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禍是他兒子闖出來的,，到時候,，說不定你婆母連帶蘇家老太太都要親自上門向你爹賠不是,，哪有閑空向你討說法,。”

　　魏氏想想蘇家為兒遮丑,，免不了放下架子上門求她夫婦倆的畫面,，心底別提有多舒坦。趾高氣揚,，眼珠生在頭頂上的官婦們,，也有來求她商家婦人的一日。這樣一來,，捏住蘇家痛腳,，女兒后半生在蘇家不愁抬不起頭。

　　魏氏歪了歪身子,，靠近女兒,，噙著一抹令人膽寒的笑：“成事之后，我去你爹面前哭一哭,，趁機打發(fā)她的奶媽子,，自請去照料你表姐。她無依無靠還能指望誰,，有我在,，小賤人想尋死,，怕不能夠,。”

　　以什么理由打發(fā)沈荷乳母,，以什么理由勸沈荷聽從安排,，魏氏一肚子的話，早已經(jīng)預備好,。近日來,，最令她開心的，唯獨這一箭多雕的好事,。先料理好沈荷,，再處置清水軒的娼。婦,。

　　馮若月湊到魏氏懷里,，向娘親撒嬌道：“還是娘疼女兒，月兒將來一定好好孝順娘親,，做娘親的好女兒,。”

　　“你呀，嘴甜,，慣會哄我開心,。”魏氏摸摸女兒的頭頂,，又喚來白媽媽,，命她去取廚房灶上的蒸子鵝，這是馮若月最愛吃的一道菜,。

　　馮若月偏頭,，道：“不用去，我吃過來的,，胃里還鼓著,。”

　　“姐兒嘗一口,，哪怕看一眼也好,，夫人心疼姐兒的心骨咀兒，特意請醉仙樓老師傅做的蒸子鵝,?！卑讒寢屝χ呎f邊走到魏氏身邊，問起何時熬藥,。

　　差點把這門要緊忘了,，李家開的新藥得慢慢熬，還得用飯后再喝,，魏氏看了眼窗外天色,，告訴白媽媽快快叫廚房把藥煎上。

　　待白媽媽從廚房回來,，走到橋上正好看見一個高瘦的女子走進竹意館,，此人扎著圍裙，兩袖卷高,。是夫人所說那個,，沒根基嘴卻堅硬像盾牌的新人。她停在橋上,，琢磨著,，這個廚娘到底什么來頭。

　　“梅姐姐,?！鄙蚝慑狡痖T簾，露出半張白皙的臉,。

　　梅娘匆匆上前福身：“周媽媽上車了,，放心不下小姐你,，囑托我時時刻刻陪著小姐?！?p>　　沈荷側(cè)退一步,，示意她進到屋內(nèi)，兩人一前一后走進內(nèi)室,。

　　“不必緊張,。鄒媽媽的樣子，姐姐記下了嗎,？”沈荷淺笑著,，仿佛自己和即將來臨的風雨毫無關(guān)系。

　　梅娘點頭如小雞啄米,，能記下百來道菜譜,，記一個人的樣貌對她來說并不難。手心依然記得送出去的那包麻沸散的觸感,，這心情,，像極她和堂兄設(shè)計灌醉黃貴那晚。忐忑,、恐懼,、害怕，渾身的皮肉甭緊緊的,，不敢松懈,。

　　面前的沈小姐才十六歲，如此年輕,，如此冷靜,，冷靜到不可思議。她到現(xiàn)在還有點恍惚,，甚至想去廚房取最鋒利的刀來,，藏在沈小姐的枕頭底下,，以備不時之需,。

　　沈荷取來一袋解酒藥丸給她：“梅姐姐，這顆解酒護脾胃的藥丸,，出院門前記得吞下一顆,。”

　　梅娘想說,，自己酒量好,，別說一壇子，兩壇子也喝不倒,。但是今夜要出大事,，不能有一點閃失,，不能辜負沈小姐的信任，她還是接下了藥丸,。

　　一切安排妥當,，只待夜幕降臨。

　　沈荷推開窗,，臨面冷風,，吹得她雙目愈明，頭腦愈加清醒,。見過世間的虎豹財狼,，便不會再對虎豹存有妄想，或是仁慈,。她的背影孤絕清瘦,，像是萬里碧空落單的一只孤雁，獨身在看似寬廣的天際飛著,，沒有堪堪落腳的地方,。

　　看得梅娘莫名心酸，問為何不告訴周嬤嬤真相,，反而將其支開,。

　　“嬤嬤視我，比她的性命重要千百萬倍,。如若她知道舅母害我,，嬤嬤會不顧一切為我豁出命去的，哪怕殺人,?！鄙蚝蓾瓭恍Γ拔也荒茏寢邒呱骐U,?！?p>　　周嬤嬤對她的意義，遠遠超越了主仆,。所以她寧愿自己孤身一個,，從容布局，靜候暗夜,。

　　像被沈荷平穩(wěn)的心境所感染,，梅娘逐漸平復了心緒。

　　良善的人有福報,。這句話,，她親耳聽見沈荷說過，這會似乎懂了,，鄒媽媽是沈荷的福報,、周姨娘是,、還有她，也是,，起碼今夜非是不可,。

　　熱騰騰的蒸子鵝甫一端出，滿屋熏香都蓋不住菜色的香氣,，馮若月提箸挑揀著整只鵝最嫩的部位吃了幾口,，吃得朱唇油亮，面帶容光,。

　　“映月閣娘派人打掃好了,，今個，留在家里歇一晚,?！蔽菏系馈?p>　　“若非女兒聰明,，攛掇傻子跟他娘鬧脾氣,，今天，女兒還不能在娘這吃蒸子鵝呢,?！瘪T若月臉上沒了笑容，立即道,，“娘,，蘇夫人天天叫我去站規(guī)矩，聽一堆以夫為綱的廢話,，還諷刺我的出身,。女兒想到她那張臉，就像吃了只蒼蠅一樣惡心,?！?p>　　“還蘇夫人蘇夫人地，她是你婆母,?！蔽菏洗链僚畠旱念~頭，“媳婦和婆目,，天生不對頭,。你娘我剛剛嫁進來那會,，沒少受你祖母的氣,，說來說去，要兒媳伺候好她的兒子罷了,。不怕,，月兒,，今夜后，她還得掉過頭來奉承討好你,?！?p>　　馮若月頷首，暗自將錦書拼命掙扎哭喊的樣子對比上沈荷,，心中狂喜,。一個殘花敗柳，一個低賤的妾室,，看她還得意什么,。男人看重女子貞操，沈荷好比面前這盤殘缺不全的蒸子鵝,，沾滿別人的口水,，齊映哥哥看了，肯定覺得倒胃口,。

　　為了撇清干系,，魏氏以協(xié)助為由，調(diào)走院中一半下人,。今晚院中人通通吃酒去,，吃得爛醉。任隔壁竹意館的小賤人扯破嗓子喊救命,，她們吃醉的吃醉,，安置的安置，外面曲班子唱得火熱,，誰能聽見,？等老爺追究起來，下人們跟東家同喜同樂也是他自己說的,，橫豎是一場意外,，誰能料到？

　　竹意館的看門口狗,，也不過幾碟菜幾壇酒料理了,。扶人的，送飯菜的,，全是四司六局的人,，關(guān)起門查起來少不了扯皮混賴，無頭爛賬,，查也查不出個所以然,。

　　魏氏吃準馮泰為外甥女的名節(jié)考慮，鐵定不會報官,，最后糊涂賬糊涂理,，她再做個好人,。借刀殺了人，雙手干干凈凈,。整件事,，魏氏十拿九穩(wěn)。

　　“夫人,，蘇家婆子喝倒了,。”白媽媽報喜來了,。

　　蘇家的王媽媽對魏氏母女而言,，不論今日以后，皆是礙手礙腳的人,?？伤畹锰K夫人信賴，借此機會,，一快斬草除根,。

　　母女倆相視而笑，魏氏命令道：“找兩個人來,，抬去月兒院里,。”

　　這件事,，白媽媽另差人去做,，繼而回到內(nèi)室，在魏氏耳邊低語,。

　　魏氏看女兒,，嘲笑道：“小賤人倒是奉孝道。親舅舅過壽辰,，她一心想著死去的爹,。你爹平時花銷在她身上的金銀燕窩，全填了狗肚子,?！?p>　　馮若月撇了撇嘴，她最恨爹爹總是偏袒著沈荷,，自從沈荷來到家里,，她再也不是爹爹心目中最珍愛的女兒了。

　　“也好,，省去我的麻煩,。”魏氏轉(zhuǎn)頭看向白媽媽，交代道,，“前院開席前,，你去把隔壁那個廚娘帶過來,。那是有功勞兼有苦勞的,，賞她份薄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