唔,!
傅制忽地坐直了身子,拿了筆撩起袖子在東山陵到海峽之處繪出一條蜿蜒的曲線,。
“這里有條河,,名為小柴河。豐水期時河水總是漫過河岸淹到東陵衛(wèi)的房子,,兵部每年都要收到東陵衛(wèi)要銀子修房屋的折子,。”
“對對”,,費文理拍了下桌子附和道:“我也記起來了,,當年修陵的時候,因為那地宮臨近河道,,排水工程也支了一大筆銀子,,先帝為了節(jié)約開支,一度還命禮部重新勘測地宮位置,?!?p> 這件事說出來大家都想起來了,因不是正規(guī)的皇家陵園,,東山陵的修建自太祖晚年開始,,歷時近百年,因朝廷財務時緊時松,、歷任皇帝重視程度有輕有重,,所以時常修修停停,直至先帝在時才勉強交工,。
林世蕃反復以手指摩挲著小柴河流經(jīng)的地域,,忽地喃喃道:
“還以為突倫人敢走海路是想趁著冬季走冰一段再下海呢,原來是這么打算的,?!?p> 突倫人擅騎馬,其騎兵在廣闊的平原野戰(zhàn)之時幾乎所向披靡,。
相對應地,,因為地域所限,突倫人極不擅造船和水戰(zhàn),,所以走海路對突倫人是一大挑戰(zhàn),。
而如果冒險翻越東山陵以北的崇山峻嶺,,到達東山陵內(nèi)的小柴河。
就地以林木取材造船,,自小柴河順流入海,,因為海峽極其狹窄,即便是小船,,只要不會運氣太差遇到暴風海嘯,,不過半日即可在東馀登岸。
“烏木南江打得一手好算盤,?!?p> 世蕃冷笑。
“突倫人如果真的自東山陵借道,,東陵衛(wèi)應該有所示警才對——不知陛下他們是否收到東陵衛(wèi)的示警,。”
承曄道,,他心里有些焦慮。
出使之前便與源錚約定,,若有極要緊之事,,必須派心腹親自往返傳遞信件。若假手驛遞遞送消息,,那信里的內(nèi)容早就不知被多少人先看了,。
因此,出使土奚律這段時間消息傳遞不暢,,對于朝中動態(tài)所知甚少,,加之這幾日土奚律國內(nèi)動亂,哪怕是有消息向這里傳遞,,路上也會耽擱不少時日,。
最要緊的是,眼下即便要遞送消息,,人手也不夠了,。
原本最適合遞送消息的便是舅舅身旁的云追和風逐,云追自領一隊人馬在暗中護著使團進了泉上城,,風逐則是一路暗中護送著阿瀾,。
風逐自將阿瀾安全送達之日,便聽從舅舅安排返回大宸保護阿瀾之女,。
而互市失敗當日,,舅舅被幽禁,承曄又發(fā)現(xiàn)了馮斯道在土奚律活動的蛛絲馬跡,,情知事情嚴重,,他特地修書一封給費鳴鶴,,又怕其他人在路上耽擱,便親自托了云追帶人送信回去,??祚R兼程不停歇的話,應是已將消息送到了,。
他心里很自責,,其實如果將云追一行留下幾個,可能就多了幫手到鐵勒王帳,,曲伊人大約也不至寡不敵眾戰(zhàn)死,。
“據(jù)在下所知,東陵衛(wèi)的戰(zhàn)力消滅小股突倫騎兵應是不在話下,,大人無須擔憂,。”
傅制官階低,,謙遜地向眾人拱手道,。
太祖皇帝為表對忠烈的外祖父的敬重,封自己最善戰(zhàn)的義子海晟為東海公,,率領麾下精銳五萬人世代鎮(zhèn)守東山陵,,維護東北疆域穩(wěn)定,此便是東陵衛(wèi)的前身,。
雖然大宸東北疆域久不經(jīng)戰(zhàn)事,,但是東海公極擅統(tǒng)兵,如今東陵衛(wèi)的戰(zhàn)力消滅來犯的小股突倫騎兵定然不在話下,。
世蕃舒了一口氣,,向承曄道:
“畢竟遠在千里之外,不知道京都的消息,,我心里還是放心不下,。明日一早我們再去請鐵勒王通融,盡快提審拉木倫,。審完之后你先帶人快馬返回京都,,使團后續(xù)的事情一應有我照應?!?p> 承曄見他一臉疲憊神色,,鄭重應了之后便要與費文理和傅制二人一同告退。
“傅主簿留步,,這里還有一件事要交代,。”
傅制目光微微閃動,隨后又一臉坦然地向林世蕃拱手一揖,,耷頭耷腦地站在他身前,。
“你要尋找的那名胡姬,名為蠕蠕的,,已經(jīng)被風逐找到了,,現(xiàn)在被安置在安全的所在?!?p> 他剛說完,,發(fā)現(xiàn)傅制已經(jīng)全然變了一個人,眉梢眼角止不住的喜色,,兩手扭捏地搓在一起,,似是鼓足了勇氣,問世蕃道:
“她有否受傷,?有否被人欺侮,?大人可知……”
望著林世蕃逐漸冷峻的面孔,他只得吞下未說完的話,,又耷頭耷腦地木然站著,。
“他們以蠕蠕相要挾,要你將使團行程消息報與外人知曉,,是也不是,?”
“……是,我早就知道瞞不過大人的眼睛,。”
傅制抬起頭直視著世蕃說道:
“傅制并非昏悖之人,,即便對方以心愛之人的性命相要挾,,我也并未答應。直到后來見到那白先,,他一直約束手下不許對使團不利,。我冷眼瞧著,他倒不像是破壞此次互市和談的,,更像是提醒我前面有危險的,。所以……所以下官也到衛(wèi)大人面前刻意表露行跡,以林大人和衛(wèi)大人的聰慧,,一定能察覺異常,。”
“不錯,,我就說靖西侯一脈即便沒落了,,血氣還在的,怎會做如此糊涂之事?!?p> 傅制聽世蕃提到自己先祖,,面色不由訕訕的,好在林世蕃只做未見,,負手在帳內(nèi)來回踱著,,忽地問了一句:
“你與白先一行人接觸下來,可察覺到什么異常,?他有否說過一些話,,做過一些事,讓人摸不著頭腦的,?”
傅制絞盡腦汁凝神回想半晌,,實在想不起那群不倫不類的商販有何異常之處,待要回過世蕃,,忽地想起一事:
“白先倒罷了,,那隊里有幾個漢子總是抱怨行程辛苦,說什么‘便宜事都讓那老東西揀了,,倒派給我們這么辛苦的差使,,必要把那老東西的事攪黃不可’?!?p> 大約那話里話外被稱為“老東西”的,,與白先等人關(guān)系并不融洽,因此白先的商隊才會如此反常,,費盡心機與使團同行,,卻最終什么都沒有做。
世蕃笑了笑,,一臉了然,。
馮斯道其人,為達目的經(jīng)常無所不用其極,,手段狠厲毒辣,,往往連同一陣營的戰(zhàn)友也對他心生懼意,視他如異類,。
“蠕蠕姑娘十分安好,,因是被拘為人質(zhì)意圖要挾與你,她身上并未受傷,?!?p> 傅制身形略微晃了晃,又聽世蕃說道:
“明日你與承曄一道快馬回京,,大約還能見她一面——你既知她容色與別人不同,,那日在摩多可汗金帳之內(nèi)見了那巫醫(yī)阿瀾,,就知他們才是同類——其實蠕蠕是阿瀾之女?!?p> 傅制神色凄苦,,勉強笑了笑道:
“我自見到她第一眼起,便知她絕非尋常俗物,。只是她父親既然身負老可汗之死的罪責,,往后父女二人怕是要隱跡于世才能保全自身了?!?p> “阿瀾當年之事大有冤情在里面,,眼下土奚律朝內(nèi)拉木倫已伏法,鐵勒王多半會替阿瀾洗雪冤情,,他們父女二人今后的日子要比從前好過得多,。”
傅制咧了咧嘴巴,,面上卻神情蕭索,。
“也好,她脫了賤籍恢復身份,,又能與父親團圓,,這是大大的好事?!?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