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船繼續(xù)航行，穿越一個又一個曾令倍感使者擔(dān)憂的空間，假若使者依舊坐在那兒,，必定會對此感到驚訝。黑暗中的量子正透過金屬,，注視著這位幸運兒，飛船加快了速度,，時空被拉扯,，又壓縮，三年就這么過去了,。
Lee記不清醒來前的那個夢境,，它只知道那有一個夢，三年的沉睡里僅有的一個夢,，可無論它如何回憶,，都抓不起任何一個片段。當(dāng)Lee從休眠倉中起身時,，那個熟悉的身影依舊在那兒打坐，Lee覺得有些好笑,，使者竟如雕像般,，在那兒等待了三年。
“時間是相對的,，其實并不長,。”使者的背影向Lee發(fā)出了腦波,，Lee并未理會,，它只想梳理那褶皺的肌膚，以及幾乎失去力氣的身體,。使者起身,，暗黑色的倉壁頓時變得透明，“歡迎來到宇宙的心臟,！”使者張開了嘴,，那聲波將Lee嚇了一跳，那聲音竟是磁性的聲音,！Lee有些不確定,，但那振幅如此之小的聲波，它在神的夢中早已熟知,。
“你不是使者,？”Lee的腦波帶著憤怒,，這股情緒令它感到震驚，這不應(yīng)是與神交流的態(tài)度,?！拔沂牵膊皇??！笔拐咭琅f使用聲波交流，它轉(zhuǎn)過身來,，將面容展現(xiàn)在Lee的面前,。沒錯，使者依舊是那副模樣,，但給予Lee的感官卻完全不同,，與之前的那位使者想比，眼前同樣隱秘的身軀更像是未成年的孩子,。
“神的代表有很多,。”使者朝休眠倉走來,，癱坐在休眠倉不遠處的Lee顯得手足無措,，腦中充滿了恐懼。使者卻不以為然,，從掌心生出一滴水,，繼續(xù)說道：“就像這物體，之中藏有你們難以計算的細小結(jié)構(gòu),，神的代表也是這般,。”
“太多太多,，在宇宙的各個角落,，傳遞神的意志?！笔拐呤种械乃瓮蝗蛔兂闪擞嬎銠C,，那臺小型計算機在飛速運轉(zhuǎn)，Lee看得出來,，那是一個簡易的計算工具,。
“我們既是個體，也是整體,，數(shù)以兆計的身軀在宇宙中獨自前行,。同時，我們的思想是惟一的?！盠ee明白了一切,，猛地吸上一口艙內(nèi)的化合物，Lee喃喃道：“我的母親怎么樣了,？”“它在你入睡的那一刻,，已經(jīng)化作星際間的一縷塵埃?！?p> 這樣的結(jié)果在Lee的預(yù)料之中,，這樣的提問卻令新的使者感到意外，眼前的肉體竟能如此之快地明白,，明白這其中的奧秘,。
“這就是永恒？”
“這就是永恒,?！?p> 煙霧裊繞的院子里，造物主正在把玩著手中的鉛筆,，Lee看到了那根纖細的玩物,，那意識告訴它這是“鉛筆”?！澳憬K究還是來了,。”男人回頭,，“你看這兒多美,，在活著的時候，我是多么地渴望,，在這珠穆朗瑪峰頂醒來?！?p> 男人的下顎掛有一層胡茬,，他很清醒，這一切并不存在,。Lee感知不到男人的腦波,，也許他本就沒有?！皩Φ?，我太原始了?！蹦腥藢⑸砩系拈L袍拉緊,，山頂?shù)娘L(fēng)太過寒冷。這間建造在山頂?shù)恼海嶂爬系闹?，琉璃瓦堆砌的屋頂,。屋頂?shù)膱D案令Lee感到不解，那是一黑白相間的圖案,，仿佛兩滴液體的截面圖,，首尾相抵，兩液體腹部印有顏色相反的圓形,。
院子里有一水池,，那是造物主的游泳池，池中的水汽不斷向外飄散,，在冷風(fēng)中飄著熱氣,。偉大的造物主呼喚Lee過去，來到泳池旁,，來到自己的身邊,，Lee挪動著它的雙腿，它再次擁有了造物主那般的身軀,。穿過時隱時現(xiàn)的煙霧,，Lee來到泳池旁，它終于看清了造物主的面孔,，那是父親的面孔,，那張?zhí)嫠鼡Q尿布、在教室外等候的面孔,。
“我知道你在思索什么,，但你不知道我的想法?！痹煳镏鞯靡獾匦χ?，將雙腿浸入水池，表情帶著愜意,?！拔以谀愕膲糁校晕夷軐⒛憧赐??！?p> Lee沉默不語，它也不需要言語,，它的意識便已被造物主所讀取,。
“真是舒服！”造物主一聲長嘆,，隨即指了指自己的小臂,，“這種膚色,，在曾經(jīng)的地球被稱為‘黃種人’，盡管對于你們呼喇來說,，這已足夠白嫩,。”Lee依舊注視著他,，對造物主的調(diào)侃無動于衷,，但這已足夠令造物主感到滿足，每當(dāng)這些幼小的生靈來到時,，他便能再一次來到這里,，體驗一把泡腳的酥爽感。
“黃種人忠愛泡腳,，躁動的水分子在腳底游走,，將能量輸送至整個身體，簡直就是人間仙境,?！痹煳镏骱咧∏鷥海跋删场边@個詞語在Lee心中顯得格外生硬,，眼前的造物主更像是一位在呼喇星環(huán)外服役的囚徒,，熱衷于自言自語。
“好了,，這虛假的享受到此結(jié)束,！”造物主起身離去，踱步在庭院之中,，逐漸消失在煙霧之中,。“那個機器人會帶你來見我的,，在地球之上,。”造物主的聲音在天空中反復(fù)回響,，數(shù)顆流星在天穹中劃過,。
Lee從艙室內(nèi)醒來，它已變成造物主的模樣,，夢中的那般模樣。新的使者已告訴過它,，只有“人”型的生命,，才被允許靠近宇宙的心臟——銀河系。Lee的身體經(jīng)歷了第二次進化,，準(zhǔn)確地說,，是退化之后的再次進化，成為了與神類似的模樣。
“銀河就在前方,，這是一個古老的稱謂,。”使者立于船艙內(nèi),，面朝前方的群星,，破碎的巖石在空間中漂浮。眼前的景象十分平常,，甚至有些荒蕪,，沒有繁忙的星環(huán)，沒有航行留下的空間彎曲的痕跡,，這里真的是宇宙中心,？
使者明白它的疑惑，輕揮手指,，飛船如同加速一般,，遠處的景象被迅速拉近。一個閃著光澤,、螺旋狀的星系出現(xiàn)在Lee的眼前,，數(shù)以億計的恒星在其中閃爍，與百萬年之前不同的是,，這些曾圍繞其中心環(huán)繞百億年的旋臂,，已停止轉(zhuǎn)動。
銀河深邃的宇宙中飄蕩,，但她自身已靜止,。“為了她的隱秘,，黑洞的引力已被禁止,，她的面貌也被隱去?！?p> “這樣看來,，造物主應(yīng)當(dāng)沒收所有的光芒?！盠ee抬起它的右手,，人形的手臂顯得十分笨拙?！澳芰繉τ谠煳镏鱽碚f,，沒有任何意義?！笔拐叩恼Z氣平靜異常,，呼喇在那顆恒星壽命將至?xí)r,，曾試圖建造星系大小的閉環(huán)，將恒星殘余的能量收集,，用以更快地發(fā)展自身,，以期將文明的終點向后推延。
Lee曾幻想銀河的樣貌,，也許那個對于呼喇來說遙不可及的目標(biāo),，已在偉大的銀河系中實現(xiàn)，但結(jié)果依舊出乎它的預(yù)料——神明是不需要能源的,。
飛船繼續(xù)向前,，穿過銀河的旋臂，中央的那黑洞因天體的停轉(zhuǎn)而顯得格外明顯,。飛船駛向一條不起眼的旋臂,，距離地球越來越近。Lee的站立姿勢與使者相同,，它滿懷期待地站在那兒,，透過飛船透明的倉壁，試圖早些看到那宇宙的圣地,。在數(shù)個夢境之中,，Lee曾體味過地球的生活，盡管那只是地球百萬年之前的形態(tài),，但那畢竟是地球,，其圍繞其母星環(huán)繞一周的時間刻度，已成為全宇宙的尺度——“宇宙年”,。
父親是否就在那里,？夢中的那個男人披著絲滑的袍衣，仿佛真的是Lee那從未相見的父親,，淹沒于呼喇星系的塵埃之中,。Lee實在無法想象神的住所、造物主的星球,，也許那并不是一顆星球,，而是那些無法比擬的形態(tài)。但Lee有一種預(yù)感,，珠穆朗瑪峰頂?shù)膱D案依舊在那兒,，那里就是造物主的住所，造物主消失在云霧之中,，定會從中再次現(xiàn)身,。
“太陽就在前方?！蹦穷w伴造物主一同的恒星就在那兒,，由于周遭空蕩蕩的，沒有參照物,，Lee一時無法判斷太陽的大小,。“應(yīng)該比年輕時呼喇更為巨大,?！薄澳沐e了，就算呼喇年輕時,，它的體積也遠大于太陽,。”使者糾正了Lee的錯誤,。
飛船面朝地球的方向,，前方的隕石一一躲開，Lee對此已不再感到驚奇,，在它看來,，神的力量足以賦予石頭以生命，并不是什么難事,。只要穿過這層層堆疊的石塊,，便能到達地球，Lee感覺胸口的血肉在不停地跳動,，用手掌按住,，依舊無法停歇胸口那噴涌的脈動?！澳鞘悄愕男呐K,。”使者將手掌搭在Lee的臂膀上,，才擁有人型不久的它,，還未適應(yīng)這種表達緊張感的方式。Lee稍稍放松緊致的身軀,，果然,，那股強烈的跳動感有所緩和。Lee對這種適應(yīng)性感到滿意,，這是融入神明般身軀的第一步,。
飛船繼續(xù)向前，在它的夢中,，只要穿越這堆碎石,，那顆蔚藍的星球便會出現(xiàn)。在飛船的后方,，在那個方位,，應(yīng)該有著一顆帶著巨大星環(huán)的星球,，就像呼喇的母星那般——一顆質(zhì)量極大的行星。Lee轉(zhuǎn)過身,，朝著飛船的斜后方望去,，那顆太陽系里龐大的天體，竟望不見身影,。Lee這才注意到,，整個太陽系的星體都望不見，除了那堆漂浮著的碎石,?！霸瓉砣说囊暳Ψ秶绱酥獭,！盠ee有些失望,，卻有些欣喜，它那隨口而出的低語里,，竟有一個神明所習(xí)慣于使用的詞語,，“之”，這是使者在呼喇的圣殿里,，對著全息系統(tǒng)宣講時常用詞語,。
Lee感到自己仿佛成了神的一份子，那種從心口涌上的感知傳遍全身,，Lee渾身一顫,，原來這就是“自豪感”，這種即將登上宇宙之巔,、俯視眾生的感知,，讓Lee恨不得將飛船加速?？上搩?nèi)并沒有駕駛系統(tǒng),。
時間也變慢了，飛船在眨眼間從銀河的邊緣來到太陽旁,，但眼前的這些碎石似乎望不到邊際,。Lee的情緒發(fā)生了變化，它望向立在那兒的使者,，使者依舊是那副冷峻的模樣,，不同的是，使者的眼眸里似乎滲出些許液體,。Lee不耐煩地將透明艙壁旁的盒子踢翻,，里面是富含有機物的食品。可使者依舊不為所動,，它明明能夠?qū)⒌厍蛄⒖汤裂矍?，可使者依舊在無動于衷。
使者的態(tài)度令Lee感到不滿,，造物主近在咫尺,，而使者只不過是造物主的玩物罷了。Lee對自己的想法感到吃驚,，使者肯定已讀取腦波。Lee不敢轉(zhuǎn)頭,，生怕使者輕挑手指,，將自己變成一縷煙塵。
經(jīng)過漫長的等待,，前方的石頭里縫露出一絲光線,，終于走出了碎石陣。飛船繼續(xù)向前,，映入眼簾的是一片虛無,，僅有太陽處傳來的些許微光。神殿呢,？Lee賣力地搜尋著,，試圖從某個暗處找到答案。Lee從艙頭一路跑至艙尾,，可除了后方的碎石,，連一個星體都望不見？
Lee喘著氣回到使者身旁,，“將屏障拿去吧,！”Lee幾乎是用命令的口吻，朝幾乎靜止的使者呼喊,。
“剛才我們穿過的,，就是地球?！笔拐叩幕氐娇M繞在耳旁,，Lee回首觀望，那些象征破敗與毀滅的石頭依舊在那兒漂浮,。那顆蔚藍的星球,，竟已成為這般模樣，那個夢境再次在Lee的腦海里浮現(xiàn),，巨大的蘑菇云掀起漫天的灰塵,，地底的海水噴薄而出，將教室里的眾人淹沒,，他們竟沒有一絲掙扎,，就那樣溫順地沉入海底,。
Lee感到心臟的跳動更厲害了，呼吸也變得急促,，Lee頓感雙腿發(fā)軟,，徑直摔到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