平息,,
疲憊的我,
是否有緣和你相依,?
驛動的心,,
已漸漸平息,
疲憊的我,,
是否有緣和你相依,?”
冼銳唱得不錯,不錯是因為有情,,有了情便有了聲,,聲情都并茂了。
湘瀟入神地聽,,有一種怪怪的感覺,。
仿佛他就附在她的耳邊,輕輕地對她說:“路過的人,,我早已忘記,,經(jīng)過的事,已隨風(fēng)而去……”
因為如此,,兩顆心便相系了。
“你也給我唱一支吧,?!辟J對湘瀟說。
“我不會,?!毕鏋t回答說。
“總不至于一首都不會吧,?!辟J不信。
想了好久,,湘瀟才抬眼看著冼銳,,說:“那我給你唱《九百九十九朵玫瑰》?!?p> 因為這支歌適合哼唱,,而且僅僅是哼唱就能有很強的畫面感,很濃烈的感情,。
說完,,一字不漏地低聲唱了。
記歌詞倒是她的強項,。
唱完,,兩人相視而笑,。
湘瀟很不好意思,連說:“得罪聽眾了,?!?p> “你喜歡玫瑰花?”冼銳問她,。
盡管她唱得不好,,但他還是喜歡的。
“有一點,,但不特別,。上高中的時候,文科班有個男孩追我,,他每天都送一支玫瑰花給我,。文科班的嘛,比較浪漫,?!?p> “真的好浪漫呀,我上大學(xué)的時候耍女朋友,,也不過是請她看看電影,,逛逛公園而已,我還從來沒有送過玫瑰花給她呢……你想他了,,所以想起了玫瑰,,所以給我唱《九百九十九朵玫瑰》,是嗎,?”冼銳輕聲地說,,語音很柔,湘瀟的話帶他入記憶,,他的和她的都有,。
“沒有,我根本就沒有同意過他,?!毕鏋t說。心想:真是笨死了的兩個人,。一下就把天聊死了,。
“為什么?”
“我欲乘風(fēng)歸去,,惟恐瓊樓玉宇,,高處不勝寒……我上小學(xué)四年級以后就一直有人追,總是在逃避,,是一件很痛苦的事,。我總覺得很圣潔,,很美好,不想很輕易地就開始,?!毕鏋t喃喃地說,眉宇間透出幾絲淡淡的憂愁,。
她猛然想起了他的母親,,他的家,想起了金橋大酒店,,還有“豐田”,。
她的心中陡然升起了一種莫名的悲哀。
“你吸煙嗎,?”冼銳聽后沉默了好一陣才道,。
他坐到她右側(cè)的沙發(fā)扶手上,抽出一支“塔山”給她,。
“不……”她搖著頭說,,伸手推開了他的手。
“吸一支吧,?!彼终f。
他看到她的心中很愁,,很苦,,然而他又找不到話來安慰她。
他也不知這結(jié)局如何,,怎舍編造出一些好話來哄騙她?
真的女孩真的心,,怎舍呢,?
她依舊搖了搖頭,她又長大了一些了,,再不會如念書時那樣借煙酒澆愁,。
他也不再勉強她,自己點燃了香煙,,深深地吸了一口,,口中吐出一團團濃濃的煙霧。
出去玩了那么久,,她上樓也這么半天了,,他還是第一次吸煙。
他的煙癮本來就不大,,有她在他吸得更少,。
此時,,他的心中也有一些——苦了。很想借這煙霧來傾吐,。
冼銳吸著煙躺回了床上,,煙頭在窗外和門外擠進來的,朦朧的燈光下明滅可見,。
“你坐過來,。”片刻,,他說,,聲音很輕,很柔,。
“門口有風(fēng),,涼快?!毕鏋t拒絕了他,,心中又有些發(fā)燥。
“……你知道不知道,?我挺會做飯的,。以后你到南昌,我親自下廚做好多好吃的給你吃,。以后我娶了你,,我不要你做飯,我只要你天天給我洗衣服,?!彼麚Q了一個他認為輕松的話題。
他想告訴她說,,他是一個可以依靠的海灣,,而不是那種“高處不勝寒”的膽怯。
除了兒時過家家,,還沒有人跟她談到過家庭,。
聽到冼銳講這些,湘瀟果然覺得新鮮,,她順著他說:“洗衣服,,這難不倒我?!?p> “我的衣服可不是一般的衣服,,全是名牌,不好洗的,。你知道不知道,?我好喜歡買衣服的,,光是南昌的家中,就有好幾萬塊錢的衣服,。給我洗衣服不簡單的,。”冼銳笑道,,在無意之中將這些話脫口而出,。
這下湘瀟又沒有了笑容,淡淡地道:“那拿到洗衣店去洗吧,?!?p> “自己家里有太太,我為什么要拿到洗衣店去洗???”冼銳一點也沒有覺察到湘瀟的異樣,偏說,。
她總是誤解他的意思,,距離,使她忽然不能戀他,,亦忽然無法理解他,。
她還是說:“洗衣店洗的大家都放心?!?p> “我不放心,,我偏要讓你給我洗。我每天都換五次衣服,?!辟J仍沉浸在自己的想象中,甜美地說,。
“每天都換五次衣服,,那你還上班嗎?你不上班了,?”湘瀟問冼銳道,,淺淺地笑,,心里稍稍明朗了一些,,釋然了一些。
“我把衣服拿到公司里去換,,下班以后就給你提一大堆臟衣服回來,。”他得意地笑,,充分地發(fā)揮著他的聯(lián)想,。
她被他逗笑了,,故意說:“哦,你每天上一個小時的班,,就躲到更衣室里去換一套衣服再出來,。人家不認為你是妖怪才怪!”末了,,又說:“你每天換五次衣服,,我給你洗就是了,不過我每天要吃十頓飯,?!?p> 冼銳大笑,道:“每天吃十頓飯,?那你不知道要長多胖,。”
“難道我就不知道每頓只吃一點點嗎,?人家書上說的,,胖子要少食多餐?!毕鏋t開始覺得他很有趣,,心情又開朗了起來,認真地跟他說話,,寸步不讓地跟他較著牙勁,。
“好哇,你故意折磨我,?!?p> “是你先為難我的?!?p> “……你坐過來好嗎,?”
“不好,門口涼快,,我喜歡吹風(fēng),。”湘瀟搖著頭笑,,一手托著下巴,。
“現(xiàn)在不熱了,你坐過來吧,。我有話跟你說,。”他又說,他的話語,,還是輕柔的時候居多,。
“你說吧,我洗耳恭聽,?!彼倘灰恍Γ谏嘲l(fā)上依舊不動,。
“……你站起來讓我看看你有多高,。”忽然,,冼銳有了借口,,他從床上走過來輕輕地拉了拉湘瀟的手。說:“我身高一米七五,,體重一百一十八斤,。你呢?”
湘瀟一聽,,“咯咯”地笑道:“我身高一米六O,。體重,保密,!”
“我想吻吻你,。”繞了半天,,他方才低低地說,,柔情似水地凝望著她。
因為真愛,,而有些情不自禁地去想,。
“不,以后吧,,如果我們有緣,,時間和機會都還很多?!痹诤鋈恢g,,湘瀟又沒了笑容,堅決地搖了搖頭,,極其嚴肅地對冼銳說,。
她猛然記起:昨天,他將他在南昌的一長串電話號碼告訴了她,,而他卻是常待在昆明,,極少回家的,。
即便回去,,也是八月底了,。什么意思?這不暗示著這分明只是短短的一瞬么,?
她一絲不茍地想著,,偏忘了他的手機號。
那時候,,家里裝電話的都很罕見,,用大哥大的人更少。她甚至都只在電視里見過,。
她已經(jīng)被沖昏了頭腦,,根本就不記得:把家里電話都給她了,本來就是最真的“真心,?!?p> 總之,他把她的思維弄太亂了,。
還有剛才,,她給他講那個送玫瑰花給她的男孩,她說:“我欲乘風(fēng)歸去,,惟恐瓊樓玉宇,,高處不勝寒!”
他為什么半天不說一句話,,他的家里難道不反對嗎,?
他是怎么想的,他那么愛他的母親,,他會違背她的意愿嗎,?
她甚至想到了《霍小玉》,《家春秋》,,《半把剪刀》,,這些因差距而悲慘的古代愛情。
好不容易有個近代的《金粉世家》,,家里雖然開明了,,但是也最終以離婚作結(jié)。
給他洗衣服也是不簡單的……
也許,,人一走茶就涼了,,他憑什么吻她,她為什么讓他吻她,?
哦,,就像男孩子可以把身高體重全告訴女孩子,而女孩子卻總對體重保密一樣。盡管她的體重相當(dāng)相當(dāng)合適,。
她僅僅只是想看看大街上的行人和車輛,,而那個車輛里的人,卻如此猛然地將車開到她面前,,并且撞上了她,。
速度太快了,就會發(fā)生車禍,。
她還沒看清楚他長什么樣,。
她必須得看清楚了車牌號和那個人,她才好做判斷啊,。
“讓我吻吻你吧,,就一下……我喜歡你,我對你是真心的,?!辟J一點也想象不到湘瀟那顆敏感而多愁的心,仍是那么一往情深地說,。
“不……”湘瀟輕聲地拒絕道,,堅決地搖了搖頭,用力地掙開了冼銳緊拽的手,,跑出了開著的房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