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雪下得大,,但孫師爺仍然在片刻之后便趕到了,。
聽孫老刀將林宜秋提走錢石的前后經(jīng)過說完,,回頭見陸祥目光灼灼地望著他,,孫師爺猛地拍了個巴掌,。
“大人,,還等什么,?皇上和那衛(wèi)家小爺,,白日里給咱上足了眼藥,,這時候明哲保身裝傻充愣可說不過去了?!?p> 陸祥捻須沉吟一晌,,仿佛下定了決心,猛一頓足:
“看來現(xiàn)在不做些表示是不成了,,要表示就盡早表示,,還能在皇上面前記一功?!?p> 孫師爺一把拉過錢老刀,,“老爺這就快快進宮面圣,家里的安排一應有我和老刀,?!?p> 陸祥抬手掀起門簾喊人備轎進宮,看到門房上的小廝在雪地里深一腳淺一腳地跑過來大叫著:
“老爺,,老爺,,宮里來人啦!”
順天府衙門正堂,,此時堂上的琉璃宮燈全部點亮,,將原本闊朗的大堂照的如同白晝一般。
崔喜負手站在燈下,,拼命抑住心頭的雀躍,。
他也明顯覺出,這幾日皇帝單獨給他差事的時候多了,,這是始料未及的大好事,。
往常他也常到大臣們府邸上宣讀圣諭,,但全是跟著張平站在隊伍末尾充數(shù)的,人家的打點奉承也都是對張平的,。偶爾遇到周全的人家,,才會塞給他們這些同去的太監(jiān)侍衛(wèi)一些茶錢。
如今,,自己終于有機會站到隊伍最前端,,親口向大臣們宣讀圣諭了。
聽得呼啦啦腳步聲響,,順天府尹陸祥帶著一眾人自后堂整裝進入,,神情誠惶誠恐虔誠萬分。
崔喜臉上擠出妥帖的笑意,,“陸大人不必多禮”,,他看著堂上跪下的烏央央一大片,口氣謙遜平和,。
“是皇上有口諭,,命小人來接陸大人進攻面圣?!?p> 皇帝果然和他們想到一塊去了,,陸祥心里一喜。
他欣然應答:“臣陸祥領(lǐng)命,?!?p> 跪地叩首之后,微微扭轉(zhuǎn)頭看向側(cè)后方跪著的孫師爺,,在他眼中看到了些許憾色,。
雖然方才自己已經(jīng)決定替皇帝分憂,但還未表明心跡就接到了進宮口諭終歸不是美事,,仿佛是受了皇帝邀請才效命于他,,半分沒有表現(xiàn)出主動提君王擔當?shù)捏w貼。
唉,,要是自己更早一點去面圣,,主動表明心意,這個功勞做下來就完美無缺了,。
陸祥收起腹中這些小嘀咕,,起身向崔喜走近幾步問道:
“這位公公倒是少見,不知以往在哪里侍奉,?”
說著話便將提前備好的一袋銀錁子順手塞到崔喜袖中,。
崔喜心里一喜,忙謙恭地躬身一禮:
“陸大人折煞小人了,小人可當不得公公二字,,小人是皇上跟前的小喜子,。”
從前就是侍奉張平的小太監(jiān),,沒有正經(jīng)差事,,崔喜靈機一動含糊過去,只說是服侍皇帝的人,,這也是事實,。
雖然他年輕沒地位,但既然明說是皇帝跟前服侍的人,,自是有自己的價值,。
陸祥聞言,果然十分上道地溫文一笑,,也不說什么,只由著崔喜引導至停在門口的馬車旁,。
上車前,,陸祥將手指上的一枚多寶戒指褪下來,放入崔喜手里:
“大雪路滑,,小喜公公跑一趟辛苦了,。”
崔喜眼睛一閃,,將他遞來的戒指握住,,低聲說道:
“小人奉茶的當口,仿佛聽到皇上要用順天府的巡防營,,陸大人此次進宮多半為了此事,。”
陸祥滿意地一笑,,上了馬車,。
連皇上跟前的小內(nèi)監(jiān)都這么眼明心亮,他的這番忠心定然會有回報,。
畢竟是皇宮,,陸祥坐的馬車在皇極門外停下。
自皇極門到皇帝所在的皇極殿暖閣還有一段距離,,此時宮內(nèi)的道路雖然被清掃過,,奈何雪下的大,不一會兒又在地上鋪開一層,。
陸祥自下了車,,步步走得沉穩(wěn),也謝絕了崔喜遞來的傘,待到了暖閣門外,,帽冠和肩膀上已經(jīng)落下一層雪花,。
皇帝看到枯瘦的陸祥站在門口猶自有些發(fā)抖,卻昂首挺立不失臣子氣魄,。
親自迎到暖閣門口,,又命人為他撣雪、送手爐,,跪在暖閣中不住謝恩的陸祥感動得淚花瑩然,,心內(nèi)卻狂喜到了極點——今夜這場君臣之間的雪夜際會,當真可以在京都中傳上幾年了,。
暖閣外,,張平輕聲嘮叨著,親手為崔喜撣掉身上的雪花,,又將自己的手爐也遞給他取暖,。
崔喜摸到手爐下壓著的一小卷紙條,心漏跳了一記,。
“好容易才聽到了一鱗半爪的,,你趕快把消息遞出去?!?p> 張平在他耳畔輕聲說道,,“我暫時走不開,你快去快回,?!?p> 崔喜應聲自廊下轉(zhuǎn)過去,張平舒了口氣,。
不過一刻鐘的時間,,暖閣的門開了,皇帝親自將陸祥送了出來,。
他似是無意地掃視了一眼廊下候著的幾個內(nèi)監(jiān),,面色極為平靜,向張平道:
“陸卿今夜替朕操心著大事,,雪太大朕不放心,,勞煩張公公親自將陸大人送回府上去?!?p> 張平垂首應了聲是,。
待二人一前一后走了幾步,皇帝忽地從后面喊道:
“等等,?!?p> 皇帝臂上挽了一件妝緞鑲玄狐皮的斗篷緊走幾步追上來,親手披在陸祥身上:
“陸卿冒雪入宮,要保重身子,,咱們君臣往后要攜手走的路還長著呢,。”
陸祥這次真的被感動了,,撲通一聲跪在地下叩了個頭道:
“皇上待臣如此厚恩,,縱然萬死也不能報?!?p> 說罷小心翼翼地抽出斗篷下的衣服袖子揩了一把眼淚,,再度拜謝了皇帝才由張平打著燈籠匆匆離去。
皇帝一人在飄著雪的廊檐下負手而立,,秀麗的面龐掩在檐角紅綃宮燈投射下的暗影里,,只有嘴角略微上翹,噙了一絲冷諷,。
身后有人輕輕走過來,,將一件玄狐披風覆在他身上:
“夜里風涼,皇上先回暖閣去罷,?!?p> 皇帝站著未動,由著崔喜轉(zhuǎn)到他面前,,將斗篷的帶子系上,。
不知是不是心念作祟,,崔喜總覺得皇帝的目光一直停在自己頭頂上,。
剛跨過暖閣的門檻,皇帝突然停住腳步向崔喜道:
“怎么辦,?忽然想吃一盅清燉乳鴿,。”
他把清燉乳鴿四個字說得極慢,,崔喜忽地心臟狂跳起來,,每一下都幾乎要跳出嗓子眼,他在冷風里抖了一下,,垂首回應道:
“皇上想吃,,小人這便吩咐膳房去做?!?p> “不了不了”,,皇帝擺擺手,捂著嘴打了個哈欠道:
“朕還是先歇下罷,,這幾日太累了,,你也回去歇著罷,這里讓別人看著就成?!?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