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家女婿呢?”林媽媽倒提著把園藝剪刀,一個勁朝著夏淺榆的背后張望,“他沒跟你一-起回來嗎?”
夏淺榆經(jīng)過出租車一路,,心里的氣已經(jīng)消了,。她也給自己突如其來的怒火找到了理由:她想看婚紗照,李由不想看,無形中就先輸了對方一籌。夏淺榆是個處處要強(qiáng)的人,凡事都要贏,,李由如果對她冷淡,她便要對對方更冷淡,。
從這個方面來看,,李由對她的看法沒有錯,象牙塔里剛出來的孩子,,對這個世界還抱有了一定程度的天真,,她豪門千金的身份也給了她這份任性妄為的底氣。不是所有事情都能分出高低的,,譬如感情,,還有許多事情。
總有一天她會明白的,。
總之夏淺榆現(xiàn)在已經(jīng)將自己完全從剛結(jié)婚的情侶角色里摘出來了,,所以對夏媽媽這個明顯別有用意的問題采取了忽略的態(tài)度,她手指漫不經(jīng)心地勾著包的鏈子,,目不斜視地朝門口走去,。
夏媽媽:“站住。”
夏淺榆一腳進(jìn)了門,。
夏媽媽:“”
她把園藝剪刀丟了,,緊隨其后進(jìn)了家門。
“我跟你說話你怎么不理我呢?”夏媽媽問道,。夏媽媽看起來相當(dāng)年輕,,實際年齡也不多,四十出點兒頭,,未出嫁前就是被家里人捧在手掌心寵著,,嫁到夫家后依舊是受盡丈夫和女兒的寵愛--雖然夏淺榆是被迫的,她是家里食物鏈最底層,,她不順著她媽就會被夏爸爸苦口婆心教育一番,。
夏爸爸和夏媽媽的嘮叨如出一轍,只是他的嘮叨兼具理性和感性,,副業(yè)是演說家,,尤其會鼓動人,,每次夏淺榆打定主意絕不屈服,,就會被夏爸爸雙管齊下忽悠得一愣一愣,然后發(fā)自內(nèi)心的深省,。
這么多年,,夏淺榆就生活在兩個碎嘴子包圍在身邊的水深火熱中。好在現(xiàn)在那個高明的碎嘴子出差談生意了,,只留下一個夏淺榆已經(jīng)產(chǎn)生免疫力的低級碎嘴子,。
“我沒聽見呢?!毕臏\榆故作驚訝地回答她媽,,她媽又沒有她的耳朵,她說沒聽到就是沒聽到,。
“我女婿呢?”夏媽媽追問道,。
“你還有女婿了?你女婿誰啊,我怎么不知道?”林閱微游刃有余地應(yīng)對著夏媽媽,,把包丟在沙發(fā)上,,從冰箱里拿了瓶飲料出來,坐在沙發(fā)上,,桌上都是茶具的小杯子,唯一的一個水杯里裝了水,,廚房離太遠(yuǎn),,她懶得再起來,便探身拿過了茶幾上的一只高腳杯--估計是她媽放在這里的,,打算喝點兒小酒,不過現(xiàn)在是她的了,,夏淺榆將青檸汁倒了進(jìn)去,,一直倒到快持平杯面。
夏媽媽輕喝她:“你還有沒有一點禮儀了?”
“我渴死了,,待會兒再說,。”夏淺榆端起杯子灌了大半杯下去,,才長長舒了口氣,看起來十分放松的樣子,,一邊眉毛挑出放誕不羈的弧度,說,,“在家還講什么禮儀,,上次我看到爸用高腳杯喝牛奶了,,你怎么不罵他?”
夏媽媽少了這一個嘮叨點,,噎了一下,很快就找到了另一個突破點,,她抬腳輕輕踢了踢夏淺榆吊兒郎當(dāng)?shù)鼗斡浦男⊥榷?“站沒站相,,坐沒坐相?!?p> 夏淺榆:“關(guān)于這方面,,我可是完美繼承了我爸的,他上次直接躺下了,。”
夏媽媽:“她那是躺,,你這是躺嗎?你爸躺也躺得英明神武”
夏淺榆立馬躺下了,一秒鐘都不帶猶豫的,。
“媽,你知道什么叫言傳身教嗎?你有空說我,,不如現(xiàn)在去說我爸,,誰讓他在我面前沒開個好頭,我最會有樣學(xué)樣了,。”
夏媽媽:“你一-”
夏淺榆吹了吹自己修整得圓潤整齊的指甲,,沒和她媽一樣做美甲,,她不喜歡那個,,輕描淡寫地對她媽表示了蔑視:“行了媽,,你幾斤幾兩我能不知道嗎?就能夠趁著我不備對我實行點兒遠(yuǎn)程打擊,,爸一不在家你就是那拔了牙齒的菜花蛇,,對我一點兒威脅沒有,?!?p> 夏媽媽給她懟得直翻白眼。
夏淺榆把剩下的青檸汁喝了,,站起來,打量她一眼,,點評道:“演技仍舊沒有精進(jìn),就您這樣兒的,,得虧是沒進(jìn)軍演藝圈,,否則那金掃帚獎就是給你準(zhǔn)備的,。
夏淺榆拍了拍夏媽媽的肩膀:“省省力氣,等我爸回來的,,你再大展神威?!?p> 說罷轉(zhuǎn)身就要上樓,夏媽媽從后一把抱住她,。
夏淺榆嚇了一跳:“不帶物理攻擊的啊,說好了要堂堂正正地一決高下,?!?p> 夏媽媽深吸口氣,,醞釀感情片刻,,垂淚欲泣:“你爸不愛我就算了,,現(xiàn)在連你都對我這樣,,我說什么了,,你就句句頂嘴,,我不要活了,?!?p> 夏淺榆指尖探出去,,在她睫毛上點了點,果然感覺到了一點濕潤,,心下大為驚訝:究竟發(fā)生了什么,,讓她媽這么一個演技毒瘤一日千里?!
不過事實是夏淺榆確實無法抵擋夏媽媽的淚水攻擊,,當(dāng)即坐了下來,,給她抽紙巾擦眼淚,并且做出了一切隨你處置的態(tài)度,。
夏媽媽邊抽泣邊道:“我女婿呢?”
夏淺榆不想說這個,但是夏媽媽用她那雙淚眼朦朧的眼睛一看她,她就一秒鐘失去了抵抗能力,,老老實實回答道:“不知道,,拍完婚紗照我就回家里來了,,他可能也回自己家了吧,。”
夏媽媽:“你不問他嗎?”
夏淺榆大感荒謬:“我問他干什么呀,,我和他又不熟,,你不會忘了我和他才認(rèn)識兩天吧?!?p> 夏媽媽:“兩天怎么了?小由長得那么好看,,我就不信你不動心,,當(dāng)年我和你爸就是一見鐘情,,還不是走到現(xiàn)在這步了?!?p> 夏媽媽眼淚說著說著又下來了,演技可以說是非常地爐火純青了!
夏淺榆對她媽演技的飆升速度感到了一絲驚恐,,照這么下去,,她豈不是在她媽面前毫無還手之力了?
夏淺榆:“他長得好看我就長得不好看了?憑什么我動心他不動心?”
夏媽媽眼睛一亮,,說:“這是你說的,只要他動心了你就動心?”
夏淺榆:“”
不是,,她說什么了,怎么就她說的了,。
夏淺榆:“我不是我沒有,我警告你,,冉青青同志,,你別給我添油加醋啊,尤其是你敢在李由面前說三道四,,別怪我和你翻臉!”
夏媽媽醍醐灌頂:“對啊,,我可以去告訴小李,。”
夏淺榆:“”她不該提醒她媽的,,但是為什么心里突然升起”了一絲奇怪的,,微妙的期待。
“總之”夏淺榆眼睛往別處瞟,,“總之,,你不許說這個,,我鄭重鄭重鄭重地警告你?!?p> 夏媽媽此時卻是悄然發(fā)現(xiàn)了一絲不對勁,,夏淺榆是她親生的女兒,從小到大什么事情瞞得過她,,她現(xiàn)在這副樣子,怎么看怎么像是欲蓋彌彰,,難道
夏媽媽又驚又喜,,不會吧?這么快就有進(jìn)展了?
夏媽媽說要告訴李由那句話原本是開玩笑逗她的,現(xiàn)在她改變了主意,,不如就試試看,,正好試探一下對方的態(tài)度。
對于李由,,夏媽媽確實是不熟,,包括李由的母親,先李夫人,她都不是很熟悉,,先李夫人深入簡出,,她只見過幾次,其中一次還包括她救了夏淺榆的命,,但是她給人的印象太深刻了,在夏媽媽的記憶里是一個美好得不似凡人的女子,。
在她病故后,,她的丈夫李槐火速娶了新歡----這個新歡的兒子甚至比李由大上幾歲,,旁人或者大跌眼鏡,,或者將這風(fēng)流韻事當(dāng)作茶余飯后的談資,夏媽媽只覺得憤怒,,她甚至產(chǎn)生了一個可怖的猜測:會不會李槐為了另娶新歡,抑或是賀松君---李槐的現(xiàn)任妻子為了坐上李夫人的位置,,更甚者是兩人聯(lián)手,謀害了李由的母親,。
她都如此生氣,,更別說是先李夫人的兒子李由了,聽傳聞?wù)f他不吃不喝不睡守了靈堂三天三夜,,之后好似接受了現(xiàn)實似的,。先李夫人很少見人,,不知道父母是何人,,也從未聽說她有閨中密友,,最后連死都無人為她討一個公道,,李由是她唯一的兒子,也是唯一能夠名正言順查清事情真相的人,,但是他剛剛回國,,家中鳩占鵲巢,獨木難支,,連自身都難保,,更遑論找出真相,,并且拿回他應(yīng)得的東西,。
夏媽媽自詡是先李夫人生前的朋友,,即便在對方心里可能不這么認(rèn)為,。是夏媽媽主動聯(lián)系上了李由,,說愿意幫助他,一開始李由還不相信她,,她第一次約對方出來見面的時候亦是滿臉的防備,逐步接觸下來才讓李由慢慢放下了戒心。與此同時,,夏媽媽也在觀察著他,,想看穿他真正的想法,。
最后二人坦誠相對,,夏媽媽也向他正式提出了建議。
那是在一個午后的咖啡廳,,小提琴手閉著眼睛,,婉轉(zhuǎn)拉出舒緩悠揚(yáng)的旋律,。
“我打算讓你和我的女兒結(jié)婚,有了夏家的支持,,足以讓你在李家站穩(wěn)腳跟,。”夏媽媽十指交叉,撐在桌沿,,“當(dāng)然不是真的結(jié)婚,,只是契約,。只要你找到真相,,拿到你想要的,就立刻和平解除婚約,。如果五年內(nèi)你仍舊沒有做到,那么婚約也解除?!?p> 夏媽媽不能拿夏淺榆更多的青春去做賭注。
她面前的李由沒有讓她失望,沒有回答好不好,,而是先問道:“那么夏小姐的意愿呢?”
夏媽媽:“她已經(jīng)同意了,?!?p> 李由眉眼垂下片刻,捻著佛珠的手指自始至終保持著同一個速率,,稍后,,他抬起頭,說:“好,,我答應(yīng),。如果夏小姐有額外的要求,,隨時加上,只要不太過分,,我都可以答應(yīng),?!?p> 夏媽媽:“具體的條例我們可以以后再談?!?p> 她將視線落在了年輕男人的珠串上,目光里流露出懷念的神色,,輕輕地伸了手,又意識到這樣似乎有些失禮,,收了回來,,用征詢的語氣小心翼翼地問道:“這串佛珠,可以給我看看嗎?”
李由面露猶豫,。
夏媽媽:“沒事兒,我不是非要看的,。”
李由卻在此時,,將幾乎從不離手的佛珠串遞了過去:“沒關(guān)系,,阿姨要看便看吧?!?p> 夏媽媽手指細(xì)心撫著珠粒上只有摸上去才能清晰感覺到的經(jīng)文,指尖微微地顫動著,,她眼睛里飛快地涌起了一層薄薄的淚霧,低聲說:“這是”
“是我母親的遺物,?!崩钣烧f,,“若我母親泉下有知,知道還有人記掛著她,,定會開心的?!?p> 商人最是能看人下碟,,李由回國以來,就只有夏媽媽一個人聯(lián)系過他,,表示過哀痛以及想要伸出援手。不過他媽媽本來就沒什么朋友,,平時的生活除了李槐和李由,,其他人都不在她的眼睛里。有時候李由甚至?xí)a(chǎn)生一種錯覺,,他媽媽什么都不在乎,包括他的丈夫和兒子,。但是李宅里,人人都喜歡她,,就像是夏媽媽說的那樣,,因為她確實太美好了,,不像是凡間的人,。只是看著,,所有見到她的人就生不出厭棄的心思。
夏媽媽很快就將佛珠還了回來,,手指抹了抹眼角:“失禮了?!?p> 李由戴好珠串,朝她輕輕搖頭,,示意沒關(guān)系,。
夏媽媽說:“那我去給你們安排婚禮了,。”
李由不卑不亢道:“有勞冉阿姨,。”
這就是所有事情的起源,,可以說沒有夏媽媽,這二人八竿子都打不到一塊兒去,。
夏媽媽閉了閉眼,,捏著鼻梁長嘆了一口氣,。
夏淺榆道:“你又想仙女姐姐了?”
夏媽媽嘆氣的原因有很多,但是近幾個月來,,每一次嘆氣,都是同一個原因,,因為已經(jīng)病故的李由的母親。
夏媽媽一想起來這件事就心情沉重,,懶得跟夏淺榆計較,“就你能,,回你的房間去,?!?p> 夏淺榆從果盤里抄起一一個蘋果,拿在手上,,她出言無忌,滿嘴跑火車:“媽,,你這么喜歡仙女姐姐,,連她過世了一天都能為她嘆三四次氣,還不惜跟我爸吵架,,把自家親女兒嫁給她女兒,,你不會是愛上人家了吧?”
夏媽媽和她大眼瞪小眼,,半晌沒吭聲。
夏淺榆不由得張大嘴,,手里的蘋果撲通滾到了客廳地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