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衛(wèi)生間出來,,湘瀟一手梳著濕漉漉的頭發(fā),,一手拉開了翠綠色的窗簾,。
她很想看看黎明的曙光,,和昆明那火辣辣的太陽,。
小春城與春城,,是有很大的區(qū)別的,,不管是物還是人,。
東方剛現(xiàn)魚肚白,。
于是,,湘瀟轉(zhuǎn)過了身,,盯著粉紅色墻壁上半明半暗的壁燈出神,。
過了片刻,,她忽然看見床上的被子,。
于是她走了過去,,疊好了被子,又整理好了房間,,包括套上電視套,,將拖鞋一絲不茍地放到席夢思床下。
接下來,,她又將堆放在桌子上的衣物,,全部重新整整齊齊地疊好放到行李包中,,讓它重新鼓了起來,并費力地拉上了拉鏈,。
昨天晚上,,冼銳拿過來放在凳子上的衣物,,再也放不進去了。
湘瀟將它們放到塑料袋里,,而將那個精致的皮包拿了出來,。
睹物思人,,她不想帶走它,。
她又將她帶來的幾本書,放進了塑料袋中,。
就在眼睛瞥見書,,手觸摸到書的那一瞬,湘瀟忽然猛醒:回去以后,,她一定要拼命地寫,,她一定要讓這個心高氣傲的冼銳,一睜開眼睛,,就看見她郗湘瀟的大名,。
他太會傷他了,她傷她太深了,,也許一輩子都不可能忘記,。
八點半了。
湘瀟開始用粉紅色的梳子梳理頭發(fā),,她走到窗邊,,靠寫字臺而站,讓窗口射進來的縷縷金光照耀它,。
這時,,她聽見冼銳在門外說話的聲音。
房門是半掩著的,,她一轉(zhuǎn)身就能夠看見他,,但她并沒有轉(zhuǎn)頭去看他。
他不想再見到她,。
他有脾氣,,她更有脾氣,,她更不想見到他,。
他昨天晚上說,他今天一大早就離開,,他大概要走了,。
湘瀟靜靜地想,,沐浴著初晨和煦溫暖的陽光,眺望著陌生的樓群與陌生的行人,,始終沒有回一下頭,。
她已經(jīng)忘了,她為什么要來昆明了,,她只記得自己,,馬上就要離開了,。
她思想獨立,,頭腦冷靜,她母親不太管她,。
怎么說,從小到大,,她也是一個無拘無束,,自由生長的靈魂,。
他覺得他這輩子,,一定能夠找到一個完美的,。
以她的條件,,她也不相信自己嫁不出去,。
他從來沒有像對她一樣對待過任何一個女孩子,,她也從來不需要去討好任何一個男孩子。
九點鐘,。
湘瀟忽然覺得雙眼刺痛,,連忙拿了毛巾,又去洗臉,。
冼銳房間的門是關(guān)著的,,緊緊地關(guān)著的。
他一定走出這間房間了,,他一定迫不及待地離開了他痛恨,,他再也不想見到的她了,。
他就這樣默無聲息,一聲不吭地走了,,也許她今生今世,,都再也見不到他了,。
湘瀟忽然很想很想再看看他,,哪怕就一眼,,哪怕一個字也不說,。
但想起昨天晚上,,想起他那樣刻薄寡情地傷她,,她便心有余恨,。
她對天發(fā)誓說,,自己再也不想見到他,,再也不希望見到他,這一輩子都不想,,這一輩子都不希望,。
好不容易熬到了十點,。
湘瀟又去衛(wèi)生間梳頭發(fā),。
雖然頭發(fā)還未全干,但她還是打算把它梳好,,梳好之后戴紅帽子才顯得精神,。
“你怎么一點精神也沒有,?”昨天剛從紅夏利上下來,冼銳就站在賓館服務臺,,當著總臺小姐的面惡狠狠地問她,。
也許,,離開是一種福分,一種解脫,。
還是那把被冼銳折磨得變了形的粉紅色梳子,,她很快地將頭發(fā),,一梳接一梳地梳直梳順,。
然后用橡皮筋扎上,依舊束成馬尾,。
因為要戴帽子,,梳得比往常低了一些,只比發(fā)根稍稍高一點,。
眼睛太紅太腫了,,她把帽檐壓得很低,讓它遮去眼皮,,只露出兩個毫無光澤的眼珠子,。
一切完畢以后,湘瀟在冼銳的房間門口站住了,。
他還在嗎,?她不知道,心里慌張得咚咚地跳個不停,。
猶豫了片刻,,她還是敲響了房門,隔著門板問:“小王,,你送送我好嗎,?”
今天,她應該很主動地自己離開,,而不能讓冼銳再一次下逐客令,。
“你進來吧?!毙⊥鯙橄鏋t拉開了門,,探出身子說。
這個語氣真的是變了,昨天好像還把她當主人,,今天這話說的,,卻把她當客人了。
湘瀟輕輕推開了虛掩的房門,,一眼就看見冼銳,,半躺在這張對著門的床上。
真是奇怪,,他走在哪里,,躺在哪里,再笨的人都能感覺出來,,中心在哪里,。
他跟老廣,周胖子,,胖子他們在一起時,,那感覺,也很明顯,。
他跟那群三十五六歲的人在一起,,也絲毫不遜色,氣勢甚至更強,。
就是他有意略略地遮擋,,也遮不住他的鋒芒,他的光亮,。
他雙手枕著頭,,雙眼下垂,雙唇冷峻,,好像很難過,,好像在想心事。
他的腿和雙手都赤裸地露在被子外面,。
知道她要進來了,,也并沒有想著要避一避,要把它收回到被子里面去,。
昨天晚上,,他說他再也不想見到她,他今天早上一大早就離開,。
而現(xiàn)在都十點鐘了,,他卻還一動不動,無精打采地躺在這里,。
什么意思呢?
真的不能說她的心眼多,他說話,,要不就寥寥兩句,,很直,要不就一言不發(fā),。
昨天晚上雖然說了很多,,但內(nèi)容巨大,把每個內(nèi)容拆開看,,每一個,,也還是寥寥兩句。
又不做任何解釋說明,,就是故意要她去猜猜猜的,。
跟她周圍的人完全不一樣,他們說話,,那才真的一個叫直,。
一個內(nèi)容,他們會有無限的啰啰嗦嗦,,會有無限的補充說明,。
她被他的表象所蒙蔽。
他才不是個直人,,他的話,,每一句都是話里有話,只有極其聰明的人,,才能夠聽懂,。
而以她有限的水平,她是常常猜不準的,。
寫字臺上還放著四塊生日蛋糕,,沾滿奶油的小刀躺在,另一半的空盒子上,。
那塊只被冼銳咬過一口的蛋糕,,還放在床頭柜上。
昨天晚上湘瀟離開這間房間的時候,,蛋糕和小刀就是這樣擺放的,。
只是,又過了一個晚上,。
昨天晚上,,他給她切蛋糕時,那份專注的模樣,,她至今都還清楚地記得……
19歲生日,,這就是她盼望已久的19歲生日嗎?
15的月兒16圓,這就是冼銳所說的:“今年的月亮一定會圓,,因為今年你的身邊有了我呀,。”
目光與目光相碰,,湘瀟連忙垂下了眼皮,。
她不是不想再次見到他,而是,,害怕再次見到他,。
她本以為這是今生的摯愛,轉(zhuǎn)瞬卻已經(jīng)成了,,昨日曾相愛……
這第一眼,,是她在無意之中見到的,她本來以為他已經(jīng)離開了,,她沒有一點防備,。
既然已經(jīng)錯看了,那就垂眼,,別看了吧,。
“我會忘了你的。一年不行兩年,,兩年不行三年……總之,,我會忘了你的?!辟J曾對湘瀟這樣說,。
湘瀟不知道,不知道自己要花上多少的光陰,,才能夠?qū)ψ约旱男恼f“忘卻”,。
開心果在她的眼簾跳躍,半個西瓜在她的面前閃動,,三輪車在她的腦中旋轉(zhuǎn),,他穿著短褲站在鐵門后深深凝望她的目光,還割著她的心窩……
但是她想忘了,,既然不能相戀,,那就希望今天離開昆明,明天就能夠完完全全地忘了他,。
但,,談何容易呢?
人的一生很難逃脫感情的圈套,,一旦走進,,便注定無法完完整整地走出來,。
再絕情的人也不能,更何況她——曾投入了,,全部的身心呢,?
“你真的要走?”小王滿臉懷疑地問湘瀟,。
難道,在他的眼里,,她是值得留下來的,?
昨天冼銳吼了他,難道他不覺得,,她應該離開這個惡魔嗎,?
昨天剛到,今天就走,,豈不成了一場鬧?。?p> 小王也就這一句話,,別的就再也沒說什么,。
他身邊的人,怎么都跟他一個樣,,說話就只說一句,?
此時,她的心是封閉的,,智商可能是零,。
這一句話,肯定是不起什么作用的,,扭轉(zhuǎn)不了她的思維,。
恐怕沒有幾個人,他本來打算要走,,然后小王對他說了一句:“你真的要走,?”
馬上,他就腦子一轉(zhuǎn),,心生歡喜地說:“哎呀,,我不走了,我要留下來,?!?p> 可能,他們就是想淘汰絕大多數(shù)人,,而只留下那一個,,腦子轉(zhuǎn)變得最快,,最有悟性的人。
他們不用肢體,,只用大腦,,所以獲利豐厚,手腳不亂舞,,氣質(zhì)好,。
也許經(jīng)過一段時間的訓練,她摸清了他們的套路,,她也可以,。
但是現(xiàn)在,她不行,,她的習慣,,不一樣。
她周圍的人,,如果遇到這種情況,,一定會努力湊合,一定會費盡口舌地夸贊半天對方的好,。
寧搭十座橋,,不拆一座廟。他們會勸她留下來,,甚至會將他倆的手拉到一起,。
如果冼銳都牽了她的手了,那她一定會留下來,。
他們常常使用肢體語言,,所以他們四肢發(fā)達,要靠勞動而生活,。
難怪不得,,普通人的人口會很多,而富人總是很稀少,。
就是敞開讓他們生,,他們也生不了多少,他們要想的總是很多,。
什么家產(chǎn)呀,,智商呀,前途呀,,總之很多很多,。
不像窮人,想找個伴就有談戀愛的欲望,,想解決生理問題就有結(jié)婚的欲望,,想熱鬧就有生孩子的欲望,。
覺得添一個孩子就只是添了一副碗筷,怎么樣都能夠活下來,。
而富人,,戀愛主要看合不合適,伴也不是隨便就找的,。
結(jié)婚要看對家業(yè)有沒有影響,,不旺家,是絕對不行的,。
至于生孩子,,只有老鼠兔子才會隨意地生一窩,老虎獅子總是很稀少,,因為它們要吃肉。
難道,,他們所使用的,,真的不是同一種語言?
讓她聽不懂的語言,。
而并非,,僅僅只是因為她笨。
這些,,如果她父親還在,,偏重于腦力勞動的父親,一定會教給她的,,可是他已經(jīng)不在人世了,。
他剛?cè)ナ赖臅r侯,一個平時很聰明的阿姨就說,,她會很苦,,因為她父親再不能教給她什么了。
直到現(xiàn)在,,她才明白,,她損失的,不僅僅只是豐厚的物質(zhì),,她的虧,,吃大了。
那,,她現(xiàn)在到底該怎么辦呢,?
看冼銳那個樣子,是還在思考他們之間的關(guān)系,,還是別的,?
在火車上,,她都不能夠去問他:“你在想什么?”
現(xiàn)在,,更是不能問了,。
她想,他一定是在思考他們之間的關(guān)系,。
他是個重情重義的人,,連胖子做媒都那么看重,那他還是有點舍不得她的,。
不然,,他早就一大早就離開了,他不會現(xiàn)在都十點了,,還一動不動,,無精打彩地躺在床上。
他是那么活力四射的一個人,,如果不是心里有事,,他躺也躺不住。
他撕心裂肺地付出了那么多,,難道他就不難受,?
那,她要不要對小王說:“你出去一下,,我想跟冼銳說兩句,?”
然后,溫柔地躺到他懷里,,說:“我要留下來陪你,,我要留下來陪我的小船?!?p> 他不是隨時都在考她智商嗎,?她的智商是夠的。
只是,,智商的方向和他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