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這一輩子，活到這一把年紀(jì),，也算是見識過一些,，婚姻里的故事了。
在她看來,，有四對,，比較典型。
第一對,。
是趙叔叔和阿姨,。
叔叔身高一米七五，又高又帥,。
阿姨身高只有一米四左右,，又黃又干。
是那個年代,，被強(qiáng)捆到一起的婚姻,，不然，就會影響到工作和前途,。
叔叔很強(qiáng)勢,，阿姨基本上就說不上話。
他在分局機(jī)關(guān)里上班,，阿姨沒有工作,，在家里做家屬。
他每天下班以后,，阿姨都把菜準(zhǔn)備好,，洗好切好,，飯煮好，等他回來炒菜,。
因?yàn)樗率卤人芨?，連炒菜也比她好吃許多。
他們有一兒一女,，都長得漂亮極了,，完全像叔叔，也很有出息,。
兒子甚至做了段長,。
他們的伴侶對他們是仰慕的，關(guān)系很好,。
兒媳對兒子的能力仰慕,，女婿對女兒的美貌仰慕。
都不敢相信,，他們是從阿姨的肚子里生出來的,。
但是很遺憾的是，叔叔在46歲的時候,，就得肝癌去世了,。
可能是小的時候家里窮，身體不太好,，在單位里又很努力,，寫文章又很費(fèi)腦，夫妻感情又不好,。
他們家的客廳很整潔,，有很漂亮的家具。
但是他們的臥室里卻一團(tuán)糟,，雜亂地堆著一些常年不用的東西,，和阿姨從附近的田地里撿來的稻子麥子。
除了她去他們家,，要騰地方給她住，他們會睡在一起以外,，他們可能已經(jīng)分居許多許多年了,。
叔叔雖然去世得早，但阿姨卻活了很多年,。
兩個兒女,，不是那么孝順，但因?yàn)闂l件太好,，也會顧及到老娘,。
第二對,。
是江叔叔和阿姨。
他們倆都是內(nèi)江大城市的人,。
叔叔退伍以后,，被分到大涼山里，一個只有十來個人的小站上,。
在他們的孩子十來歲的時候,，為了全家團(tuán)聚，阿姨從大城市調(diào)到了小火車站上,。
由于長年分居,，生活習(xí)慣已經(jīng)完全不同，再加上孩子的教育問題,，他們天天在一起大吵大打,。
有一天，叔叔居然被折騰得跪地求饒,，被站上所有的大人小孩都看見了,。
當(dāng)時，阿姨穿著白色的鐵路制服,，深藍(lán)色裙子,，就像《西游記》里的神仙一樣。
叔叔穿著淺藍(lán)色的鐵路制服,，深藍(lán)色的褲子,，就像《西游記》里被收的小妖一樣。
外面的人只以為阿姨多過份,，卻沒有想到叔叔其實(shí)也很難纏,，處處要針鋒相對。
但是從那以后,，他們卻再也不吵不打了,。
叔叔變得無比聽話，也不在外面找朋友喝酒了,，下班就買菜煮飯,。
接下來，阿姨連出幾出重拳,。
一是他們走動關(guān)系,，雙雙調(diào)離了那個小站，調(diào)到了離西昌城最近的一個小站上,。
二是孩子轉(zhuǎn)了學(xué),，并和那個站的站長的兒子成為學(xué)習(xí)伙伴和好朋友，他們倆的學(xué)習(xí)都很好。
三是家里大小事全由阿姨做主,。
由學(xué)歷比較高,，念書比較好的阿姨輔導(dǎo)孩子功課。
叔叔只負(fù)責(zé)做飯做家務(wù),，雖然他做的飯,，也遠(yuǎn)遠(yuǎn)不如阿姨做的好吃。
但是,，重要的事由重要的人來做,，不重要的事由不重要的人來做，阿姨分得好清楚,。
最后兩個孩子都考上了四川大學(xué),，成了工程師。
這在小站上,，是非常罕見的,。
他們退休以后，也雙雙回老家養(yǎng)老,。
他們的孩子吸取了他們倆的優(yōu)點(diǎn),，像叔叔一樣高，像阿姨一樣既聰明又漂亮,。
他們的臥室和客廳都一樣地干凈整潔,。當(dāng)然，客廳要更華麗一些,。
第三對,。
是唐叔叔和阿姨。
叔叔在分局機(jī)關(guān)做一個小領(lǐng)導(dǎo),，阿姨在家里做家屬,，沒有工作。
但是她很能干,，膽子也很大,，她自學(xué)了照相，自己做鞋墊底,，自己打衣服,，拿到西昌城里去賣。
她覺得她,，并不比任何一個有工作的女人差,。
有兩次她到他們家，敲門不見人,，原來是在樓背后的空地里吵架,。
兩人都很克制，聲音不大,。
在這兩次吵架之后,，他們不再吵了，叔叔變得很體貼阿姨,，他們總在一起做飯,。
兩人做飯的水平不相上下，說不上出色,，還可以吧,。
有一天早晨，湘瀟起得比較早,。
見叔叔上班去了,，阿姨又在廚房里忙，就主動去疊他們臥室里,，那張沙發(fā)上鋪開的被子,。
沒想到一本雜志掉了出來，她正拿在手里準(zhǔn)備翻翻,，阿姨笑著,，一把搶了過去。
不過她還是用眼角的余光看見了,，那是一本艷情雜志,。
難怪不得他們倆有床不睡，睡沙發(fā),。
原來兩個人的相處,，就算是到了50歲，也還是要有一點(diǎn)小情趣的,。
他們的感情很好,，也很長壽，就是到了晚年,，阿姨也會主動地去親親叔叔,。
但遺憾的是，他們的兒子長得完全像叔叔一樣帥,，女兒就一模一樣像阿姨了,，有點(diǎn)矮和胖，也不漂亮,。
并且兒子和女兒都很平淡,，不如叔叔有成就。
他們既不像父親一樣做領(lǐng)導(dǎo),，也不像母親一樣做手工,，只是他們做菜還可以，家庭關(guān)系還可以。
為什么,？
因?yàn)槭稚系幕?，不如腦袋里的思想吧。
勞心者,，總是比勞力者厲害,。
勞心者可以管天下，而勞力者卻只能管自己,。
他們的臥室和客廳都很時尚,，很干凈整潔，沒有用不上的雜物,。
但是,，臥室里有華貴的窗簾和床罩，比客廳還要驚艷許多,。
第四對,。
就是她的父親和母親了。
在老家,，父親是方圓百里的能干人,，能說能寫能算。
當(dāng)兵轉(zhuǎn)業(yè)后只修了一點(diǎn)點(diǎn)成昆鐵路,，就遇上通車了,，并沒有吃到最苦的苦。
然后,，運(yùn)氣很好,，就留了下來。
沒有再回農(nóng)村,。
別的站長都是初中生,，而父親一個小學(xué)生，卻很快被破格提成了站長,。
并且年年都是段上的先進(jìn),，人走到哪里，先進(jìn)帶到哪里,。
所以他們很快就“農(nóng)轉(zhuǎn)非”,，從老家那個，趕集都要走15里,，山連著山的小山村里出來了,。
而且還是到了現(xiàn)在這個，離西昌城很近,，同時辦理客貨運(yùn),，在涼山州,，算是很繁華的小鎮(zhèn)上。
這是非常難的,，只有特別優(yōu)秀的人才可以辦到,，是領(lǐng)導(dǎo)對父親的欣賞與信任。
但母親卻不這么認(rèn)為,。
她覺得自己也是方圓十里，最漂亮,，最能干的女子,，她也能寫能算。
而且是那個年代,，絕無僅有的獨(dú)生子女,。
但是，母親從小一個人獨(dú)自長大,，不太愛說話,。
父親當(dāng)年一心想留在部隊上，但是沒有能夠如愿,。
所以,，等他回老家的時候，年齡已經(jīng)很大了,，27歲了,。
周圍年齡相當(dāng)?shù)呐樱呀?jīng)早早地出嫁了,，只剩下了母親,，25歲。
而母親,，卻是根本就不想結(jié)婚的,。
如果不是外婆太在乎別人的眼光，她很想一個人,，自己過一輩子,，更不想養(yǎng)兒養(yǎng)女受拖累。
所以他們倆經(jīng)常發(fā)生爭執(zhí),。
他們不會大吵大鬧,，每次他們鬧矛盾，總是父親說幾句,，母親一聲不吭,，或者是只說短短的一句兩句。
但她心里,，卻是無比不服氣,，無比倔強(qiáng)的,。
他們總以為她還小，從來不告訴她,，他們因什么而爭吵,。
只是有一次湘瀟知道，父親當(dāng)時在會議室開會,，因?yàn)樗谥v話,，母親就將送的飯菜放在了門外面。
她想,，她已經(jīng)在他面前晃了晃,，那么大的一個人，他應(yīng)該是看見她了,。
哪知道他卻并沒有看見,。
等他開完會的時候，飯菜都已經(jīng)涼了,。
他隨時都可以開，也可以不開,，他完全可以早點(diǎn)結(jié)束的,。
父親有胃病，所以特別冒火,，責(zé)怪母親,，為什么不吭一聲。
母親覺得自己很委屈,，一言不發(fā),，獨(dú)自掉眼淚。
還有一次父親生氣,，說母親,，說她是站長的老婆，而不是一般的群眾,，要長點(diǎn)心眼,，不要亂說話，不要被人逮住尾巴,。
母親只說了一句,，只爭辯了一句：“沒有亂說話?！比缓缶褪堑粞蹨I,。
在童年的記憶里，就是這樣,，
他們吵架的時候,，父親一般站著,，好像很強(qiáng)勢。
母親一般坐著,，低著頭,，好像很柔弱。
一談到父親,，母親從來不念父親的好,，只用幾個字概括，“你爸好橫,?！?p> 她的話，總是那么少,。
也不解釋到底是因?yàn)槭裁词拢约?，好像完全是對的?p> 父親為了這個家,，為了她們母女三人能夠過上好日子，真是費(fèi)盡心血,。
他們住著鎮(zhèn)上最好的房子,，從大山里定做了最好的家具，母親做著鎮(zhèn)上最輕松的工作,。
母親從農(nóng)村出來,，在貨站里做裝卸工，一般只裝卸電池廠的電池,。
她們一共也就十個人,，全是鐵路家屬。
只有25公斤重,，對在農(nóng)村里挑100斤大糞的母親來說,，簡直就像是玩似的。
據(jù)母親說,，她的收入,，和上班的職工差不多，有時甚至更好,。
而且,，大部分時間都在休息，自由又自在,。
卻不說,，那是因?yàn)楦赣H。
那是小鎮(zhèn)家屬最好的工作,，不是什么人都能夠去做的,。
父親一心撲在工作上,，但是一有時間，他也會炒菜,，會干雜活,，會劈柴，會打煤餅,。
會約母親去散步,，會給母親買好的衣服。
會帶全家去城里的公園玩,。
家里的水果也是常年不斷,，總是有人送這送那。
別人是收了就收了,，而父親,，就是幫別人辦了事，也總會讓母親去還禮,。
所以他和周圍的人,，包括地方上的人，關(guān)系都很好,，他們都很敬重他,。
他身邊的，其他五六個兄弟單位的工長,，班長,，他們的老婆，全都在貨站做裝卸,。
這些,，都是在他職責(zé)范圍內(nèi)，所辦的,，合情合理的事,。
附近農(nóng)村的，村長鄉(xiāng)長鎮(zhèn)長,，中小學(xué)校長,，他都認(rèn)識。
她所有的老師,，對她也很好,。
父親甚至帶著她，到山上的一個彝族村長家里,，去吃過一次帶血的羊肉,。
他們住在山頂上，他們住的房子,，下面是牲畜,，上面才是人,。
村長為了招待他們，現(xiàn)殺了一只珍貴的黑山羊,，然后圍著火塘,，用大鍋煮。
怕他們吃不習(xí)慣,，臨走的時候,，還帶上了一大包。
那是最好的,，大涼山黑山羊的肉,。
另外一次，是到附近的一個村子里,。
村長在院子里摘了許多,，還有點(diǎn)生澀的石榴給他們。
她還跟站上的一個叔叔,，回了他在樂山,，大山深處的老家。
他們走了很遠(yuǎn)很遠(yuǎn)的山路,，他們幾十個人住在一個大院子里,。
吃飯的時候,，大人們在屋子里吃,，小孩子們端出碗來，在長凳子上吃,，只有玉米糊或者白飯,，酸菜。
她從小到大都沒有穿過帶補(bǔ)丁的衣服,，而那里的大人孩子,，到現(xiàn)在都還穿著那樣的衣服。
那里,，比她的老家還要窮,。
因?yàn)樗沁h(yuǎn)道而來的客人，她吃的是包著肉的湯圓,。
他們花一毛錢的門票去看了樂山大佛,。
還在LS市最大的百貨商店里，買了最好看的花布,，做了一件大衣,。
花布是她自己挑的，一挑就是最貴的燈芯絨,。
像老虎的斑紋,，穿在她身上,，居然有一點(diǎn)點(diǎn)霸氣，很恰當(dāng),，很有味道,。
因?yàn)樗m然很柔弱，但是眉毛卻像父親一樣,，有點(diǎn)剛,。
眼睛也很伶俐。
她明明屬兔,，從此,，那些叔叔阿姨們在逗她的時候，都叫她“小虎妞,?！辈⑶铱渌坝醒酃狻?。
她母親還的禮,，第一次一般是一只兔子，第二次才是其他,。
他們從老家?guī)韮芍煌米?，很快就發(fā)展到很多只。
只要稍稍一長大,，就立刻拿去賣,，或者送人，不然養(yǎng)都養(yǎng)不了那么多,。
留在家里的,，一般一直保持10來只。
兔子那么可愛,，眼睛像紅寶石一樣,，又是自己親手養(yǎng)大，是不忍心吃的,。
兔子住的架子,，像一層樓一樣，也是父親親手搭的,。
直到現(xiàn)在仔細(xì)一想,，兔子住的樓下，總有一個很小的籠子,，里面總關(guān)著一只兔子,。
好像現(xiàn)在才知道，那是一只公兔子。
母兔和她的孩子在一起,，為了防止兔子繁殖太快,，公兔就被孤零零地關(guān)在那個小籠子里，不準(zhǔn)亂跑,。
家里大大小小的事,，父親也從來不讓母親操心。
母親卻從來不念叨他的好,，只在年幼不懂事的女兒面前,，就只念他橫。
并且父親去世后許多年,，母親都不再婚,，說是：“再也不想找一個那么橫的?！?p> 一講起來,，就要掉眼淚，好像受了很重的委屈,，好像有深仇大恨似的,。
也許，她找不到其他的人可以訴說,，她只有對她說,。
她是無心的，她并沒有想到,，竟然有這么嚴(yán)重的后果,。
他們一輩子，一直都在爭執(zhí),，誰都沒有收伏誰,。
他們不像其他三對,，總有一個狠的,。
可能是父親的心太善了。
這可能才是最糟糕的,。
既然母親這么說,，再說父親去世的時候，她只有13歲,，也分不清是非,。
像他們那么養(yǎng)她，那么封閉她的思想,，就是再有13歲,，如果她自己不動腦子，也弄不明白。
她就相信了她母親的話,，“再也不要找一個那么橫的,。”
“寧肯找一個不那么能干的,，也不要找一個那么橫的,。”這個想法,，在她的心里扎了根,。
因此，在面對冼銳,，在冼銳掩上門,，給她機(jī)會的時候，她猶猶豫豫地放棄了,。
他們爭執(zhí)的結(jié)果就是,，姐姐雖然長得完全像父親，但是母親卻并沒有把她養(yǎng)好,。
她小的時候曾經(jīng)生過病,，個子很矮，腦袋也一般,。
可能在生姐姐的時候,，父親是占了優(yōu)勢的。
但是在她身上,，就明顯地看到,，她的眼睛和皮膚像父親，身材樣貌卻像母親了,。
長得比父親好看,，但是智商卻遠(yuǎn)遠(yuǎn)不如父親。
父親的條理很清晰,，思維縝密,。
講話總是一氣呵成，從來不打頓,。
父親寫過的日記本,，整整一本，都工工整整的,。
圖畫得也很好,，不留一個黑影，不會涂黑任何一個字,。
他常常自豪地說,，他寫的字,，他做的筆記，他寫的文章,，比好多初中生,，甚至高中生都寫得好。
如果是見了冼銳的字,，他怕是要嘲笑他了,。
而母親的字，雖然又大又漂亮,，但是寫不到一頁,，就要涂好幾個黑團(tuán)團(tuán)，不涂就寫不下去一樣,。
這說明她的思維是混亂的,。
無論是收拾屋子，炒菜,，養(yǎng)雞,，種菜，干雜活,。
每一件事,，父親都會都做得干干凈凈，漂漂亮亮的,。
雖然很少上手,，但絕對不是一般的人可以比的。
更別說母親,。
他們爭斗的結(jié)果,，就是父親像趙叔叔一樣，也是在46歲那年一病不起,，腎上出了大問題,，英年早逝。
他們倆的原因恐怕是一模一樣的：小時候家里太窮,，在單位里太努力,，而婚姻又太不幸。
他們爭斗的結(jié)果,，就是基因會隨著強(qiáng)勢的那一方,。
所以她在相貌上隨了母親,，好看倒是好看一些了,。
在智商上也基本上隨了母親，只是比母親心眼細(xì),，頭腦更清晰一些,，意志更堅強(qiáng)一些，卻遠(yuǎn)遠(yuǎn)地不如父親。
就別說什么男人女人不一樣了,，江叔叔家的阿姨就很厲害呀,。
寫字要涂黑團(tuán)，講話要害羞,，遇到困難要退縮,。
她從九歲開始學(xué)做飯，出道即巔峰,，炒菜比她母親好,，但是也遠(yuǎn)遠(yuǎn)不如父親。
父親隨便一出手,，就像個二級廚師,，她認(rèn)識的所有人中，沒有人能比得過,。
就是一串紅的廚師,，也比不過。
她做任何事情,，都比不過父親,。
這四對婚姻，一對是她沒有辦法去那么強(qiáng)的,，另外三對,，也都不是她想要的結(jié)果。
她既不想兩個人的感情不好,，也不想因?yàn)橐ミw就她,，而讓她的兒女平淡。
她雖然滿腦子浪漫,，但那只是她的表象,。
她從小就知道，兩個人的關(guān)系,，就是權(quán)力爭斗的結(jié)果,，是很殘酷的，并不是風(fēng)花雪月,。
并且,，男人，就是一個喜歡鮮艷顏色的動物,。
兩個人之間,，有一點(diǎn)小情調(diào)，沒什么不可以,。
看一個人,，看他做菜,，寫字，和他住的屋子,，就可以了,。
她還沒有想好。
她覺得,，在兩人關(guān)系中,，就是要由那個聰明的人做主，這樣會少走彎路,，少撞墻,。
但是那個強(qiáng)勢的，也要對那個弱的,，表示尊重,。
只有這樣，才會得到,，最良好的基因,，最優(yōu)秀的兒女。
這四對婚姻,，他們都是在婚姻的約束中爭吵,，如果不是有約束，一切都不成立,。
而她和冼銳,，并沒有發(fā)生什么，不受任何束縛,。
對于冼銳來說,，就沒有什么動力要去維護(hù)這個關(guān)系。
對于她來說,，她的意志力薄弱,，她動不動就想選擇逃跑。
這個,，他竟然也是對的,！
而她，直到現(xiàn)在才明白,！
在這以前,，她也從來沒有去想過，她和周圍人的關(guān)系,。
更沒有這么深刻地去想過,，她和父母的關(guān)系，特別是和父親的關(guān)系,。
父親盡他所能,，帶她去看了外面的世界,。
母親則帶她去認(rèn)識了另外的三對,，那都是他們的老鄉(xiāng),。
柔弱的母親，老是掉眼淚的母親,，獨(dú)自把她養(yǎng)這么大,，也盡了她的所能。
現(xiàn)在一想,，父親并不是無緣無故地橫,，也對母親表示了足夠的尊重。
冼銳也是,。
也并不是無緣無故地橫,，也對她表示了足夠的尊重。
她是完全可以接受一個人,，比較有能力,，但是有點(diǎn)橫的了。
她以為她和云,，和小葉一樣,，是漂泊的云，是隨風(fēng)飄蕩的樹葉,，她是沒有根的,。
直到現(xiàn)在，認(rèn)識了冼銳,，并且和他分手了,，她才開始想這個問題。
原來她是希望的“?！?，是兩條大江大河，是心胸寬廣的,，是有根,，有源頭的。
就是留在冼銳身邊,，她也是有能力和他,，和他手下的幾十號人處好關(guān)系的。
就算是她現(xiàn)在離開了他,，那以后,，她也是相信，自己是有巨大的潛能的,。
她是父親的女兒,，她像她父親一樣,。
云和小葉也是有根的，只是她們像她以前一樣,，沒有去尋找,。
都是過去的事了，現(xiàn)在想這些還有何用,？
不是的,。
過去的事，對過去和現(xiàn)在沒有用,，但是,，對未來有用。
她這是在,，繼往開來,。
她和冼銳相差十萬八千里，不成,，才是正常,。
成了，反而才是,，非常罕見,。
因此，她沒那么傷心的,。
這一切,，都是冼銳賜給她的福氣。
“小姐,，請問你到哪里,？”忽然，坐在她對面的男孩子問她,。
他的年齡大概在二十二三歲,，平頭，有點(diǎn)黑,。
湘瀟取了紅帽子放在桌上,，說：“西昌?！?p> “我到終點(diǎn)站成都,。是到西昌玩呢，還是回家,？”他極感興趣地問她,。
“回家。我家在西昌?！彼鼗卮鹫f,。
“聽你的口音，不像是西昌人呀,?！币苍S是旅途的無聊，他居然有很好的談興,。
“我是內(nèi)江人,。父親因?yàn)樾蕹衫ヨF路到了西昌,，后來全家都移民了,。快十年了,，可還是鄉(xiāng)音難改,。”
這些,，都是些毫不關(guān)鍵的話題,，沒有什么不可以說的。
再說,，旅途嘛,，無聊嘛。
他們就這樣談了起來,，主要是聽他講,。
他海闊天空地給她講，他所經(jīng)歷的廣州,。
講廣州的打工妹,，打工仔的悲慘遭遇。
講他們因?yàn)樽∥７慷鴨噬?，因?yàn)槭褂脵C(jī)器而絞斷了手,。
講他們住墳?zāi)梗v他們?yōu)榱松?，而燒殺搶掠,，無所不為。
也講他們,，包括他自己,，生存的艱難，奮發(fā)圖強(qiáng),，奮斗不止的故事,。
他現(xiàn)在，終于在一個電子廠里，做著一個小領(lǐng)班,。
原來生活竟然是這個樣子的,，真的是讓人毛骨悚然。
別人一天到晚都為了生存而奔波,，而她卻在腦子里胡思亂想,。
難怪不得冼銳要說她，腦子里凈裝一些奇奇怪怪的問題,。
如果說她所回憶的童年的窮,，是別人的，是遙遠(yuǎn)的,，鄉(xiāng)村里的,，天生的，無可奈何的,，是純凈得像藍(lán)天白云似的,。
那他所講的，雖然也是別人的,，卻是正在發(fā)生的,，大城市里，人類自己制造的,，拼命掙扎的,，是雜亂得像污水處理廠排出的，五顏六色的廢水,。
真讓人覺得有毒,，真讓人糾心。
凌晨一點(diǎn)半,。
湘瀟要下車了,，他起身從行李架上幫她拿下行李，說：“你這次去昆明的收獲可真不小,，把西山的石頭都給搬回來了,。”
“豈止是包里裝了石頭,？連心里也裝了石頭了,。”湘瀟苦笑道,。
他又說：“你如果搬不了這么多,，那我?guī)湍惆嵋恍┗爻啥肌Ｎ乙矂倧奈魃交貋?，可惜記性太差,，忘了像你這樣，撿幾塊石頭帶回來。還是女孩子心細(xì),?！?p> 因?yàn)槊髟缫W(xué)校，湘瀟在西昌南站下了車,。
她拎著行李向檢票口走去,，不經(jīng)意地回首，她看見他正趴在車窗上,，笑吟吟地向她揮著手……
真的很感謝,，他一路上的陪伴。
她這個旅途,，是充實(shí)的,，豐富的，放松的,，一點(diǎn)也不像是剛剛失戀了的,。
跟去昆明的時候,，完全不一樣,。
在去的時候，她反而不像是在熱戀之中,，倒像是失了戀似的,。
真的是，顛倒了黑白,。
沒有冼銳,，她果然要輕松快樂許多，他真的是太讓人壓抑了,。
就是她千遍地想過他的好,，他的無比英明與正確，但他還是,，太讓人壓抑了,。
天還早，湘瀟提著行李向候車去走去,。
附近的小旅社,，傳說有人吸毒，她害怕住進(jìn)去,。
她準(zhǔn)備就在候車室呆一晚上,，八點(diǎn)鐘再到學(xué)校去領(lǐng)畢業(yè)證。
連連兩夜不眠,，現(xiàn)在又已經(jīng)是凌晨兩點(diǎn),，湘瀟的眼睛睏得，幾乎不能夠用火柴棍撐開。
但她不能睡,，她得照看行李,。
她睜著疲憊的眼睛向四處環(huán)視，候車室的眾多長木凳上,，只躺著屈指可數(shù)的幾個人,。
空蕩蕩的，讓她有些不安,。
大約兩點(diǎn)半,。
一個年紀(jì)輕輕的女瘋子跑了進(jìn)來。
雖然滿臉污垢,，但是仍然可以看出,，她曾經(jīng)的眉清目秀。
她拼命地?fù)u著候車室的,，檢票口的門,，弄得鎖住門的鐵鏈子，哐當(dāng)哐當(dāng)?shù)匾魂嚲揄憽?p> 湘瀟再無睡意,，揉了揉眼睛看著她,。
再加上天有些微寒，她不由得倒抽了一口冷氣,，渾身猛地痙攣了一下,。
鐵鏈的巨響，驚動了所有的人,，躺在長凳上的人,，也都坐了起來，漠然地看著她,。
兩個車站治安聞聲沖了進(jìn)來,，掄起棒子，抓住瘋子一陣亂打,。
說她擾亂公共秩序了,，不打，不打就沒法攆走她,。
瘋子被打得趴在地上,，嗷嗷地亂叫，口中嗚咽著一些,，讓人根本聽不懂的話語,。
湘瀟睜著眼睛默默地看著她，眼角忽然有了淚,。
她當(dāng)著人們的面,，把它悄悄地擦去了,。
沒有人注意到，她這微不足道的舉動,。
候車室門口,，一個40多歲的女職工，戴著大蓋帽,，高聲地向旅客們數(shù)落著瘋子的罪惡,。
說她不止一次地砸壞了大門上的鎖，并大聲地叫喊著說：“放我出去,，放我出去,。”
說她經(jīng)常跑到這里,，又吼又叫,，半夜三更的，讓人不得安寧,。
說她偷了人家嶄新的內(nèi)褲,，直往候車室的窗戶上掛。
最后,，她將手放在褲袋里,，同情地長嘆了一聲：“她是在被人強(qiáng)暴后，才變瘋的,?！?p> 那一定是，她在遭遇不幸之后,，被關(guān)在屋子里，門被鎖上了,，出不去了,。
她可能就是在那一刻，發(fā)瘋的,。
她的腦子里,，能夠記憶起來的，就只有那一幕了,。
至于,，她為什么把嶄新的內(nèi)褲，往候車室的窗戶上掛,？
那是因?yàn)?，她不知道公檢法，她只知道火車站是神圣的,，是人最多的地方,。
她以為她掛的是那一個壞人的內(nèi)褲,，火車站里來來往往的這么多人，一定可以幫她申冤,。
她一定以為,，經(jīng)常出門的人，是這個世界上,，最有見識的人,，最有同情心，最善良的人,。
而不是,，普通的人。
湘瀟剛才在火車上所聽到的,，是人生的艱難,。
而現(xiàn)在她所看到的，是人性的脆弱,。
而在這之前,，她卻是滿腦子幻想，她只看到了這世界的花花綠綠,。
她好像生活在玻璃罩里,，她好像并不生活在這個世界上似的，她好像是與世隔絕的一樣,。
而今,，玻璃罩被擊碎了。
這種事,，太多了,。
一直伴隨她左右，從來都不曾遠(yuǎn)離過她,，只是,，一時忘記了。
小時候在農(nóng)村老家長大,。
從記事起,，就被教育要保護(hù)好自己，上學(xué)前要小心壞小孩,。
大人只說“要小心壞小孩”,，并不會說，那是個偷看了大人,，并且模仿大人的壞小孩,。
上學(xué)后，學(xué)校每學(xué)期都會開公審大會,，罪犯被站在獨(dú)條長凳上,。
主要有兩類罪犯,。
一類是，十四五歲的搶劫犯,。
被大幾歲的教唆,，持刀搶十幾，幾十元錢,，遇到嚴(yán)打被判七八年,。
公審的時侯都還在笑，還不知道自己這一輩子,，怎么開始,，又怎么結(jié)束。
另一類是,，六七十歲的強(qiáng)奸犯,，專挑剛剛背上小書包的小女孩下手。
以前,，她只看到了犯罪分子,，卻沒有像今天這樣，看到了這么慘的受害人,。
初中女生,，在農(nóng)村的荒山野嶺，也要防著那些怪老頭子,。
高中就是在這個鎮(zhèn)上念的,，要防那些兇猛的社會青年。
學(xué)校安保很好,，天天晚上都有人巡視,，但仍出過幾起未遂事件和一起兩例同時發(fā)生的已遂事件。
都是社會青年翻墻進(jìn)來,。
后來墻增高了,，弄了鐵絲網(wǎng)，靠墻的窗戶全焊上了,。
完完整整地長這么大，真的好不容易??！
反倒是自由戀愛的最安全，沒出過一起事故,。
有學(xué)校,，家長管著，學(xué)校里的燈到處都亮晃得閃眼,，男孩子們就是有賊心,，也沒賊膽,。
再說，那時候的人都很保守,，女孩子也不會主動去找一個那么壞的人,。
因此，她之所以愿意跟冼銳去昆明,，是因?yàn)樗X得這是自由戀愛,，你情我愿，很安全,。
雖然在臨走前的小招待所里,，他已經(jīng)有點(diǎn)激動了，但他說了：“我尊重你,，我一定要在征得你的同意之后才敢,。”
她是相信他的,。
她在想那個瘋子,，如果她經(jīng)歷了災(zāi)難以后，能夠從災(zāi)難里面走出來,，那她是不是,，比現(xiàn)在還是要好一些？
她的父母要好受一些,。
她就這樣瘋了,，真讓她難上加難。
原來,，人活在這世界上,，竟然是這樣的。
這許許多多的人的活著,，卻是年復(fù)一年,，日復(fù)一日的呻吟。
有的人堅強(qiáng)不屈,，而有的人卻不堪一擊,。
她堅信，自己不是那個不堪一擊的,。
許多事情,，她必須想得開，她必須把它想開,。
冼銳已經(jīng)觀察過她了,，他發(fā)現(xiàn)，她還是很堅強(qiáng)不屈的,，所以在樓梯上,，他才會選擇了她,。
她雖然想得很多，但她那是在,，不斷地總結(jié)與自我成長,。
她不會因?yàn)檎剛€戀愛，就把自己弄瘋,。
冼銳也是很能抗壓的,，他在樓梯上發(fā)脾氣，他在火車上發(fā)脾氣,，他對著小王發(fā)脾氣,。
如果習(xí)慣了，會發(fā)現(xiàn),，他發(fā)脾氣,，他發(fā)完就好，從來不往心里去,，從來不給自己和任何人增添負(fù)擔(dān),。
他也是不會發(fā)瘋的。
原來,，這竟然是他的優(yōu)點(diǎn),。
而在這之前，她竟然把它當(dāng)成了他的缺點(diǎn),。
這世界上有1/3的人,，是怎么打也打不趴的。
還有1/3的人,，是根本就不用打,，就自己先趴下的。
剩下1/3的人,，左右搖擺,，需要被人不斷地鼓勵。
瘋子被攆走了,，事情就這么得到了平息,。
湘瀟實(shí)在太睏，不久就又有了睡意,。
她將行李包枕在頭下,，準(zhǔn)備入睡。
過了一會兒,，覺得太高，太硬了,，脖子發(fā)疼,，怎么也睡不著,。
于是她坐了起來，盯著那些沒有行李的,，熟睡的人看,，心里充滿了羨慕。
不到十分鐘,，她又想睡,，畢竟是連續(xù)兩夜都未曾合過一眼，現(xiàn)在又已經(jīng)是凌晨三點(diǎn)半了,。
她睏得實(shí)在不行,，她終于帶著憂愁，帶著疲倦,，帶著牽掛,，進(jìn)入了夢鄉(xiāng)。
她紅腫的雙眼微閉,，雙腿微曲,，右側(cè)的地上是行李包，頭下枕了最貴的一件毛線衣,。
行李包的長帶,，緊緊地環(huán)在她的臂彎里。
湘瀟真的做夢了,，她夢見穿著襯衣的冼銳,，擁著一個穿桃紅色帽兜大衣的女孩，向一個很寬闊的臺階上走,。
一個穿得那么薄,。
一個穿得那么厚。
那女孩,，膚凈如瓷,，秀發(fā)披肩，亭亭玉立,，笑意可人,。
她的左手提著一袋開心果，右手將剝好的開心果,，輕輕地送入冼銳微張的口中,。
冼銳燦爛地笑著，附在她耳邊溫柔地說：“既然你喜歡,，那我以后天天給你買,。”
湘瀟在一旁看著，心酸極了,，忍不住甩頭就走,。
但是她并未走遠(yuǎn)，剛走了兩步,，就情不自禁地回頭去看,，她越看那女孩越像她自己。
那眉眼,，那膚色,，那一顰一笑，那個頭……甚至那雙小巧玲瓏的蘭花手,。
竟也和那天晚上,，她給冼銳吃開心果時是一模一樣。
而且,，她也有那么一件桃紅色的帽兜大衣,，那是她最心愛的一件衣服。
去年過年時才買的,，剛剛只穿了一次,。
只是她沒她漂亮，頭發(fā)也沒有她的長,，沒她亭亭玉立,，沒她那么吸引冼銳。
此時,，湘瀟醒了,，驚恐地四處亂抓。
她想抓住那個女孩,，是她奪走了她深愛的冼銳……
片刻,，她完全清醒了，伸手去揉,，怎么也睜不開的眼睛,。
這時，她方才發(fā)覺,，環(huán)在臂彎里的帶子,，沒有了。
低頭一看,，鼓鼓的行李包,，也不見了。
而那件桃紅色的帽兜大衣,，就恰好在包里,。
塑料袋還在,，小偷不會以為塑料袋里會有好東西。
那她為什么,，不將它枕在頭下呢,？
她選擇了，將最貴的衣服枕在頭下,。
她沒有選擇，將最心愛的衣服枕在頭下,。
或者是最貴的和最心愛的,，兩件衣服都枕上。
她沒有想到,。
“遇上鬼了,，是那個迷人的女鬼，偷去了我的衣服,?！毕鏋t在心里絕望地叫。
她恨自己,，睡得太沉,。
行李包上的帶子，明明是緊緊地,，環(huán)在她的臂彎里的,，怎么可能會被人拿走了呢？
難道,，它會自己跑開嗎,？
湘瀟無論如何也不愿意相信，現(xiàn)在才四點(diǎn)整,，她剛剛只睡了半個小時,。
而且還一直都在做夢，一直都是半夢半醒的,。
她不可能睡得那么死,，那么不安分。
竟讓緊緊環(huán)在臂彎里的帶子,，不知不覺地松開了,，讓小偷輕輕易易地就得了手。
絕不可能,，絕不可能,！
只有鬼，才會那么恐怖,，那么高明,。
只有鬼，才能用幻術(shù)，將她迷住,。
讓她在迷迷糊糊之中,，自己不知不覺地松開了手。
讓臂彎里的帶子,，在她毫無知覺的時候,，悄悄地就滑了出去！
是鬼,，是那迷人的女鬼,。
其實(shí)，包帶子并沒有從她的臂灣里滑落,，是小偷用剪刀將它剪斷的,。
那也并不需要她睡得有多沉，只要她,，稍稍一走神,，他們就可以辦到。
他們在大白天里都可以作案,，更別說,，她還在睡覺。
在火車站,，這個流竄人口多的地方,，就是搶了她，她也沒有辦法,。
在西昌火車站,，也是同理。
如果她下了火車以后,，就直接走到大街上去,。
需要走200米，完全沒有人,，沒有任何建筑的路,。
一路上，也沒有任何燈,。
需要穿過一個有20米長的地下道,。
在這個深夜里，那也是很危險的,。
說不定現(xiàn)在的小偷,，就成了那條路上的搶劫犯。
她唯一正確的辦法,，就是堅決不睡覺,，甚至不走神,。
或者是像那些，在外打零工的人一樣,，將包放在地上坐著,，頭趴在凳子上睡。
但是,，她沒有想過,。
就是和父母一起呆在候車室里，他們也只是端端正正地坐著,，最多只是讓孩子倒下睡,。
一是他們要照看行李，二是他們很注重儀態(tài),。
再說，那樣睡,，也很容易損失身上的錢,。
只有那些有行李，但是身上沒有錢的人,，才那樣睡,。
她的身上，還有三百多塊錢,。
那她可以將錢放在行李包里,，然后坐在包上，這樣包和行李都安全,。
但是他們這種人,，是不會這樣做的。
他們不但注意形象,，而且總是患得患失,，不會把雞蛋，放在同一個籃子里,。
必須分開放,。
因?yàn)榉珠_放的好處是，丟了一個,，還有另外的一個,。
她那個樣子保護(hù)她的行李，是防君子不防小人,，她自己都沒有想過,。
她以為，這世界上的所有人,，都像她一樣文雅,。
或者是像冼銳,，就是發(fā)再大的脾氣，也是講規(guī)矩的,。
或者是像一串紅里那些道貌岸然的君子,，不管怎么樣，也是要裝裝斯文,，要征得別人的同意的,。
以前，壞人壞事,，都只是在傳說之中,，都只是在那些長條凳子上站著。
而現(xiàn)在,，她才知道,，社會這個煉鋼爐，它到底有多厲害,。
包里的衣物暫且不說,，包里面，還有兩大本滿滿的日記和一些稿子,。
這些,，才是她的心愛，她的命根,。
身旁的人也有沒有熟睡的,，肯定有人親眼看著，小偷拎走了她的包,。
剛才還在看別人,，同情別人，看別人被無奈地推到,，人生這場戲的舞臺中央,。
而如今，卻是別人在看自己,。
看自己,，也還沒有準(zhǔn)備好，就被匆匆地推上了臺,。
出盡了洋相,。
人活這世上，條條蛇都咬人,，各有各的難,，誰又比誰更輕松呢？
想到了這許多,，湘瀟依舊哭不出來,，眼中擠不出一滴,，可以流淌的淚水。
悲傷的人流淚,，悲慟的人,，是淌不出眼淚的。
她只是覺得頭痛,，心也痛,，肝腸欲裂。
整個人,，都像要崩潰了似的,，連坐著，都艱難萬分,。
她沒有開口向任何人傾訴,，她知道，自己的傾訴是無用的,。
失去的已經(jīng)失去了,，再也難以找回。
她一言不發(fā)地坐在長凳子上苦想,，獨(dú)自悲傷。
她甚至不想讓任何一個人知道,，她此時的心有多苦,，多澀。
這一路里來,，她連連遇上了兩個大賊,。
一個偷去了對于她來說，份量不輕的財物,。
而另外一個,，卻偷去了，她冰清玉潔的玻璃心,。
傷財可以重新獲得,，傷心卻再也難以縫合。
這次昆明之行,，難道真的如云,，在兩個月以前所說：“別去，去了才傻,，去了回來什么也沒有了”嗎,？
除了她自己，除了一個空空的軀殼,，她現(xiàn)在,，果然變得一無所有了,。
她果然是留下了最貴的衣服，而失去了,，她最心愛的衣服,。
那件衣服之所以最貴，是因?yàn)樗且患冄蛎?，它的材料貴,。
但是，它是不抵風(fēng)寒的,，風(fēng)一吹,，就會鉆到骨頭里去。
而西昌的風(fēng),，偏偏是一年四季都很大的,。
而現(xiàn)在，冬天將要到臨,。
這件最貴的衣服,，就是她自己。
而那件最心愛的衣服,，之所以是她的最心愛,。
是因?yàn)椋臉邮胶?，顏色好,，它穿起來很暖和?p> 這件最心愛的衣服，就是冼銳,。
而現(xiàn)在,，冬天將要到臨。
難道,，她真的錯了嗎,？
她為什么，睡得那么沉,？
她為什么,，連續(xù)兩夜都不曾合上一眼啊,？
在這第三個夜晚的凌晨三點(diǎn)半,，她剛剛小睡了半個小時，就變得一無所有了,。
在一串紅辛辛苦苦打工三個月,，正如她對老廣所說的那樣，僅僅只是體驗(yàn)生活而已,。
僅僅只是體驗(yàn)到了,，生活的艱辛與復(fù)雜,。
僅此，而已,。
要不是去一串紅,，要不是在一串紅的樓梯口，她絕對不會認(rèn)識冼銳,，也絕對不會傷得這樣深——她不應(yīng)該去一串紅的,。
冼銳讓小王送她到西昌。
難道,，他已經(jīng)看到了她的恍惚,，怕她出意外？
難道,，他是預(yù)言家,？
難道，從相識的那一天起,，他的所有的舉動都是對的,？
他已經(jīng)在江湖上，練手了那么多年,。
而她,，卻還未出道。
難道,，他所說的一切的一切,，都是對的？
只是她道行太淺,，明白不了。
難道,，真的完完全全如他所說,，不是我不跟你說話，而是我所說的,，你聽不懂,？
一個人的成長，一個人的成熟,，到底要經(jīng)歷些什么,，是不是很難很難？
難得讓冼銳看見她這個樣子,，都開始懷疑,，如此有才的他，都沒有辦法把她教會,。
那么,，他的成長,，他的成熟，是不是也經(jīng)歷了,，她所不知道的,，挖心的痛？
而她現(xiàn)在所明白的這些,，都是生活教給她的,，透徹的痛。
在這里,，她可以默默地自己承受,，自己獨(dú)自把它吞下。
而在冼銳的身邊,，她恐怕要鬧翻天了,。
她會一味地責(zé)怪他，而自己卻不知悔改,。
他是對的,，除了生活可以教會她，沒有人可以做她,，這么厲害的老師,。
那她就不要怪，不該去一串紅了,。
如果不去,，她整天縮在家里，那么,，連這些,，她也不會明白。
而她現(xiàn)在都19歲了,，她始終是要長大的,，她不可能永遠(yuǎn)地生活在，那個把她保護(hù)得很好的玻璃罩里,。
在她的身旁,，還殘留著一個塑料袋，里面有冼銳給她買的皮包和幾本書,。
看著那皮包,，湘瀟的心中更加難言，也有些不明白,，小偷為什么不偷走,，這個精致的皮包呢？
難道小偷也知道，把這個包留下,，每當(dāng)以后睹物思人的時候,，她會痛得更深，悟得更深,？
沒有經(jīng)歷過生活的難,，誰會去做小偷呢？
其實(shí)不是的,，他們可能是剛剛把包偷走,，她就醒了。
如果要再偷走那個皮包,，那需要等待合適的時機(jī),，第二次出手。
冼銳說,，這世界上,，像她這樣的女孩子，不多了,。
真的是,。
又有幾個人像她一樣，生活在簡單而寧靜的小鎮(zhèn),，既不用像農(nóng)村里那樣日曬雨淋地在田間勞作,，又不用像城市里的生活那樣復(fù)雜。
剛剛從學(xué)校出來,，又讀了幾本自以為是的書,，滿腦子幻想呢？
睹物思人,，她又憶起了,，那不堪回首的昨夜之事。
前夜西昌,，昨夜昆明,，今夜又西昌。
這是夢嗎,？
黎明終于來到。
旭日東升,，陽光金燦燦地灑到了候車室門口,。
又是差不多一夜未眠的湘瀟，拖著疲憊的身子,，向?qū)W校一步一步地走去,。
每走一步，傷痛的心，都滴下一滴鮮紅的血,。
她走過了地下道，也走過了那條新建成不久的,，寬闊的大街,，還有人聲鼎沸的農(nóng)貿(mào)市場。
街上有那么那么多的人,，每個人的經(jīng)歷,，也一定一定不同。
但是不管經(jīng)歷了什么,，他們的臉上,，都掛著笑。
以前,，她會覺得每一個人都很幸福,，就只有她失去了父親，很不幸,。
而現(xiàn)在,，她覺得,，他們可能,，已經(jīng)把痛苦，吞在肚子里了,。
要生活,，就必須面帶微笑。
不然,，很多人都會,，像昨夜那個瘋子一樣，去搖撼候車室的大門了,。
她在心底吶喊：如果經(jīng)歷過生活的千辛萬苦，卻不成瘋子,，不做小偷,，那種人，才是最厲害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