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腳走往心之所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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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遇到昱之前,我常常夢見自己赤腳走在寒夜風緊的摩登城市大街上,沒有目的,,沒有畏懼,,仿佛失去方向的蟲子。
我在調(diào)酒班認識的昱,。他是后來的新生,二十出頭,站在我斜對面練習臺前的位置上,,看人的眼神極溫厚清澈。
他年輕,,瘦削,,發(fā)型帥氣,臉面清秀,。在一群闊少打扮又性格張揚的小男孩中,,他并不突顯。倒是我,,已經(jīng)二十五歲,,與一個年長自己十四歲的老男人同居過多年,肉體和性情變得扭曲,,松散,,不認識命運,不敢有愿望,,也不清楚自己將來會如何,。在這個小青年們玩耍和炫耀的世界,,我無時無刻不感到自己像個沉寂的老妖婆。
學馬天尼調(diào)制的那天,,我才開始多注意昱,。
那天我提前半小時去培訓學校。調(diào)酒班在17樓,。我剛進電梯,,按下關(guān)門鍵,昱蹬蹬地跑來,。他伸出一只腳卡住行將關(guān)上的電梯門,,大搖大擺進到電梯,朝我點頭,,微笑,,熱鬧地打招呼。
“師姐早??!我以為我今天能占第一呢,原來還有比我更早的嘞,!嘿嘿,,昨我又大意把手機落在教室了......”
我一時沒反應(yīng)過來,隱約感覺這男孩像是調(diào)酒班新來的同學,,微瞟了一眼對方衣角扎在褲腰的白色亞麻質(zhì)襯衫,,并不予以任何回應(yīng)。
他毫無尷尬地看著我,,臉上依舊敞著滿滿笑意,。
電梯默默上行,升到11樓時,,突然腳下轟隆一聲震響,,然后拍恐怖電視劇一樣,故障發(fā)生了,。
電梯廂左右沖撞搖動,,繩索摩擦咝咝地劇響,。微微下滑一些后,,陡然停在了10樓和11樓之間,才算是穩(wěn)定下來,,門突然就開了,。外面是灰暗裸露的水泥墻壁。
我和昱就這樣被困在了電梯里,。整個過程發(fā)生在幾秒鐘內(nèi),。
我本能地后退到角落,,縮著身子蹲下。昱站在門邊,,明顯不敢動腳,。他急快地把所有樓層的指示鍵統(tǒng)統(tǒng)按亮,又反復地按電梯應(yīng)急呼救鍵,,然后對著電梯門大聲呼喊:“外面有不有人,?來人啊,!我們被困在電梯里啦,!......”
外面沒有任何回應(yīng),緊急鈴也一直啞著不響,。他開始焦躁起來,,但持續(xù)拍按幾次后,終是氣餒地停了手,。
我從包里摸出手機,,卻不知打電話給誰。
手機微光中,,我看見昱小心地側(cè)過身,,貼扶著電梯壁,腳沿著地面滑行般輕輕挪移著挨近過來,,緩緩地坐在我旁邊的地上,,然后,突然像個孩子一樣擠過來,,無知地問了一句,,“師姐,我們,,會不會死在這里,?”
電梯里異常安靜。昱的聲音打顫,,微帶沙啞,,仿佛從地板下的鋼索中傳來……
-2-
進調(diào)酒班之前,我已經(jīng)在咖啡班混跡半年,。會烘豆子,,做單品手沖,打意式濃縮,,復制組合樹葉圖案拉花,,最后杯測還以高分完勝。來調(diào)酒班一個月不到,,課程包括英式調(diào)酒和花式動作,,我只學了前半部的一點皮毛,,班上的小男孩子們已經(jīng)以“師姐”稱我。
這些課程都是大叔給錢報的名,,就是和我同居的那個老男人,。
大叔年輕時候想當畫家,潛心作畫多年,,直到過了三十歲,,才終于意識到成名夢已漸行漸遠。后來向朋友借錢開了一家西餐廳,,不到半年就倒閉了,,血本無歸,欠下一屁股債,。他逃債來到這個城市,,倚仗自己一副好皮囊,開始以騙女人錢財為生,。
我對他來說,,或許是個例外。當年三十三歲的他和我母親一夜情后,,才知道對方是個有精神障礙的窮寡婦,,家中還有個剛被重點大學錄取但無錢交學費的女兒。
我母親那夜凌晨割腕自殺,,死在與大叔同睡過的那個旅館衣櫥,。我和大叔的第一面,在旅館附近的醫(yī)院太平間的臨時停尸房,。他戴著手銬,,用一雙幽怨的眼睛反復打量著我。旁邊的警察粗略地給我講事情經(jīng)過,。我呆了半響后,,才開始放聲大哭。我人生唯一聲嘶力竭地哭,,也就那一次,。
大叔最后被宣判無罪釋放,繼續(xù)靠與形形色色的女人結(jié)交,、廝混來維持生計,,及供我念大學。
我不記得是怎樣原諒他的,,似乎我從開始就沒把母親的死歸罪于他,。那時我們見面很少,,他總在東奔西走,,從全國各地給我匯錢來,,常常在電話里“吧嗒吧嗒”地抽著煙,或帶著酒后醺然醉意,,喃喃地跟我講他那些來錢的細節(jié),,如同講著別人的故事,又仿佛撕開一張張變得面目全非的畸形的人性版圖,。
我念到大三時輟學了,。原因是大叔進了監(jiān)獄。詐騙罪,,判刑兩年,。我斷了經(jīng)濟來源。為了維持生計,,我開始去便利店上班,,去酒店干服務(wù)生,去超市做導購,。
并不是所有家境不好的學生都吃得了苦的,,像我這樣軟弱的,性格又不好的女孩,,過慣了飯來張口衣來伸手的懶散日子,,面對打工的曲折和艱辛,幾乎無法適從,。錢沒掙到多少,,學習就先荒廢了,大三上學期結(jié)束時,,我以全線掛科的成績,,從學校灰溜溜地離開,。
出來后不久,,我就和一個認識不到一周的男人閃婚了。我們?nèi)チ吮狈?,輾轉(zhuǎn)各樣狹小骯臟的出租屋,。懷孕,被家暴,,流產(chǎn),,然后又懷孕。二十二歲那年冬天,,我產(chǎn)下一名男嬰,,不知道孩子長什么樣,男人就把孩子以三萬元賤賣給了人販子。
次日,,我和那男人便去民政局辦了離婚手續(xù),。出大門的時候,一個陌生女子突然出現(xiàn),,他攬著她的水蛇腰,,親昵地喚她寶貝兒。我詛咒他們明天一起死去,。他們上前來指著我一通臭罵,,當然還嫌罵得不解恨,直接沖上前來,,對我拳腳相交,。
大叔那陣減刑出來,剛把一個金發(fā)女子騙到手,,正拉著對方去民政局辦結(jié)婚登記,。
他后來說的,進民政局大廳時,,就覺得迎面那個面容枯萎的女孩極像我,。后來看到我被打、抱頭哭喊,,他才通過聲音辨認出果然是我,。
大叔后來沒有和那個金發(fā)女子結(jié)成婚。他轉(zhuǎn)身出到大門外,,急急上前來把落在我身上的拳腳拉開,,嬉笑著解圍。他忍受著我前夫出言不遜的奚落,,默默地帶我離開,。
當晚,大叔把我前夫引到一家夜總會包間,,灌醉,,毒打,讓對方在我面前下跪求饒,,又打折他的右手后,,才肯罷休放走。
再之后,,大叔把我安頓在一間花園小區(qū)的套房里,。我們很快同居了。
-3-
電梯里非常安靜,。昱的聲音打顫,,微帶沙啞,仿佛從地板下的鋼索中傳來。
我不想理他,,但并沒有把身子挪開,。他居然挨得更緊了。雖然在我眼中看為是個不成熟的小男生,,但荷爾蒙的熱烈氣息還是比較明顯的,。只是在被困的電梯里,,這些氣息顯得無關(guān)緊要,。
我握著手機,猶豫一陣后,,還是撥了大叔的電話,,但還沒等電話接通,我便緊張失措地掛斷了,。
我把手機給到昱,,“你打個電話給誰,求救吧,?!?p> 他推開手機,沉沉地說,,“我沒有可以求救的人,。爸媽離婚后,我就獨立出來了,。老爸給我生活費,,不過除了要錢,我從來不聯(lián)系他,?!?p> “啊,?”我疑惑地看了看他,。光線幽暗,我看不清他的眼,。
“人生沒有什么地老天荒,,只有明天和死亡?!蔽矣么笫宄S玫囊痪湓挵参筷?,但話一出口又覺得并不相宜。
他居然認同地直點頭,,沒有再說什么,,安靜地靠近我坐著。
我們后來撥打了電梯內(nèi)顯示的應(yīng)急號碼。在對方趕到現(xiàn)場前,,電梯突然自動恢復正常,。它緩緩關(guān)門,上行到11樓后,,停穩(wěn),,開門。
我和昱一起出到光天化日之下時,,不約而同地長吁了口氣,。在電梯做好檢修前,我們不敢繼續(xù)乘坐電梯上行去17樓,,于是決定一起爬樓梯,。我們在樓梯間里喘著粗氣,相視著笑,。我頓時覺得這個不太熟悉的師弟,,仿佛變得親近了些許。他的明媚笑容,,似乎能讓我短暫忘記生活的各樣煩惱和不愉......
那天學的是干馬天尼,,一款安靜優(yōu)雅的雞尾酒。
昱仿佛不是生手,,第一杯實操,,攪拌和搖合動作均十分嫻熟,肢體動作敏捷流暢,,幅度適中,。冰塊在他的手中快速轉(zhuǎn)動,他表情淡定專注,,和先前在電梯里那膽小驚慌的模樣判若兩人,。
頂燈的白光映射在他纖瘦靈巧的手指和年輕英俊的臉上,隨著他手間的優(yōu)雅晃動,,閃爍出寶石一樣晶瑩剔透的光芒,。檸檬油霧噴灑在杯口上空,混雜著酒香溢散開來時,,沁人心脾,。
昱最先出了成品。他略顯激動地端起酒后,,居然直接朝我的練習桌走來,,極紳士地推送我面前,請我首先品嘗,。
我當天的狀態(tài)并不好,,一直在慢吞吞地琢磨著搭配比例用量,,都還沒有開始試做??吹綄γ孢@小男生如此快速完美地制成,,心生佩服,就接過酒來,,細呷一口,,瞬間被這清新辛辣的口感深深吸引。
抬眼間,,我看見昱熱切的眼,,突然有種微醺的錯覺。我快速地埋下頭......
之后中間休息時,,我自己也完成了一杯,??嗑^重,,辛辣偏執(zhí),并不好喝,,看似簡單的配方,,越容易失敗。但畢竟是自己親手做的,,我嘗試著自己喝完它,,于是悠悠地端著酒,出到走道,,把酒杯擱在陽臺上,,站在晨光的陰影里,給自己點了根煙,。
夾著煙,,站立在高樓窗前,望著外面秋天的清寂長空,,那抹游走的白云,,宛如人間無處可逃匿的白色塵埃聚散又分離。
在我微微發(fā)了幾秒呆的時間里,,昱不知何時也出來了,,他站在我身邊,無聲地喝完了那大半杯苦辣深重并且已經(jīng)走了味的馬天尼,。
然后,,輕輕地問了一句:“師姐,你之前在哪里上班???”
-4-
和大叔同居后的生活平常而且單調(diào),。洗衣,煮飯,,看電視,,上網(wǎng)購物,等大叔回家,。
他在一家夜總會插科打諢地上班,,繼續(xù)周旋于各樣有錢女子之間。甚至帶她們回家來,,房門大敞開著,,在我們睡覺的床上,他們忘情地進行魚水之歡,。
我早就知道大叔干的行當,,似乎無所謂,又像是心已經(jīng)麻木,。我們總是有用不完的錢,,又有什么不知足呢。大叔從來沒有說過愛過,。且我這樣的人,,寄居在這個世間暗河,有懷抱可以依靠,,有食物和華美衣服,,難道還要奢望愛情嗎?
就像大叔常說的,,人生能有什么地老天荒,,不過是明天和死亡……
第三年夏天剛到的時候,大叔認識了一個名叫靜雯的離異婦女,,一個大企業(yè)的女老板,。
他開始和她固定交往,但沒帶她回家來過,。只是跟我談及她時,,他表情會變得格外謹慎,帶著些許興奮,,無常地坐起來,,抽煙,暗暗發(fā)笑,。
我們繼續(xù)睡在一張床上,,他卻不再伸手過來碰我。
從那時開始,,大叔就辭掉了夜總會的工作,,開著我從來沒見過的豪車,,帶著我游走于各樣培訓班報名,像一個父親帶著孩子去各樣補習班一樣,。他逼我去學商務(wù)英語,,學拉丁舞,學瑜伽,,學美容,,學油畫,學陶藝,,學車,,學料理??Х群驼{(diào)酒是我自己選擇的,,他也并不反對,但那時他已經(jīng)開始專職接送靜雯上下班,,沒有時間抽空送我來回,。
大叔甚至后來都不再回我們的家了。他搬去靜雯那邊住,。我不敢在他面前鬧意見,,想到他打折我前夫右手時兇神惡煞的黑社會模樣,,我終是怕他的,。每天從培訓學校回來,,面對空落的大房子,,很多時候,我不知道明天為何物,。
我開始頻繁夢魘,。在深冬的寒夜,大雪紛飛的城市,,遠近林立的高樓大廈間,,人來人往,我弄丟了鞋子,。好像我從來就沒穿過鞋子,。我走在濕滑冰凍的大街上,不知道要去哪里,。我本能般地要喚喊大叔的名字,。但我在夢里總是想不起來他叫什么……
我早前在大叔與朋友的一次電話中,無意聽到他想在城南開一家兼賣油畫的咖啡酒吧,,說是已經(jīng)計劃了幾年,,但一起沒錢搞,。后來,靜雯不知怎么的也知道了他這心愿,,一次性給投資了三百萬,。
他們很快開始一起考察,選址,,安排店面裝修,,同時,也開始籌備婚禮,。店子裝修到一半時,,我請他們過來吃飯,堅持說明,,是我親手下廚孝敬二位,。
大叔先是猶豫,后來還是欣然同意了,。
那天晚上,,大叔像往常一樣,指著我,,表情自然地介紹說,,“這是我家養(yǎng)女,蓁蓁,?!?p> 然后,他突然補了兩句,,“蓁蓁現(xiàn)在努力充電學習呢,!我計劃以后送她去國外留學?!?p> 我的心當時劇烈地一顫,。大叔先前相繼帶過十三個女人回家,也是介紹我是養(yǎng)女,,但從來沒提過會送走我的想法,。
他這一次確定來真格嗎?他跟靜雯說這些,,是要表態(tài)什么嗎,?
我在廚房里燉湯,心里卻并不安穩(wěn),,我咬著牙,,暗暗地想著這些悲傷得頭疼的問題。
大叔帶靜雯去書房看畫,。那些不許我亂碰的舊箱子里,,裝著大叔年輕時候的作品,,還有他的夢想。
我有時會拿著湯勺,,輕輕跑到書房門邊去偷看,。他們緊挨著身子坐在地上,若無旁人地交頭接耳,,摟著彼此的脖子深情親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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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以前在國外學油畫,。”我望著窗外那抹云色,,平靜地對昱說,,“現(xiàn)在回來想自己開家店?!?p> 昱充滿羨慕地深深看了我一眼后,,饒有興致地問,“那師姐想開家什么樣的店呢,?”
“兼賣油畫的咖啡酒吧,。”我淡淡地回應(yīng)道,。
不知怎的,,我突然想到大叔一直以來對我的言傳身教,撒謊要自然,,不能臉紅,,騙人要騙到底,哪怕為之撒一千個彌天大謊……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謊言的緣故,,昱后來開始對我展開猛烈追求,。
白紙一樣的男孩子,愛戀來時,,像風像雨像飛沙。
在隨堂測試的時候,,他主動幫我做檸檬皮卷,。在下雨的中午,他淋濕了頭發(fā)出去買便當,。在圣誕節(jié)的早上,,他送給我三袋500g裝新烘的精品進口藍山咖啡豆,附了他的親筆賀卡,。
當然,,這些小打小鬧對我并不起作用。
我打趣地問他,,“你有三百萬嗎,?有的話,,我們考慮交往試試?!?p> 出乎我意料的是,,昱露著雪白的牙,吃吃地笑著說,,“蓁蓁師姐,,你又跟我開這種冷玩笑啦!這點錢,,對我老爸來說,,小意思了。嘿嘿,,我那輛破車都不只這個價,。”
我以為他吹牛,,故作認真地說,,“好啊,!那你倒是送我一輛三百萬的車呀,!就明天吧?!?p> 次日下午下課時分,。
昱催我下樓,說有驚喜給我看,。我們站在培訓大樓的門口,,伴隨著他邊搖手邊一句“登登登登”——
順著他手指的方向,我看見一臺嶄新的白色瑪莎拉蒂跑車停放在正前方,,車頭燈閃爍著,。
“2015款的,4.7LMC百年紀念版,,不包括保險,,302.8萬,送給你了,,剛剛好吧,?如果不喜歡,咱以后可以換貴的,。嘿嘿,!”他一本正經(jīng)地介紹著,就把車鑰匙塞到我中。
我當時第一反應(yīng),,不是突然發(fā)現(xiàn)自己遇到了一個超級富豪二代,,而是以為對方真的腦子有問題。
真的,,腦子有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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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給靜雯的那碗苦瓜燉肉沫雞湯里,放了整整兩袋老鼠藥,。
我后來平靜地告訴大叔時,,他在急救室的門口瞪紅了雙眼,沖過來,,掐住了我的脖子,,直接把我提起來,推向墻壁……
那晚,,靜雯端著湯碗時,,表情就很不對勁了,但又明顯是不想讓大叔掃興,,她皺眉咽下大半碗后,,我又給她滿上,她也喝了,。大叔再要接過去嘗時,,我借故打翻了瓷碗。
不過那時大叔心情非常好,,后來一個人多喝了幾杯,,醉倒在桌上。我和靜雯把他扶進房間,。我推開她抱著大叔的那只手,,毫不避諱地在她面前給大叔松衣,脫掉內(nèi)衣,,換上睡裝,。她站在旁邊,沒有說一句話,,但是我能感覺她的驚詫與難堪,。
我鎖好房門,引她出客廳來,。我們一起泡茶,開始彼此觀察對方的臉,。我似乎一直在笑,,她問我為什么這么得意。我不回答。后來談到大叔,,她明顯了解他不如我多,。我們又去書房看大叔那些早年存畫,她眼神中充滿太多我所不具備的愛慕,。
毒藥的藥性似乎很遲才發(fā)作,。
凌晨時,靜雯捂著肚子在衛(wèi)生間的地板上打滾,,全身抽搐,。她先是口吐白沫,很快開始吐血,,下身也開始出血不止,。我沒有叫醒房間里熟睡的大叔,反倒關(guān)了衛(wèi)生間的門,,熄了燈,,赤腳站在她的面前。窗外清冷的月亮投射進來,,我安靜地看著她痛苦掙扎的樣子,,突然想起多年前去世的母親。
不知道母親在那個黑暗狹小的空間,,曾是如何獨自面對明天和死亡……
大叔把我推醒時天已經(jīng)蒙蒙亮了,。我在靜雯發(fā)作時,給自己灌了一瓶紅酒后,,倒在客廳的地板上沉睡,。
我和大叔一起送靜雯去醫(yī)院時,我才知道這位年過四十的女人,,已經(jīng)懷孕三個月了,,是大叔的骨肉,不過已經(jīng)在昨晚的爭戰(zhàn)中化為一灘血水,。
靜雯被診斷為安妥中毒,,內(nèi)腔粘膜潰爛,肺毛細管損害嚴重,,腎變性壞死,,經(jīng)搶救無效死亡。
大叔被警察帶走,。
我捂著被大叔掐紅的脖子,,若無其事地去培訓學校上課。
那天,,昱送給我一輛價值三百萬的跑車,。我罵他腦子有問題,,卻忍不住熱淚奪眶。我沒有接受如此厚禮,,但接受了他的真心追求,。正當我準備和昱開始一場轟轟烈烈的熱戀時,他接到一通電話,。
他的父親打來的,,說急找他一天了,電話一直不接是怎么回事,。
昱的生母靜雯于當日晨時在XX醫(yī)院逝世,,死于食物中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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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叔被警察帶走后,再也沒有回來,。
我離開了那個培訓學校,,搬家去了另一個一線大都市。我沒有給昱任何交代,,并且拒絕和他再見面,。
我常常深夜行走在水泥森林的繁華大街上,穿著時尚溫暖的靴子,,是之前靜雯買給我的見面禮,。形態(tài)各異的路燈光寬容地撒在我的身上。我后來沒有再做過蟲子一樣迷失的夢,。
在新的培訓學校,,我開始繼續(xù)學習調(diào)酒?;ㄊ絼幼?。一瓶、一瓶一廳,、加里安奴,、二瓶、兩廳一瓶,、二瓶一廳,、二瓶二廳、三瓶,、四瓶,、五瓶動作……
瓶子在我身體之間飛來飛去地舞動,如同自由篤實的精靈,。
我成了一名職業(yè)調(diào)酒師,,后來開了自己的店,也做咖啡,,但不賣畫,。
我沒有再遇見像昱那樣單純美好得像腦子有問題的超現(xiàn)實男孩,。我也是在很久后才真正明白當初大叔跟我說過的那句話,。他說,,人生沒有什么地老天荒,只有明天和死亡,。
那么,,為了那可能還有的明天,不是更應(yīng)當用盡全力在今天去愛,、去抵擋隨時可能臨到的心之死亡嗎?
哪怕生命依舊軟弱,,充滿疑慮、試探和誘惑,,哪怕最后又只能一個人反抗或逃跑,,但絕對不要再有傷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