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
量節(jié)走出醫(yī)院的門,。滿溢著清芳的風,。
他今日換了便服,內(nèi)一短衫,,外著長衣——他也不知道該怎么正確的稱呼這件黃棕相間長如道袍一般的衣物,,畢竟這是人界匠人所為,,不知何得運了上來,但依此看,,人界的不論是機關(guān)鐵術(shù),,還是紡織綢緞,確實是大大的超過了地界,。
總會有時候去仔細看看的,。比賽之后,他還剩下在府中的最后半年時間,。不論勝利與否,,二班的所有學(xué)員均因優(yōu)異的體修成績被特許入門派進修,他們即將踏入不曾涉足的江湖,,雖非亂世,,總還是陌生與廣渺并生。不知成年之后,,是否會入蓬萊,,是否會下人界一觀。
陽光一向明媚,,是他最喜歡的天氣,,也是很多人喜歡的天氣,但量渡不同,。
哦,,量渡,今天要去看看他,。
量節(jié)說著便開始邁步,,步子大,步子快,,小路兩旁是青草野花,,本來剛硬,,生鐵一般的場地不知何時竟然已生機四溢。賽時場地為圓陀之形,,一圈繞滿了觀賽座位,,而今外圈卻是擴大了數(shù)倍,奇樹異草遍地,,遠處云霧寥寥,,總能見奇觀恭迎看客,不時有各府的學(xué)員從中來往嬉鬧,。
此地這般奇美,,實在好過樊陽府生硬石板低房,拿來頤養(yǎng)天年外卻是沒有更好的選擇了,。
聽說這個奇觀是一人界凡人工匠癡于筑物,,思想傾浸,境界領(lǐng)悟過于高了,,一日飛升為仙后動用天地之大能所造,。一人若癡心如此,成仙實是不足為怪,,也不惹人妒,。
量節(jié)不時擺擺過長的衣袖,睜大了眼環(huán)視著途中一切的好景物,。誰人不愛美景,?大概只有瞎子不愛,瞎子若看得見了,,那也肯定會賴著不走的,。
沿途上自然不會少了見到同府學(xué)員的時候,相同的是一個個見了量節(jié)都紅光滿面,,不同的是女學(xué)員都興奮地叫著“量節(jié)子那天好帥好瀟灑……”之類,,而男學(xué)員則是扯住量節(jié)不讓走的討論著那天的劍氣是多么精純的功力才能斬得出來,鐸葉府長的劍生梅花有多么壯麗,,可惜量節(jié)昏迷不曾有幸一見,。量節(jié)則一直沒有插話,靜靜地答允著“嗯”,,或在陪笑,。
在一長滿了灌木的拐角,立著一束綠色的告示牌,,上邊清晰的標明了客店的方位——醫(yī)院離得太遠了,,不知道那群人界的建筑家是怎么和地界高層交流的,這若是受了什么傷還來得及治嗎,?并不是每個傷員旁邊都有御劍的高手在啊,。
一個碧綠的拐角,對面迎來一位少女,,青羅綠衫,,淡青披紗。她十分甜美地問了一聲:“量節(jié)子師兄身子還不錯么,?”
身材不高,,小臉圓圓的透著紅潤,怎么看都有一種明了的嬌美,。這實在沒法讓人不回答,。
于是量節(jié)說:“嗯?!?p> 這個溫潤的少年卻是再說不出其他更有趣的話來,,量盡常玩笑嘆他空長不俗面,口中卻不出挑女子心弦之語,,實是浪費,,浪費。
關(guān)于這些,,他并不在意,,面目是父母所贈,又非他的功勞,,這并沒有什么值得驕傲的,,若是有人僅因他的臉而愛慕于他,他會瞧不起那淺薄女子,,雖說一見鐘情便多是驚于容顏,,不探求其心,那也稱不上是愛戀,。
這位綠衣姑娘是量節(jié)子的同府師妹,,號量晨。
量晨很明顯呆了一呆,,但一呆后便開始走近,,唇齒又起:“問,量節(jié)子何處去,?”
量節(jié)如實回答,。
量晨又道:“量節(jié)子師兄與那量渡來往挺多吧?班里大多優(yōu)秀學(xué)員與他沒什么交集,,平日便是怏怏不討人喜,,功法課上以一截樹枝亂了教員心智,這次單人賽又取勝的奇怪,,更是令人起疑,,劍術(shù)早已直壓過了魁劍修的師兄為何與這等人這般交好,?”
量渡聽到這,臉色一變,,板臉便走,,徑直不顧。
這場談話在她問出量渡的時候便結(jié)束了,。
只聽得身后量晨不解叫住“師兄何為此人與我翻臉,?”
量節(jié)身形已在片刻間遠去,聲音卻穩(wěn)穩(wěn)得傳來,。
“別用這胡亂言語亂我好心情,,你不是他的朋友,也不是我的朋友,?!?p> 既是朋友,他便不疑量渡的一切,,直到如今,,量渡也不知給了他多少啟悟,從不曾有愧于他,,他以幾日身傷為好友,,便沒有悔過。
量晨站在那,,看著量節(jié)身影消失的方向,,她實在不明白這個平日開朗陽光但卻沒有真正好友的師兄怎么就這么偏袒那孤僻古怪的胖子。
她伸出手,,幾灘小水洼散開在手掌深淺的縱橫里,。
下雨了。
量節(jié)不喜歡雨,,他本來穿了干凈的長衫,,現(xiàn)在被雨打濕了,連鞋子和褲腳都一樣,。清涼的透感在他膚上貼下貼上,,要是尋常他便是動都不愿一動。
但今天要去看望量渡,,他的步子便邁的格外大,。
自從開府第一天的那件事起,接二連三的小事讓他對量渡的了解加深了不少,,包括從來不用輕功一躍上樓,,尋常人根本判斷不出他到底會不會輕功,若是一點也不曾習(xí)得,那又是怎么進的樊陽府進修,。還有劍法課上他的一根樹枝,,別人舞劍,劍光渾圓明亮,,他的樹枝卻只是輕輕揮動,,教員也不曾管過他。量節(jié)曾向他問起那柄不起眼的小樹枝到底是不是他的應(yīng)敵武器時,,收到了簡短又肯定的答復(fù)。
答曰:不是,。
這樣一來量節(jié)倒還有些放心,,畢竟這樣一個輕功造詣都不知道高低的人,在面對真正的大敵時該怎樣應(yīng)對與逃跑,,畢竟用一柄樹枝是不可能嚇退對方的,。
但現(xiàn)在好像沒有了這樣的疑惑。因為就連鐸葉府長這等頂端人物都似已斷定,,以妙極手法將極藏重推百米卻又毫不傷人的便是這量渡,。
放眼整個六府,不說任何一個魁修學(xué)員,,哪怕是教員都無法找出能勝在量渡這般恐怖的功力之下,,唯有六位府長和聯(lián)合府長鐸葉能與之分分上下。試問此世功力過于鐸葉府長者有幾人,?在武道上,,量渡實在已經(jīng)達到了不可思議的程度,是怎樣的苦修造就了他,,他來自哪里,,長輩是何等身份。這些問題在量節(jié)心中扎根已久,,但他并不想知道答案,,只要量渡是他的朋友,他是量渡的朋友,,那便是好,。
再過十年,量渡武道無敵,,境界卻最多開啟六七年,,境界之道,未必能如武道一般無敵,。
總不能是如今已洞開境界,。
量節(jié)撫衣擺上客店木梯,數(shù)十步上三樓,量渡的房門最為好認,,剛來這云巔奇臺入住之時他便好好記下了除自己外同層的各個門樣,。此客店異于尋常,沒有門牌,,只有門板上多出了精心刻畫的古怪紋理,,譚蒙教員曾解釋此紋理乃古時符篆大家所繪的謄抄,為的是能夠讓觀者氣血通暢,,身心易合一,。
他好不容易站到量渡房門前,心臟宛若被人用拳頭攥了起來,,只差冷汗就此淋漓,。
他終究還是伸手,推開了量渡從來不會鎖住的門,。
熟悉又陌生的身軀斜靠在窗前,,沒有開燈的白天唯有些許雨中暗光透出了他身旁,全身半數(shù)還多仍是沐在陰影中,。從沒被擋住的窗外量節(jié)看到,,雨未曾小,只多了朦朧的寒煙薄霧,,說薄也只是看似,,若非只身赴雨中一探究竟,誰也不會知道那一席席霧紗的分量,。
雨滴落在萬物上,,萬物皆有回音,厚重,,輕靈,,此起彼伏地響,雨不絕,,聲不絕,,更何況雨的本身亦有聲。這樣無數(shù)的聲音下,,卻總給人寧靜的感覺,,這也沒人能解釋。
身軀凝固在窗前,,一動不動,,風吹了進來,量節(jié)卻沒有滴到雨,,他能清晰的看到幾串雨珠絲線般緩緩飄在雨中透進的光下,。
量節(jié)猛然覺得,這個身軀似乎生在雨里,他便是雨,,他同雨沒有距離,。
那個身影此時轉(zhuǎn)了過來。
四目相對,,萬語無言,。他不必問,量渡也不多說,,什么矯情的臺詞都是那些下界的言情古怪小說里才會出現(xiàn)的吧,,量節(jié)的生命走到如今還不曾聽聞有誰會正正經(jīng)經(jīng)的說出那些話呢。
他微笑著坐下,,量渡仍站立窗前,,雨滴串成串環(huán)繞在他胸前,渾不沾衣,。
現(xiàn)在,他們要開始聊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