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慧感受著腹部的傳來的陣痛,,卻絲毫沒有感受到新生的喜悅,,她知道,外面早已備好了鴆酒,,等她的孩子一出生,,那些人就會把它端進來,,盡數(shù)灌入她口中。想到此處,,她不禁自嘲一笑,,人人都道今上仁厚,卻不知龍之逆鱗,,不可觸犯,,自己偏偏就鬼迷了心竅,跑去動了那個絕不能動的人,。
其實,,這一切早就可以預見了吧。
彼時,,她不過是個叫“慧兒”的小丫鬟,,初初入宮,因著遠嫁回鶻的永樂公主即將返京,,今上決定將昔日的東宮賜給她作公主府,,所以她們這批宮婢,便被分派到東宮各處伺候,,她當時被分到了梅園,,負責園中灑掃,某日干完了活,,覺得天色還早,,便獨自溜出去玩耍,行至旁邊的一處院落,,卻見大門虛掩,,忍不住推門向里面望去,但見院中翠竹掩映,,且掛了滿滿一院的紅綾布,,只是空無一人,好奇心便更盛了,,抬腳向院內(nèi)走去,,邊走邊壯著膽子問:“有人嗎?”一連問了數(shù)聲,,才見自廊角摸出了個瞎眼的內(nèi)侍,,神情激動萬分,聲音也發(fā)著顫,,高呼道:“娘娘,?是娘娘嗎?娘娘您回來了嗎,?”嚇得她趕緊跑了出來,,也不敢再在附近逗留,直接回了梅園,。
此時,,有個宮婢扶著那個瞎眼內(nèi)侍追了出來,卻不見有人,,那宮婢便道:“培竹大哥,,想是您聽岔了吧,這也沒人呀,?!?p> 培竹急道:“我聽得真真切切,就是娘娘的聲音,,絕不會錯的,。”
那宮婢只得柔聲安撫他道:“您別急您別急,,那我們再到附近找找吧,。”
培竹卻忽然嘆了口氣道:“算了,,海棠,,也許是我的幻覺,。娘娘若回來了,怎會躲著不見大家,?!?p> 海棠聞言,一時也不知如何回答,,她的這位同鄉(xiāng),,當年宮變時,為了護送太子側(cè)妃去虎賁軍大營,,自己引開了追兵,,待再被人找到時,身受重傷,,眼也瞎了,,陛下命人盡力醫(yī)治,才撿回一條命,,可如今,,也是黃泉路近,因此請了恩旨,,由她陪著到竹舍故地重游一番,,也全了他與他主上的情。
此時培竹又道:“罷了,,走吧,,走吧...”
卻說慧兒回到梅園,連喝了幾杯水,,才稍稍定住驚,,不由得將剛才的事細細思索了一遍,對那處院落的好奇心就更盛了,。卻也不敢貿(mào)然入內(nèi),,因此一有機會,便向年紀大的宮人打聽,,漸漸知道,,原來那竹舍之中曾住過的那位“沈娘娘”,就是從前的太子嬪,,如今的辰妃殿下,。
太子嬪抱琴投水的事不是什么秘辛,辰妃殿下的蒹葭殿為什么空著,,大家也都心知肚明,,那慧兒又聯(lián)想到瞎眼內(nèi)侍的態(tài)度,心中一動,便趁無人時,,又摸進了竹舍幾次,,將里面的一應(yīng)物品都翻出來細細觀看,看過之后仍舊放回原處,,因此也無人發(fā)現(xiàn),。
在她最后一次離開前,,抬眼望了望居室門上篆著“聽風”二字的牌匾,,心中一個大膽的計劃,便形成了,。
某日,,她聽說今上又要來東宮,便一早跟管教嫫嫫請了假,,沐浴更衣,,摸到竹舍內(nèi)藏著,單等蕭琮來,,不想陛下沒等到,,卻等到個來挖筍子的宮婢,可恨的是那宮婢挖到天黑卻不肯走,,還點了風燈慢吞吞剝起來,,把她給急得,卻又不敢現(xiàn)身,,就這么蜷在那里好久,,正煩躁時,今上卻來了,。
只見那宮婢見了今上,,連忙給他行禮,又解釋了自己是主動留下為辰妃打掃院落的,,今上卻似乎很不悅,,還質(zhì)問她是何目的,直到她說是辰妃曾對她有恩,,今上這才罷休,,只自己進屋哭了許久。
她看著這一切,,這才覺得自己太莽撞,,低估了今上對辰妃的感情,看來自己是選錯了地方,,幸而今日有這個宮婢,,否則...
她這么想著,等到今上哭完,帶上那宮婢走了之后,,才又悄悄摸了出來,。
看來這件事,不能操之過急,,還要想個更好的辦法才行,。
于是她等啊等,終于等到永樂公主回京,,尋了個機會,,在公主面前說了句話,見到公主的態(tài)度,,便知一切盡在掌握了,。
彼時靈犀的確驚異于她與沈筠一般無二的聲音,不禁問道:“那你姓什么,?叫什么,?”
她老老實實答:“公主可喚小人慧兒,小人未入宮前,,家中姓沈,。”
靈犀一聽,,心道,,這未免也太巧了,便也不再理她,。
誰知她也不灰心,,只有意無意地說些沈筠曾提到過的事物,弄得靈犀也疑惑了起來,,這些年,,當年東宮中人怕今上傷心,都絕口不提沈筠之事,,她一個小小宮婢,,是從哪里打聽到這些細枝末節(jié)的。待傳了她來問,,她卻只道:“小人自來了此處侍奉,,便常有個女子入夢,與小人說了這些,?!?p> 聽得靈犀也是驚疑不定,心道,,卿卿,,難道是你怕無人伴兄長終老,替他選了一個嗎?面上卻還是不動聲色,,只是冷眼旁觀,。
那慧兒卻知,自己當初摸進竹舍將沈筠所用物品所看書籍,,包括書中批注都細細揣摩過了,,自然能說得一二,只是看公主的樣子,,要想哄她牽線搭橋,,還需一件事。
于是,,她又有意無意的在靈犀面前露出對今上的癡戀之態(tài),,靈犀心思本就單純,,見得多了,,便信以為真,也因此,,有了梅園中的驚鴻一面,。
之后,在所有人眼中,,她就是那個“新歡”,,那個可以替代辰妃的女子,只有她自己知道,,今上喜歡閉著眼聽她說話,,即便他睜開眼,眼中看到的,,也不是自己,。
但那又有什么所謂,只要恩寵不斷,,她就能屹立不倒,,就再也不用做回那個誰都可以踩上一腳的小小宮婢。
然而蕭琮是那樣一個人,,又因著沈筠的原因,,對她格外溫存,試問幾個女子招架的住呢,,等她覺出味道的時候,,才發(fā)現(xiàn)自己早已淪陷,可也清醒地知道自己因何被溫柔以待,,所以,,她更加小心翼翼地服侍著他,從不多言多語,只做好那個影子而已,。
但人始終是人,,再小心也難免犯錯。
這日,,她送走了蕭琮,,才見他的香囊忘在了榻上,因此拿過來看了一圈,,覺得它實在太舊了,,又將里面的香倒出來聞了聞,也都沒什么味道了,,因此將它們隨手往炭盆里一扔,,準備親手再為他做一個。
誰知蕭琮出了殿門,,才發(fā)現(xiàn)竟把沈筠從前給他做的香囊落下了,,趕緊折回去取,剛進來就見到這一幕,,想來救,,卻已來不及了,氣得他反手一個耳光將她扇到地上,,之后,,便拂袖而去。
她坐在地上懵了許久,,這才反應(yīng)過來,,這其貌不揚的香囊,多半又是那位辰妃殿下的杰作吧,,她好恨,,恨到淚水沾濕了衣襟,指甲嵌入了皮肉,,可心越痛,,思緒卻越清晰,哭過之后便來到案前,,提筆給靈犀寫了封書信,,信上將今日之事一五一十說了,又問她可有安撫陛下之法,。
彼時艾尼瓦爾早已追到公主府中,,看了信,譏諷一笑道:“她不是老說卿卿要入她的夢嗎,?這回怎么不讓她教教自己,?!?p> 彼時靈犀還在生他的氣,因此并不理他,,自去尋出沈筠當初親筆所書歲寒香方,,又尋了塊相似的緞子,讓送信的人給沈慧帶了回去,。
沈慧當夜,,便仿制出一個香囊,脫簪跣足,,捧到蕭琮面前,,蕭琮見了,卻只是拿起來看了看,,又冷笑著扔回給她,,自走到一邊坐下。
沈慧無法,,哀哀哭了起來,,邊哭邊道:“陛下定是厭煩妾了?!?p> 蕭琮原本不想理她,,聽到這一句,卻被牽動了心腸,。
彼時,曾有個一模一樣的聲音說過:“看來殿下是厭煩妾了,?!?p> 他不禁失神,喃喃道:“沒有厭煩你,,一輩子也不會厭煩你...”
那沈慧聽了,,先是一愣,隨即撲到他懷中,,又哭又笑:“這可是陛下自己說的,。”
他聽著她的聲音,,只覺得恍惚,,別的事,也就不想再糾纏了,。
過了些時日,,靈犀來晉見時,見他還是用的舊香囊,,隨口道了句:“慧婕妤沒給陛下做新的嗎,?”
蕭琮一聽,,便知道了前因后果,他原本還在想,,沈慧是如何得到那香方的,,原來是靈犀,也對,,他早該想到才是,,因此打開手邊的一個木匣子,取出那張香方,,又看了一遍,,問道:“你怎么會有這個?卿卿給你的嗎,?”
靈犀道:“嗯,,她拿來換你那塊玉的?!?p> 蕭琮聞言,,失神了片刻,道:“我也按她說的法子做過,,可總覺得做出來的味道不一樣,,之前以為自己記錯了,可...明明就是這樣的啊...”
靈犀沉默半晌,,開口道:“也許,,這制香也如燒菜,同樣的材料,,同樣的方法步驟,,做出來的味道,還是會不一樣吧,?!?p> 蕭琮聞言,又是一陣失神,。
之后的日子,,倒也平靜,除了偶爾會有個薛二姑娘,,賀三小姐之類的人出現(xiàn),,沈慧的恩寵,依然是除開東宮原先那幾位娘娘之外的頭一份,,并且,,在被御醫(yī)確診有孕之后,直接被晉升為昭容,。
那時的她,,好得意,。
德妃的的位份,不是還一直空缺嗎,?只要她為他生下兒子,,那那個位置,不就唾手可得了嗎,?只要自己的兒子夠出色...那是不是,,還能再進一步呢?
可這一切美夢,,都被那個賤人毀了,,她為什么要回來?為什么要回來搶她的陛下,,又為什么還要帶回一個兒子,?誰知道那個小雜種是她和哪個野男人生的,竟然敢來和她肚子里的兒子搶這天下,。
不行,,絕對不行,那賤人和她的兒子,,擋了她沈慧的道,,就必須死,穆靜姝那個蠢貨,,不是也恨她恨得要死嗎,?那就借她的手去料理她好了,料理不了,,可以順手除了穆賢妃,,也是少了個威脅,料理得了,,還可以把禍水往往貴妃身上引,反正怎么樣,,得利的都只會是她沈慧,。
說到底,大家都姓沈,,憑什么她做得沈辰妃,,她就只能做慧昭容?
可是她沒想到啊,,大家口中那個遺世獨立的伊人,,竟不似她想象中那樣柔弱無能。她不爭,,不是爭不過,,是不屑爭,,也不必爭。
直到那一刻,,慧昭容才明白,,她沈筠,才是陛下眼中心中唯一的那顆星辰,,是真正的青鸞鳥,,獨一無二,一飛沖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