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說到了家宴這日,靈犀收拾妥帖看到時間還早,,便打算先到園子里逛了一圈,,再往竹舍來找沈筠,好一同赴宴,,豈料途中路過一片假山時,聽得山壁后有女子嚶嚶的哭聲,,旁邊似還有人勸解道:“快別哭了,,你昨日便沖撞了沈奉儀,幸而她是個不愛計較的,,這要換成別人,,此時我們怕就不是這樣說話了?!?p> 那哭泣的女子道,;“我也知道宮里的規(guī)矩,當(dāng)著主上的面無故落淚是大不敬,,可我母親的病一日重似一日,,家里卻一直拿不出錢來給她看,我心中實在焦急,,忍不住就...”
靈犀聽到此處,,本欲叫芷蘿與她些銀錢,可轉(zhuǎn)念一想,,又覺得此時出現(xiàn)反而不太妥當(dāng),,心道不如過了今日再找人去打聽打聽,幫她一把就是了,,便帶著芷蘿悄悄繞道走了,。
快到竹舍門口時,卻見培竹一陣風(fēng)似的跑了出來,,在門邊不遠處遇上一個掃地的內(nèi)侍,,還拉著人家問,看到海棠沒有,。這時見靈犀她們過來,,忙上前行禮,靈犀便問他:“海棠是誰啊,,你找她做什么,?”
“回稟郡君,海棠是趙良娣院中負責(zé)灑掃的小丫鬟,,與小人同鄉(xiāng),,奉儀讓找她回去幫忙剝筍子?!?p> “哦哦,,那你快去吧,。”靈犀答著,,心中卻道,,這剝筍子又是個什么典故,況且,,她平白無故的,,怎么又想起去招惹趙悅,。
她想著想著便已進到院中,,看到廊下果然堆了不少帶殼的鮮筍,走到內(nèi)室,,見落英正在給沈筠綰發(fā),。本想問她怎么想起來要找人剝筍子,沈筠卻先開了口,,讓她幫忙選步搖,,她便認認真真幫她選起步搖來,一時也就忘了前事,。
卻說培竹根據(jù)宮人的指引,,很快在假山后找到了海棠,彼時她經(jīng)人勸說,,已經(jīng)收住了淚,,正獨自往假山外走。培竹一見她,,伸手便拉著她邊走邊道:“快快快,,沈奉儀讓你去她院中剝筍子呢?!蹦呛L穆犃瞬挥尚捏@,,暗道沈奉儀怎么突然讓她去剝筍子,該不會是昨日沖撞了她,,她表面不作計較,,實際過后再變著法兒的折騰她吧。然而自己一介奴仆,,無論主上讓干什么,,也都只能從命,因此只得乖乖跟著他往竹舍來,。
其實培竹也在疑惑,,這沈奉儀到底是什么意思。
原來,,昨日沈筠和落英剛從外面回來,,便說想坐在廊下喝會兒茶,,他過來幫忙布置案幾茶具時,就聽落英道:“剛才那個叫海棠的小丫鬟哭得倒傷心,,也不知是遇到了什么事,。只是不該當(dāng)著您的面了,還不停掉眼淚,,多晦氣,。”
沈筠卻道:“誰還沒點傷心事呢,,再說人家本來自己躲在角落里哭,,是我們自己亂逛撞上的,也怪不了她,?!?p> 培竹聽到此處便忍不住道:“落英姐姐說的海棠,小人認識,,聽說她母親生了重病,,家里卻無錢醫(yī)治,大概是急的,,還請奉儀不要見怪,。”
沈筠聽了,,若有所思地“嗯”了一聲,,便沒有再說什么,培竹也以為,,依她的性子,,這事就算了了。誰知第二天一早,,她就一迭聲吩咐他把竹舍中的筍子多挖些出來,,待他挖了不少筍子后,又點名讓他去找海棠來幫忙剝,,倒鬧得他也有些糊涂了,,卻還是依言找到海棠,帶她回了竹舍,。
這邊靈犀正跟沈筠閑聊,,就見培竹領(lǐng)著個小丫鬟進來了,兩人行過禮,,靈犀見那小丫鬟眼睛紅紅腫腫的,,沒來由地就想到了方才聽到的那段哭訴。
此時卻聽沈筠道,“行了,,那就快去剝吧,。”那小丫鬟便坐到廊下,,老老實實剝筍子去了,。
靈犀是個大大咧咧的性子,對這些事向來也不上心,,便也沒再往下想,,又和沈筠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起了閑話,等到二人準(zhǔn)備出發(fā)赴宴時,,那小丫鬟才將筍子都剝完,,被落英領(lǐng)著進來復(fù)命。
沈筠聽她說筍子都剝完了,,便點點頭,,隨手將案幾上的一個袋子遞給落英,,落英接過來,,放到那丫鬟手中,那丫鬟雙手捧著袋子,,表情有些吃驚,,靈犀倒是看得清楚,那袋子鼓鼓的,,銀錢應(yīng)當(dāng)不少,。
沈筠笑道:“今日來幫我剝筍子辛苦了,只是還要勞煩你件事,,我的胭脂快用完了,,因用不慣宮里配發(fā)的,想托你出去幫我采辦兩盒,,你放心,,我已讓落英跟你的管教嫫嫫說過了,許你三天的假,,你買完胭脂剩下的錢,,就當(dāng)作我的酬謝吧?!?p> 說完,,就讓落英領(lǐng)著還在震驚當(dāng)中的小丫鬟出去了。
靈犀原本有些不明白,,那袋子錢大概夠買一車筍子,,一箱子胭脂了,沈筠雖素來優(yōu)待仆從,卻也不至于出手如此闊綽,。不過聰明如她,,很快便想通了其中關(guān)節(jié)。便笑著問沈筠,,“我知道你心思曲折,,卻怎么連做善事也做地拐彎抹角的?!?p> 沈筠奇道:“你是如何知曉的,?培竹說的嗎?”
“所以說無巧不成書呢,,”靈犀感嘆過后,,便把在假山后聽到她哭訴的事與沈筠說了,又道:“你若可憐她,,直接與她些銀錢便罷了,,何苦費這些事呢?”
“你也知道,,她是趙悅院中的人,,若是二位殿下直接賞她那么些銀錢,別人自然不會說什么,,可我這樣的身份,,總有收買人心之嫌,說不定又會平白生出些口舌來,。再者,,你與她銀錢,她卻不能出宮,,只能托人轉(zhuǎn)交,,等落到她母親手里,還能剩多少卻也難說,。不若尋個由頭讓她自己帶回去,,還能順便在母親面前盡兩天孝?!鄙蝮拚f著,,見落英回來,便吩咐她讓培竹把剝好的筍子都送到膳房,,又道:“還有就是,,這些終歸算是她辛苦勞作所得,自己拿著也安心,,旁人也不至于如何眼紅,?!?p> 靈犀聽罷嘆道:“怪不得總那么瘦瘦小小的,都長心了,?!?p> 沈筠聞言笑而不語,又見時辰不早了,,二人便相攜著赴宴去了,。
等到了席間,見趙悅趾高氣昂地坐著,,靈犀低聲道:“你看她面色紅潤,,精神抖擻,哪里有半點難受的樣子,,可見平日里都是裝的,。”
沈筠道了句:“你少胡說,?!北闩c她分開坐了。
眾人此時也陸續(xù)到了,,不多時東宮與太子妃也到了,,大家敘過禮便各自回座宴飲,沈筠向來覺得這種場合無甚意趣,,便百無聊賴地自斟自酌,,正喝得盡興,拿手支著頭神游太虛時,,卻聽蕭琮道。
“今日難得如此高興,,本宮忽然想聽些小曲,。”
太子妃聞言,,便吩咐人去叫歌姬,,卻被蕭琮攔下。
只見他意味不明地笑了一笑:“她們唱的都聽膩了,,”說著又喚了聲:“驪姬,。”
那驪姬忽然被蕭琮親自點名,,本來激動之情難以自抑,,上前就要行禮,卻聽蕭琮繼續(xù)道:“本宮聽聞你素日愛唱小曲,,今日便由你來給大家唱點新鮮的吧,。”
那驪姬霎時臉色慘白,卻不得不拜倒在地:“妾...遵命,?!?p> 蕭琮也不叫她起,只自顧自說道:“不過這庭中聽曲也是無趣,,必要隔著水音才有意思,,本宮已命人將水月臺那邊布置妥當(dāng),諸卿一同前往欣賞吧,?!?p> 眾人聞言,面面相覷,,卻見蕭琮已從坐席上下來,,走到沈筠面前,向她伸出一只手,,眉目含笑,。沈筠大概是喝得有些醉了,只覺得他笑得真好看,,便也把一只手搭在他手里,,糊里糊涂地被他牽著往水月臺去了。
眾人也只得跟著往水月臺走,,高啟年也忙趕上來,,路過驪姬身邊,見她還在地上跪著發(fā)愣,,輕哼了一聲道:“驪娘子,,快走吧,都等著您呢,?!?p> 待到了水邊一看,那圓臺上已滿滿壘了一層冰磚,,冰磚上鋪了一塊半舊氈子,,內(nèi)侍門將驪姬往那氈子上一扔,便劃著船走了,。
那驪姬見對岸眾人都靜靜等著,,只得開口唱來,卻不知是害怕還是凍的,,一直哆嗦著,,唱得曲不成曲,調(diào)不成調(diào),。
蕭琮卻饒有興致地一手拉著沈筠,,一手把玩著一枚玉扳指,,任她唱了一曲又一曲,沈筠此時被風(fēng)一吹,,人倒是清醒了些,,見驪姬的樣子,只覺得她可憐,,但也知道蕭琮是為自己出氣,,不忍拂他的意,便一直沉默地看著,,倒是趙悅,,雖也覺得驪姬是活該,但念著她平日里的殷勤,,終究有些不忍,,便拉了拉李靜宜的衣袖,靜宜這才嘆了口氣道:“殿下,,罷了吧,,唱得也不好聽,讓她下來吧,?!?p> 蕭琮卻道:“是嗎?怎么本宮覺得新鮮有趣,?!币渺o宜說不出話。
此時沈筠卻對他耳語道:“罷了,,有什么氣此時也出盡了,,殿下何苦拂太子妃的面子?!?p> 蕭琮聽了,,這才站起身道:“不過既然太子妃覺得不怎么樣,那今天就到這兒吧,,不過本宮希望諸卿都幫驪姬記住,今后說話做事之前,,過過腦子,,不要辜負了太子妃的寬仁,也不要再來挑戰(zhàn)本宮的耐心,?!?p> 言畢,拉著沈筠便走了,,眾人只得行禮恭送,,見他們走遠了,,靜宜正欲讓內(nèi)侍去將驪姬接過來,卻聽高啟年道:“東宮的意思,,驪娘子不是會水嗎,?讓她自己游過來就好了?!庇謱蓚€駕船的內(nèi)侍道:“你們兩個去看著,,別鬧出人命來就行?!边@才對眾人拱了拱手,,趕著往蕭琮他們那邊去了。
李靜宜嘆了口氣,,卻聽趙悅道:“罷了吧,,殿下跟妾都盡心了,這些都是她自己找的,。只是吃些苦頭而已,,也并沒將她怎樣?!?p> 此時蕭琮牽著沈筠沒走多遠,,便見她走路有些搖晃,知她是有些醉了,,笑道:“你今日怎么喝這么多,?”言畢又讓高啟年去傳轎輦,卻被沈筠攔下了,,便微微皺了眉道:“這次你不會要跟我講什么卻輦之德的典故了吧,。”
沈筠笑道,,“什么卻輦不卻輦呀,,你又不是皇帝,我也不是婕妤,,不相干,,就是想讓你陪我走走?!闭f著伸手來拂他的額,,“雖然你憂國憂民的樣子也很好看,但我還是更喜歡看你笑,?!?p> 蕭琮將她的手握住,笑道:“還真是有些醉了,。罷了,,就陪你走走,,醒醒酒吧?!?p> 誰知兩人一路回到竹舍,,洗漱完畢,沈筠又讓落英將之前剩的那半瓶葡萄酒取了來,。
蕭琮道:“怎么還要喝,,回頭真醉了?!?p> 沈筠抱著酒壺道:“勸君莫拒杯,,春風(fēng)笑人來?!?p> 蕭琮無奈一笑:“好好好,,不拒杯,不拒杯,,早看出來了,,你是真的愛喝酒?!?p> “何以解憂,,唯有杜康。人生太苦了,,不借美酒澆一澆心中塊壘,,怎么熬得下去?!币娛掔櫭?,她卻笑著斟了兩杯酒,遞了一杯與蕭琮,,道:“不過今日先是感傷,,后來是歡喜?!?p> 蕭琮無奈,,只得接過,又與她碰了碰杯,,飲了一口道:“又在感傷什么,?”
“不知道,傷離別吧,,靈犀不是要回封地了嗎。我雖明白人生終究不過數(shù)場別離,,卻還是忍不住傷懷,?!?p> “嗯,這是人之常情,,那又為何歡喜,。”
“這還用說嗎,,你這樣為我出氣,,我怎么會不歡喜?!?p> 蕭琮笑著伸手捏了捏她的臉,,“作為你的夫君,理應(yīng)如此,,倒是你,,平日不都是通情達理與世無爭的樣子嗎?怎么,,今天終于露出睚眥必報的本性了,。”
沈筠掙脫了,,笑嘻嘻地說:“外人面前多少要端著點嘛,。”
二人邊說邊喝,,不多時,,便把那半壺酒喝得見了底,蕭琮見她眼神漸漸迷離,,便哄著她把酒收了,,又將她抱起放到榻上,正想出去叫人弄些醒酒湯,,衣袖卻被扯住,。
蕭琮回頭,沈筠媚眼如絲,,順勢將手往他頸上一勾,,兩片朱唇便貼了上了他的唇,他心中不禁泛起絲絲驚喜,,床笫之事,,沈筠多是羞澀的,從未如此熱情,,自己哪經(jīng)得起她這樣撩撥,,于是與她纏綿了一夜。
次日醒來時,,沈筠憶起自己的行止,,羞得將頭蒙在被子里,,蕭琮摟過她道:“這有什么好羞的,夫妻間就是如此,?!贝藭r高啟年在外間道:“殿下,該起了,,一會兒還要與幾位大人議事呢,。”
蕭琮應(yīng)了,,對沈筠嘆道:“我今日事情太多,,不能回來陪你了,你再睡會兒吧,,睡醒了多去陪陪靈犀,。”
說完,,便由仆婢服侍著梳洗,,過后便匆匆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