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氣不斷刺進曹婉靜的心,，她奮力拉扯著醫(yī)生的袖子,，哀求他別那么快放棄，醫(yī)生狠狠地甩掉她的手,，表示若早幾分鐘送來還有可能,，用冷漠的語氣告訴她趕緊辦身后事,。曹婉靜呆滯地看著醫(yī)生遞過的死亡證明，她全身輕微地發(fā)出顫抖，程方知靜靜地躺在那跟睡著了似的,，她輕輕地?fù)崦囟鹊钠つw,，醫(yī)生皺著眉匆匆把證明書塞給她就走了。急救室里到處洋溢著死亡的氣息,，她不斷地晃動程方知的身體,，及喊著他的名字。徐徐而來的婆婆見她發(fā)了瘋般地晃動程方知,，上來就給她一個巴掌,，斥責(zé)曹婉靜克死了她的兒子，直至護士過來攔住婆婆,，讓她們注意自己是在醫(yī)院,。

　　好好的人怎么會說沒就沒了呢，曹婉靜拖著沉重的腳不斷想著,，在她的印象中她明明正在準(zhǔn)備晚餐來的,，可下一秒家里竟掀起一股龍卷風(fēng)，瞬間把家弄得支離破碎,。剛剛還坐在椅子上看電視的程方知突然就倒地掙扎,，嚇得我不斷哭著喊爸爸，曹婉靜注意到我的哭聲,，急忙跑出來一瞧心也慌了,，她學(xué)著電視的情節(jié)不斷地按壓程方知的胸口，片刻才想起得打急救電話,。

　　邁出急診室曹婉靜如壞掉的娃娃癱在角落不斷抽泣,，也不顧我在那使勁哭，她甚至對我怒吼了句別哭了,，可她自己哭得比我還兇,。天漸漸暗下來，婆婆不許她再碰程方知,，說白頭人送黑頭人已經(jīng)夠苦了,，不想程方知在路上還得沾上曹婉靜的晦氣。

　　渾濁的空氣壓得曹婉靜喘不過氣來,，她想起第一次見到程方知時她才二十三歲,，可在村里她已算大齡剩女了，迫于各方親戚的壓力,，她略不滿地去見了比她大六歲的程方知,。第一眼看過去，程方知高高瘦瘦的,，穿著白襯衣跟個竹竿似的，而且還不太會講話,，說兩句就臉紅,，并沒有給曹婉靜留下太深刻的印象,，倒是人長得蠻老實的。

　　本來曹婉靜是想婉拒這段姻緣的,，可在她媽媽的強烈要求下,，她唯有跟程方知繼續(xù)約會。曹媽告誡她她若在不趕緊嫁了,，她弟就無法結(jié)婚,，要是她弟趕在她之前結(jié)那他們家就會臉上無光，淪為村里的笑話,。她木訥地看著自己的媽媽,，又看了一眼不遠處啃著瓜子的弟弟，暗想要是小時候肯讓她讀書,，現(xiàn)在也不至于還在村里,。

　　一個巴掌大的村，家家戶戶都挨著,，就連什么時候拉個屎別人都知道,，更別說結(jié)婚生子這種大事了，嫁不出去就會成為別人餐桌上的涼菜,。在跟程方知出去幾次后,，曹婉靜也不挑任由他們安排，怎料程方知的媽媽嫌棄她的出身,，覺得她是文盲不適合進入家門,。曹媽一聽就知道大事不妙，非得把曹婉靜整進去,，否則她的兒子也會遭殃,，任何姑娘都會瞧不上她家。

　　程媽不滿意曹婉靜這事迅速地就在村里流傳開,，不少村民開始背著曹婉靜嘰里呱啦的,，曹婉靜被盯得渾身不自在，她低著頭迅速溜走,，在街角逮住程方知,，問他打算如何處理。程方知左看右看的,，一把將她拉到角落里,，支支吾吾地表示他會解決他媽媽這關(guān)。

　　不久后曹婉靜就順利地跟程方知完婚,，至始至終程方知都沒有告訴她他到底是怎么說服他的媽媽,，可在敬茶時她還是能看出婆婆對自己的不滿。果不其然婚后對她是各種不順眼，對她大呼小喝的,，仿佛她是她家的傭人,，她心里覺得委屈可程方知只是告訴她慢慢適應(yīng)即可。

　　婚后的生活跟曹婉靜所想的不大一樣,，結(jié)婚前她需要在家服侍她的老母親及弟弟,，現(xiàn)在結(jié)完婚她又得服侍她的婆婆及老公，從早到晚都在做各種家庭雜活,，在她看來她只不過是換了一個地方起早摸黑罷了,。更讓她難過的是婆婆總會嫌棄她擦得不干凈，一遍又一遍地讓她重新擦,，看著院子里的藍天,，她真希望自己是屋檐上的小鳥，離開這里,。

　　偶爾曹婉靜也有機會到鎮(zhèn)上或市里,，程方知帶著她去進貨順道約個會，看著村里沒見過的東西,，她都笑成傻子了,，車水馬龍的市區(qū)有股迷幻的魔力，不斷地召喚著她,，她樂呵呵地跟程方知說他們以后得搬到市區(qū),，程方知一邊進貨一邊答好。她跟著程方知游走于不同的商店,，不過她很快就發(fā)現(xiàn)他根本不會壓價,，每次討價還價時都處于弱勢。臨走前他們順道去拜訪了程方知的大哥,，曹婉靜并沒有見過這位大哥,，只聽程方知偶爾提起過，因為上次結(jié)婚時他的大哥并沒有出席,。程大哥怪不好意思地向他倆表達了歉意,，表示之前生意太忙無法參加婚禮，程方知揮了揮手說沒關(guān)系,，他大哥從口袋掏出一紅包硬塞給程方知,，兩人互相推來推去十余分鐘，程方知才勉強收下,。

　　回到村里曹婉靜輾轉(zhuǎn)難以入眠,，她瞧了一眼正在熟睡的程方知，一閉眼又看到市里的街道,，翌日她就跟程方知說她想跟著他一起做生意,，不過這念頭被程方知拒絕了,，程方知勸她在家里好好地陪他的媽媽，只是答應(yīng)她若她想到市里玩他再抽時間帶她去,。

　　隨著城鄉(xiāng)結(jié)合的日益發(fā)展,，村里的年輕人都跑到市里打工了,，剩下的大多都是無所事事的中老年人,，時常曹婉靜都覺得自己跟他們聊不到一塊去，除了李家的媳婦小麗,，不過小麗是李家從越南買回來的新娘,，他們家怕她逃跑也甚少讓她出門。幸好小麗來到村子不久后就順利產(chǎn)下一男嬰,，她能出來活動的時間也就更多了,，偶爾曹婉靜會在菜場遇見小麗，兩人一見如故總有聊不完的話題,，起初小麗只會幾個簡單的中文字,，如今她卻連當(dāng)?shù)胤窖砸舱f得十分溜。

　　對于小麗的身份村民都知道,，只是大家主動避而不談,，剛到村里時小麗就曾在夜里逃跑，可惜被熱心的村民逮住送回李家了,。因為怕她再次逃跑,，她被禁足了很長一段時間，曹婉靜只能悄悄地隔著門縫對她說幾句,。小麗的老公本來是裝修工人,，然而一次高空作業(yè)讓他摔斷了腿，他不僅失去工作還成了瘸子,，性格也就變得暴躁起來,，更糟糕的是原先訂的婚事就此吹了，而且村里并沒有其他姑娘想要嫁給他,，李家最終經(jīng)別人介紹偷偷地從越南買來小麗,。

　　沒有身份證的小麗無法離開村里，就連她兒子也是李家塞錢偷偷上的戶,，曹婉靜也曾問過小麗想不想念越南,，小麗點了點頭看了一眼月亮，把眼角將涌出的淚硬生生地逼回去,，她摸了摸熟睡中的兒子嘆息大概這一輩子她也無法回家了,。

　　看著小麗看兒子的眼神，曹婉靜深刻地感受到溢出的愛,，她瞧了一眼小麗可愛的兒子,，竟閃過羨慕的表情,。不知不覺中她與程方知已結(jié)婚半年，可她的肚子一點動靜也沒,，漸漸地她婆婆對她的微言也就更多了,，且她也擋不住熱心村民的嘴，部分熱心村民還在她婆婆那搬弄是非暗指她無法生育,，她媽媽聽到傳言后氣得過來讓她趕緊生,。可惜日夜操勞生意的程方知總是一臉倦意,，經(jīng)常一回家倒頭就睡,，每次提及孩子的事他也只是淡淡地說順其自然。

　　某天她在菜場無意中聽到其他人說隔壁村的求子觀音十分靈驗,，她趁著中午買菜的時間偷偷地前往向觀音討了個兒子,，不久后她還真的懷孕了。得知喜訊后程方知開心得將她抱起來,，她婆婆對她的態(tài)度也稍稍變得友好,，讓她好好地養(yǎng)胎不再讓她做家務(wù)活。瞧著漸挺的肚子,，曹婉靜已迫不及待地迎接這個新生命,，她向小麗請教了不少懷孕的注意事項，也開始織起小孩的新衣,。

　　孕吐反應(yīng)讓曹婉靜覺得難受,，她感覺到自己的心跳得比之前快不少，她把心中的不安告訴她婆婆,，但她婆婆依偎在躺椅上讓她少操點心,，說懷第一胎都比較容易緊張，熬過十個月就好了,。村里的醫(yī)生也表示那是正常反應(yīng),，讓她安心養(yǎng)胎，晚上注意別著涼,。

　　縱然村里的醫(yī)生并沒有告訴她肚子里的是男孩還是女孩,，但她老公跟婆婆都把其當(dāng)作男孩，連乳名都已取好,，叫小湯圓,，冀望他可以白白胖胖地長大。自從她感受到小湯圓的動靜后,，她就更期待抱著小湯圓的那一刻,。她婆婆有事沒事就去廟里求平安，適逢村里的媽祖誕,，她婆婆讓她也到廟里參拜,，可剛進廟她就被煙熏得難受,，她請示了婆婆暫且在門口緩一口氣。人來人往的媽祖廟異常熱鬧,，不少年輕人都返鄉(xiāng)參與,，她已許久沒見過如此繁華的景象。

　　小麗拖著她兒子也來廟里還神,，剛在大門跟曹婉靜打完招呼,，她就聽到村民的呼喊，轉(zhuǎn)頭一看她驚見曹婉靜捂著肚子蹲在地上,，熱心村民圍著曹婉靜熱議,，直至小麗斥責(zé)他們趕緊打120。血緩緩地劃過曹婉靜的小腿,，是冰冷的，曹婉靜無法感受到它的溫度,，如雪一樣落在地上,，瞬間被嘈雜的人群吞噬。

　　再次醒來的曹婉靜已記不清到底發(fā)生了什么,，她依稀記得自己應(yīng)該在廟里才對,，她瞥了一眼一旁的小麗，小麗制止她起身讓她好好地躺著,。冰冷的寒意傳遍她全身,，她隱隱地感受到肚子傳來的痛，她咬牙仰起頭看了眼泄氣的肚子,，如干癟的氣球,，她的嘴唇被咬得開始發(fā)紫，一直在打圈的眼淚一下子就蹦出來了,。匆匆趕到的程方知失望地看著她,，嘴里不斷地念叨為什么為什么……小麗搖了搖頭讓程方知好好照顧曹婉靜，程方知并沒有留意到曹婉靜那蒼白的臉,，只是死死地盯著她的肚子,。

　　小湯圓成了程家的禁忌，沒有人愿意再次提起他,，當(dāng)醫(yī)生告訴曹婉靜小湯圓確實是個男孩后,，她的心如撕裂般，比三叉神經(jīng)痛還難受,，她跑回送子觀音廟對著觀音痛罵了一頓,，質(zhì)問觀音為何要如此做，為何給了她兒子又奪走他,，觀音并沒有給她任何回應(yīng),，仍舊一臉慈祥地俯瞰著她,，她罵到累了才舍得離開。廟外的天驟然起風(fēng),，暴雨生硬地打在她臉上,，她并沒有奪而是繼續(xù)指著天開罵。

　　滑胎的原因成了迷,，曹婉靜不知道是村里醫(yī)療技術(shù)有限還是咋的,，醫(yī)生只是安慰她讓她好好調(diào)理身體，表示她還年輕未來還有機會,。小湯圓走后程家的氣氛多了幾分怪異的氣息,，她婆婆連看她一眼也不愿意，程方知則把自己藏在生意上,，不愿意再說小湯圓的事,。按村里的習(xí)俗來講，若頭胎滑胎的話則會被歸為不祥之人,，曹媽在街頭見到曹婉靜沖她嚷了句真是掃把星,，掉頭就走了。

　　一連好幾天曹婉靜都覺得不太真實,，她拖著虛弱的身體開始對著熱心村民罵,，罵是他們奪走了她的兒子，罵沒有人送她去醫(yī)院,，眼淚想止也止不住,，最終她只能躲在墻角哭泣。提著玉米的村民憋了她一眼,，就走了,，天空又下起毛毛細(xì)雨，沖刷掉她臉上的淚痕,，濺起的泥水不斷地落在她的褲腳,，可卻澆不滅她心中的怒火，她瘋狂地拍打路上的臟水,，從菜市場回來的小麗看見她,，死死地抱著她，讓她冷靜,。

　　熱心村民開始勸程方知休掉曹婉靜,，恰好被回鄉(xiāng)的大哥聽見，大哥拍了拍程方知的肩膀讓他別聽其他人胡言亂語,，并表示他即將移民,，問程方知有沒有興趣頂他市里的店鋪。程方知思索了一會,，眼看他們家一直成為熱心村民的涼菜,，他點了點頭,，大哥再次拍了拍程方知的肩膀。

　　曾經(jīng)曹婉靜很想讓程方知到市區(qū)發(fā)展,，可她沒想過是帶著遺憾來的,，她曾想過若他們早點來市區(qū)，小湯圓是否就不會落得如此下場,，可終究她什么也沒有說,，沒有問程方知為何她說她胸口悶時沒帶她去醫(yī)院，也沒有問她婆婆為何非得要帶她去媽祖廟,，她只怨她自己,，怨她自己沒能讓小湯圓好好地看一眼這世界。

　　離開村里成了曹婉靜的救命稻草,，她早已不想再聽到熱心村民的碎碎念,，離開或許對她來講就是一個新的開始?？墒窃诔谭街埵舅牌藕?，她婆婆居然反對他們?nèi)ナ欣铮牌挪恍嫉卣f市里也沒什么好,，瞧他大哥在市里那么多年不也混得一般般，還不如在老家舒舒服服地過日子,，多陪陪她老人家,。大概小湯圓的事也壓得程方知喘不過氣來，這次他并沒有遵從他媽媽的話,，而是鐵了心離開這,。

　　說服不了程方知的程媽就更氣了，她指著曹婉靜張嘴就罵,，怒斥她拐走她兒子,，哀嘆都是她害的。倔著氣的婆婆并沒有到車站送他們,，她坐上了長途汽車,，回頭看了一眼漸漸遠去的家鄉(xiāng)，準(zhǔn)備開始迎接新的未來,。

　　移民去東南亞發(fā)展的大哥把鑰匙交到程方知手中,，表示他不在國內(nèi)的這段時間程方知可先免費住著，等程方知賺到錢再搬走也可以,。曹婉靜很感謝大哥邀請他們來市里發(fā)展,，不過他口中的生意其實也只不過是一報刊亭大小的小店而已。跟之前來市里玩的感覺完全不同,，曹婉靜少了那份輕松的心情,，坐在門店里她瞧著走來走去的路人,，不斷祈禱他們過來買東西，可等了一天誰也沒過來,，他們的店仿佛是透明的,。

　　以前曹婉靜想要跟程方知學(xué)做生意他必然不肯，如今他們的生活小到圍著店鋪轉(zhuǎn),，程方知去進貨時她不得不在店里看店,。程方知之前在老家存的錢也漸漸見底，她第一次發(fā)現(xiàn)市里是猛獸,，張口即可把他倆吞沒,。半夜她又夢到小湯圓，血淋淋的小湯圓不斷地質(zhì)問她為何要拋棄他,，她驚醒后發(fā)現(xiàn)程方知的手壓著自己的胸口,，她輕輕挪開他的手翻了個身，側(cè)躺著看著窗外的明月,，那臉就跟小湯圓一樣可愛,。

　　縱然在市里的生活漸漸變得拮據(jù)，可曹婉靜反而挺高興的,，畢竟她不用在去看熱心村民的臉色,，程方知也回到最初的樣子，開始跟她積極地面對新生活,。然而程方知還是過于老實,，在進貨時幾乎都拿不到最低價，他們的小店根本賺不到差價,，雖然她也暗示過程方知,，但程方知總一臉無辜地看著她。有一回一肥頭大耳的大漢過來買霸王煙,，程方知居然慫了,，還送他打火機，曹婉靜實在看不下去跑過去跟大漢要錢,，程方知連忙扯著她回來,，大漢兇惡地看著曹婉靜，她也瞪大她的眼睛死死地看著大漢,，一旁圍觀的路人居然起哄到底打不打,，最終兩人僵持了一會誰也沒動手，大漢把錢交到她手上路人才一哄而散,。

　　漸漸地憑借著兩人的努力,，小店勉強撐下來了，扣除在大城市的日常開銷，他們也只能勉強糊口,，生活質(zhì)量確實如她婆婆所說還不如在老家,，可在這的每一天都是嶄新的。她喜歡看著不遠處剛放學(xué)的小孩,，想著小湯圓放學(xué)時活奔亂跳的樣子,，日子久了附近的小學(xué)生也開始喊她曹阿姨，他們也開始賣起小零食,，看著那些吃得津津有味的孩子,，她似乎也回到了小學(xué)的課堂。她記得自己小時候也很喜歡讀書,，但當(dāng)她媽媽生下弟弟后,，她的上學(xué)資格就被剝削了，就算她苦苦哀求,，可她媽媽只是甩了甩手說女人最終也得嫁人,，不必讀那么多書。偶爾她會跟熟絡(luò)的小學(xué)生借課本打發(fā)在店里的時間,，偶爾也聽他們講學(xué)校里的趣事,。

　　殊不知在曹婉靜剛覺得生活有些起色時，生活又一次對她伸出魔爪,，在準(zhǔn)備收攤時她接到醫(yī)院的來電說程方知暈倒了,。連忙趕到醫(yī)院的曹婉靜瞧著憔悴的程方知，一下子就成了淚人,，程方知拍了拍她的手背表示自己沒什么,，一旁的醫(yī)生把曹婉靜拉到病房外，悄悄地告訴她程方知的肝有個黑影,，恐怕得做手術(shù)讓她準(zhǔn)備交錢。曹婉靜一聽費用,，撲哧差點跪在地上,，她哀求醫(yī)生能否先做了再慢慢還，可醫(yī)生搖了搖頭說那是醫(yī)院的規(guī)定,，沒錢的話他的病床就得讓出來了,。

　　市里的夜比村里的來得更兇猛，一不小心就會被它吞噬,，曹婉靜扶著路燈沖著天咆哮了句老天為什么要如此待她,，她猶豫了許久找了個可打了長途電話得店，越洋打了一通電話給他大哥,，剛說到借錢時大哥的電話就被大嫂搶走了,，大嫂草草地表示想借錢門都沒后就掛了電話。曹婉靜沖著電話喊了幾句喂，聽著電話那頭的嘟嘟聲,，她急得差點摔電話,，店員木訥地朝她伸手要電話費，紅著雙眼的她頓時覺得這世界很無助,。

　　瞧著臨近醫(yī)院的最后通牒,，曹婉靜開始哀求程方知認(rèn)識的供貨商，請求他們允許她把貨退給他們,，可大部分的人都表示貨出門了就無法退回去,，只有老林愿意用七折的價格回收，曹婉靜不滿地表示他們是在趁火打劫,，程方知本來進貨的成本就高,，可老林抿了一口茶淡淡地表示這就是商業(yè)。在不斷地被拒絕后,，曹婉靜唯有接受了老林的不平等條約,，暫時解決了手術(shù)的費用，可他們的小店再也沒多余的庫存了,。

　　她太懦弱了,，懦弱到生活一次又一次地對她下手，曹婉靜暗自決定只要程方知康復(fù),，她就得讓自己變得更堅強,，她不愿再受生活的欺負(fù)了。

　　手術(shù)一下子就掏空了他們家,，所幸的是程方知康復(fù)得還算不錯,，醫(yī)生囑咐曹婉靜別讓程方知再那么操勞了，并表示程方知過瘦得多補補,，曹婉靜握著醫(yī)生雙手激動地表示感謝,。程方知怪不好意思地看著曹婉靜，曹婉靜使勁擠出一絲微笑,，扶著他緩緩地回家,，讓他安心躺著別到店里，她會處理好店里的事,。

　　當(dāng)?shù)昀镏饾u沒東西賣時,，曹婉靜才發(fā)現(xiàn)原來小店的面積比她印象中的大，看著空蕩蕩的店面,，來買零食的小學(xué)生也紛紛露出失望的表情,。不過在程方知不在店里的這段時間里，曹婉靜發(fā)現(xiàn)她還蠻有做生意的天分,，縱然她不大識字,，可她發(fā)現(xiàn)她很會算數(shù)及賣東西，先前程方知一直賣不出去的貨，被她三言兩語就賣出去了,，她拿著那一丁點錢又去跑了不同的市場,，貨比三家后她選澤了新的供貨商，跟對方討價還價拿到比程方知低不少的進貨成本,。

　　除了賣貨外曹婉靜又開始盤算起其他生意,，她審視了一遍周邊其他小店，發(fā)現(xiàn)大家所賣的東西都差不多,，甚至別家賣的價格比他們之前賣的還要便宜,，她一邊照顧程方知一邊嘗試賣不同的東西，從小學(xué)生愛吃的牛肉丸到上班族的早餐,，她無一不涉足,。在她悉心照料下，程方知的身體漸漸康復(fù),，到店后他才知道這段時間所發(fā)生的事,，他緊緊地?fù)肀е芡耢o，在她耳邊低語道辛苦了,。

　　每賺一點小錢曹婉靜就去進貨,，新認(rèn)識的供貨商小張得知她的情況后，允許她先賒著賬,，小店才總算恢復(fù)了點血色,。可她才高興沒過三秒,，就有家長投訴她的食物不衛(wèi)生,，導(dǎo)致他家孩子一直拉肚子，衛(wèi)生局匆匆查封了她的小店,，一連好幾日她跟程方知都處于零收入狀態(tài),，急得在家不斷地打圈。衛(wèi)生局警告他們不可再販賣沒有牌照的熟食,，交了一大筆罰款后她的負(fù)債就更多了,。

　　半夜小湯圓找她的次數(shù)也越來越多，每次她都大汗淋漓地驚醒,，額頭上的汗珠在月色下顯得晶瑩，她偶爾也會在想會不會回老家更輕松,。月悄悄地注視著她,，似乎知道她心中的不安，迅速地躲進云層里,。她聽到隔壁房間的爭吵聲,，似乎是摔東西的聲音，她呆呆地坐在床上，程方知又開始打起呼嚕,。一陣敲門聲讓她不得不從床上下來,，她批了件衣服去開門，一外賣小哥搖頭晃腦地說外賣,，她擺了擺手說送錯了,，外賣小哥抬頭看了一眼門牌號連道歉都沒說就走了。曹婉靜無奈地關(guān)上門,，心想這地方住的人怎么那么雜亂,，大半夜的誰還叫外賣。剛來市里時程方知還跟曹婉靜說他打算頂?shù)暨@房子,，可當(dāng)曹婉靜瞧見總一臉淤青的鄰居,，以及穿得花枝招展的脂粉客后，她暗自打消此念頭,。

　　重新營業(yè)的小店變得蕭條,，不少小學(xué)生也被其家長禁止在這買零食了，沒有牌照的他們也無法售賣早餐,，曹婉靜唯有再次盤點庫存,，盡快賣貨把賒的賬先歸還一部分。她剛一蹲下就一陣眩暈,，程方知連忙扶了她一把,，讓她趕緊坐下休息。程方知幫她揉了揉太陽穴,，曹婉靜喘了幾口氣表示自己沒什么問題,，不過在程方知的堅持下，她還是到醫(yī)院求了個安心,。

　　偌大的醫(yī)院仍舊攘來熙往,，曹婉靜并不喜歡醫(yī)院里那刺激的消毒水味道，每次來醫(yī)院她都納悶市里的人怎么那么容易病,，而且看個醫(yī)生怎么就那么貴,。以前他們在村里一年也不去一次醫(yī)院，就算病了也只是拖著,，拖著拖著病就好了,，壓根不用花什么錢。因此當(dāng)程方知讓她來醫(yī)院時,，她最初是拒絕的,，她覺得這很浪費錢，但在程方知的勸說下,，她還是妥協(xié)了,，她緊張地邁進問診室,，醫(yī)生迅速地對她做了一些檢查及問診，微笑著恭喜她她大概懷孕三個月了,，她一度以為自己聽錯,，她跟程方知互相看了一眼，程方知笑得跟個孩子一樣,，曹婉靜許久沒見他笑得那么開心了,。

　　不過受小湯圓一事的影響，曹婉靜還是略有不安,，她焦慮地跟醫(yī)生闡述了小湯圓的事,，醫(yī)生建議她留院做個全面的檢查，所幸檢查結(jié)果一切正常,，醫(yī)生表示孕婦保持良好的心理也同樣十分重要,，囑咐她不必想太多，保持樂觀的心情即可,。

　　醫(yī)院外的風(fēng)暖暖的,，吹走了曹婉靜臉上的忐忑，程方知雙手合十對著上天念念有詞,，城市的喧囂中摻雜進他倆的笑聲,。待產(chǎn)的日子變得難熬，曹婉靜日日期待我早日降臨,，她再也無法搬搬抬抬,，只能默默地幫忙看店，程方知繼續(xù)奔波各市場,。在迎接我的到來前,，小店的生意日漸慘淡，兩人漸漸陷入了困境,。

　　事實上曹婉靜跟程方知都沒準(zhǔn)備好迎接新生命,，多年后她告訴我那時候家里算是最困難的時刻，而我偏偏就選擇在這時候到來,，險些要了他們的命,。市里的開銷本來就大，若再添個孩子他們就難上加難了,，可誰也不舍不得不要這孩子,，程方知不斷安慰曹婉靜，盡量撫平她不安的情緒,，表示咬咬牙就過去了,，他用手比劃著未來其樂融融的樣子，曹婉靜才稍微舒心起來,。

　　可現(xiàn)實就是現(xiàn)實,，小店的收入已抵不上他們的支出，曹婉靜的產(chǎn)檢費用比他們預(yù)期中高,，程方知實在是沒辦法了,，唯有硬著頭皮打了電話回家。一直不肯原諒他的程媽聽到她又要抱孫子了也就不再那么氣了,，她給程方知打了一筆錢,，讓他好好照顧他的孫子。

　　終于我在藍色的星期三安全誕生了,，程方知跟他媽媽第一時間跑進來看我,，可惜他們看到我的第一眼后略為失望，程媽媽不滿地問了句為什么不是孫子,，護士黑著臉告訴她如都講究生男生女一樣了,，指了指我圓乎乎的臉蛋說我長得可精致了，程方知一臉平靜地讓他媽媽別生氣,。不久后我才正式跟曹婉靜碰面,，比起程方知及他媽媽曹婉靜慈祥多了，我能輕微感受到她身上的溫暖,，剛還在嚎啕大哭的我頓時變得寧靜,。

　　大概是生我的時候曹婉靜用盡了力氣，加上那段時間營養(yǎng)一直跟不上,，以至于后來她在坐月子也沒坐好,，落下了不少毛病。按她的說法我那時候十分調(diào)皮,，動不動就哭,，不夠奶水的她惆悵地看著我，可程方知什么忙也幫不上,，看不下去的小張叔主動幫忙找人在香港買了不少奶粉,，曹婉靜三番兩次地婉拒她的好意，可為了我的健康她還是欠下小張叔的人情,。

　　對于窮人來講,，生孩子是個無底洞，他有可能會掏空家里的一切,，而且是長期的,。坐完月子沒多久的曹婉靜只知道他們不可以再這么下去，沒錢她就無法保證我順利健康成長,，她必須盡快地找到新的方法,。程方知力勸她回去休息，她卻固執(zhí)地帶著我四處奔跑,，在小張叔的幫忙下最終她成功拿到該地區(qū)的快遞代理,，小店搖身一變就成了快遞收發(fā)站,。

　　從此小店就成了我的游樂場，里面堆積著大大小小的紙盒,，亂七八糟的,。自我開始有意識，曹婉靜跟程方知就一直在打包快遞,，他們跟機器人一樣不斷地重復(fù)著同樣的動作,，每天沒日沒夜地忙，甚至忙到連飯都喂我,，餓著肚子長大的我能活到現(xiàn)在也算是一個奇跡,。

　　快遞的業(yè)務(wù)比曹婉靜料想的好，不久后她就把賒的賬全還清,，她跟程方知宴請了小張叔表示感謝,，小張叔急忙表露別那么見外。那是我第一次見到小張叔,，戴著個黑框眼鏡一副知青的樣子,，家里有個大我五歲的兒子，被我叫做張哥哥,，不過他媽媽在生他的時候就走了,。那頓飯究竟吃了多久我也不記得了，只是依稀記得小張叔不斷地拍著胸口,，告訴我爸媽日后有需要幫忙的盡管說,。

　　市里人寄東西的頻率超乎想象，尤其是雙十一的時候,，曹婉靜幾乎全天午休,，就算手已打包到酸得不行，她也依然繼續(xù)工作,。在我的童年里,，我們?nèi)苌倏梢哉?jīng)經(jīng)地坐在一起好好地吃一頓飯，我十分討厭那些在午飯響起的電話,，我懷疑那些人就是不想讓我們家好好吃飯,，非得挑中午的時候來收取包裹。每次剛一吃飯電話就響了,，曹婉靜或程方知就得放下碗筷,，離我而去。

　　但在曹婉靜兢兢業(yè)業(yè)及良好的服務(wù)下,，小店的口碑越來越好,，不少老顧客都主動給他們介紹新客戶。甚至還有一些老顧客把這當(dāng)成休憩的地方,，一邊寄東西一邊跟曹婉靜閑聊幾句,，她就跟一知心大姐一樣靜靜地聽著他們說,，縱然我聽不太懂他們說什么，不過經(jīng)常能看到崔頭喪氣的顧客跟她說完話后笑著離開,，讓我一度嫉妒起那些顧客,，有時候我會想若她能停下手中的事，多跟我玩就好了,。

　　相反大部分時間我都跟張哥哥玩，他總會掏出一些稀奇古怪的玩意逗我開心,，當(dāng)我爸媽無暇照顧我吃飯時,，他們就會讓我到小張叔家吃飯，似乎我才是小張叔的女兒,。我曾問過她有沒有覺得那時候的忙碌太累,，她只是淡淡地笑著。

　　從東南亞回國的大哥得知程方知過得不錯后,，十分高興地遞給他手信,，程方知趕緊招呼他大哥和大嫂坐下，并泡了一壺茶,。他大嫂瞧了一眼在地上玩耍的我,，又瞧了一眼小店，露出嫌棄的樣子,，隨后又用手捅了捅程大哥,。大哥抿了一口茶，面有難色地說他們要把國內(nèi)的房子賣掉,，正在打包的曹婉靜停下手中的工作,，往大哥這邊看了一眼。

　　“瞧瞧你們這小店,，現(xiàn)在不也弄得挺好的,，白住了那么久，也是時候搬出去了吧,?！贝笊┱酒饋砼ぶü稍诘昀镫S意翻了兩下包裹。

　　程大哥一把拽回他老婆,，讓她趕緊坐下,，她白了一眼程大哥，程方知連番舉手讓他們喝茶,。曹婉靜早就想在市里買房,，可現(xiàn)在并不是時候，她本計劃去盤一個大一點的店面,，待快遞業(yè)務(wù)上了正軌才買房,。她瞄了一眼程方知,，果然程方知只是一直說是是是，沒有任何想要商量的樣子,。

　　大哥及大嫂離開后,，曹婉靜開始清算他們的存款，僅夠在市里買個一房一廳的房子,，曹婉靜跟程方知商量要不先去盤個大點的店,，暫時住在店里，等有錢了再去買個大點的房子,。程方知搖了搖頭繼續(xù)貼快遞單,，片刻他指了指我說他們自己可以吃苦，可不想我跟他們一起受苦,，曹婉靜思索了一會也點了點頭,。

　　新的家也在小店附近，是小張叔的朋友二手賣給曹婉靜的,，搬家時小張叔送了他們一新電視說是祝賀新居入伙,，不過被曹婉靜強制退回去了。不過也幸好新家在小店附近,，否則快遞就沒位置堆了,，隨著小店生意的爆發(fā)，連新家的大廳也被堆得亂七八糟的,，曹婉靜唯有加快速度發(fā)貨,，當(dāng)天收的貨當(dāng)天處理完，每天我都得在店里的小沙發(fā)迷糊等他們下班,，不知不覺中我就到了該上學(xué)的年紀(jì),，曹婉靜又開始發(fā)愁市里昂貴的借讀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