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已微微昏暗,。四方蒼茫的暮色中,,遠處早早燃起長明燈的輕鴻樓顯得格外亮堂,。
輕鴻樓正前方有一片寬闊的場地,,在這周邊的普通老百姓都很自覺地空出了這塊屬于輕鴻樓的地盤,。敢來輕鴻樓一試才華的都不是簡單之人,,眾人將此處圍了個水泄不通,想要一睹文人風采,。
偌大的場地中央,,擺著一面巨大的銅鑼鼓,一名身穿黑衣的男子正用雙拳不停地敲打鼓面,,敲鑼聲如雷貫耳,,震天動地。
酉時已至,,而此時的場地中,,僅站了三名男子。
三級沉金木階上,,一個女子立于階上,,身姿裊娜。她著一席紅裙,,烏發(fā)垂肩,,玉簪輕綰,發(fā)上還束了一根殷紅的綢帶,。
耀眼的長明燈光下,,女子臻首娥眉,盈盈水眸,,素齒紅唇,,巧笑倩兮,出水芙蓉的臉蛋光彩照人,,即便身著紅裙卻也溫雅含蓄,、般般入畫。
女子朱唇輕啟,,場面瞬間安靜:“酉時已至,,可還有來自江湖四方的朋友,自信來我輕鴻樓一試才能,?”
聲音如甘泉入耳,,婉轉動聽。
場面無人發(fā)話,。
場中三人有兩人站在暗處,,也并未發(fā)話,。一人身形偏寬,膚色黝黑,,腦門寬而闊,,身穿錦衣;另一人偏瘦,,身上的青衫微微泛白,,是一副寒門儒者的模樣。兩人好像事先認識了,,正客氣地小聲談話,。
卻有一人,大搖大擺地站在明眼處,,手持折扇,,墨發(fā)半披,頭戴一頂方山冠,,一身湛藍色的金絲錦袍穿上身,,松垮倒也不失幾分瀟灑,模樣中等偏上,。
這位男子向紅衣女子女子行了個平禮,,頗有禮貌,語氣中隱隱有幾分曖昧討好:“傾流小姐,,眼下酉時已至,,以輕鴻樓的地位我看想必也是無人敢來。不如——我們現(xiàn)在開始,?傾流小姐氣質不凡,,聞名遐邇,在下還想著能盡早與傾流小姐切磋較量一番,?!?p> 男子本身看著還比較順眼,可一雙長眼中卻偏偏流露出幾分輕佻淫邪,,讓人著實不舒服,。
若是尋常女子遇上這樣的登徒子,不是破口大罵便要落荒而逃,,可臺階上這位見狀也只是笑容微淡,,依舊溫雅且疏離地回應道:“請公子不必著急。輕鴻樓的規(guī)矩便是多等半刻,,若是公子不便守此規(guī)矩,,傾流也只好請公子改日晚些再來。”
藍衣男子還想故作風雅多說幾句——卻被憑空而來的破風聲堪堪打斷,。
此時鑼鼓已被撤下,,場地中央空了出來。
眨眼的功夫,,兩道身影破空而來,,兩個人從容落地,穩(wěn)穩(wěn)當當?shù)亓⒃趫龅卣?、燈火最晃眼的地方?p> “人潮擁擠,,在下來遲半刻,還望姑娘見諒,?!鼻謇实纳倌曷曌詧鲋袀鞒?,不卑不亢,,淡定從容。
沐河清輕巧落地,,手執(zhí)折扇,,向紅裙女子先行施了一禮。
她向前走了兩步,,清澈的桃花眼直直地對上方才那位藍衣男子,。
這廂樓破嵐倒有些窘迫。
當時酉時雖還未到,,外圍人山人海,,早已將此地圍成了一個鐵桶。
不得已,,沐河清只好“紆尊降貴”地指揮他將他們二人帶進場內,。少女的腰身柔軟得不像話。他的右手依舊殘存著衣料和腰身的觸感,,身上衣服上也有屬于少女的淡淡的清香,。
于是,從未近過女色的少年戰(zhàn)神,,第一回……明晃晃地害羞了,。
可是——樓破嵐仔細打量著剛從他懷里下來的少女,毫無羞澀可言,,甚至已經(jīng)和一個穿藍衣服的,、看起來特別不順眼的家伙對峙上了!
一個十三四歲的小姑娘,,她就,、就不知羞嗎?!
樓破嵐長舒一口氣,。
最后他還是收斂起了少年的脾氣,,上前一步,站在少女身后一步的距離,,作守護姿態(tài),。
樓破嵐再次感嘆自己的少年仁心,攤上這樣一個救命恩人,,他也是挺難做的,。
憑這個恩人氣人的本事,再看這大小姐手不能提肩不能抗的,,他這十年得幫她打多少次架?。?p> 沐河清一見這藍衣男子,,又是個臉熟的,,頓時眉梢一挑,戲上心來,。于是,,在圍觀群眾、紅裙女子,、藍衣男子,、兩名旁觀者和樓小戰(zhàn)神的眼皮子底下,她又玩起了“變臉”的游戲,。
只見一席玉白的清貴“少年”嘴角含笑,,眼波流轉,一雙并不出彩的桃花眼竟生出幾許風流紈绔,。
他手中折扇一晃,,掩住唇角,聲音清朗又透著戲謔:“這位仁兄,,不知來自哪一處蠻荒清閑之地,?連輕鴻樓的規(guī)矩也不會守——平日在府上想必也是大門不出二門不邁?”
末了“他”又“夸贊”一句:“嘖,,也算是孤陋寡聞,。”
早有圍觀之人在辛苦憋笑,。
樓破嵐百煉成鋼面無表情,,只是心道習慣就好。
傾流還站著階上,,看戲看得興致盎然,。嗯,,離半刻還有一會兒,夠她看完熱鬧,。
藍衣男子名喚程出瑯,,是當朝三品大員工部侍郎程秀才的獨子。
程出瑯此刻心情糟糕,。早就聽聞輕鴻樓的女掌事是個難得的美人兒,,他這才想著干脆將輕鴻樓當成青樓隨意逛上一逛。
沒成想——輕鴻樓的女掌事當真貌美動人絕非凡俗,!相比之下,,他往日在青樓楚館玩過的那些不過是清湯寡水。他一瞧見那傾流姑娘楚楚動人的腰身,,就忍不住浮想聯(lián)翩,,這才先聲奪人,博取美人眼球,。
結果他甫一開口,,就有不識相的東西出言不遜。
他不耐煩地看向來人,。下一刻,,眼中的陰郁之色卻漸漸消散,取而代之的則是滿眼驚艷——面前二人,,若論姿色身段都絕對是人間極品哪!
一個白衣清貴,,細皮嫩肉,;另一個白袍颯颯,瘦削挺拔,。
雖然都是男子……但也未嘗不可啊,。
倘若兩人都能被他弄到手……思及此,程出瑯臉上竟浮出一抹輕浮的笑來,,還頗有風度地自我介紹道:“這位公子實在言重了,。在下乃穎京程府程出瑯,雖名不見傳,,倒也不是孤陋寡聞,。不知閣下與……身后這位公子,從何而來,?”
沐河清像是沒看到程出瑯眼中的邪欲似的,。
她竟熱情開口道:“呦,原來是程公子,!”
語氣突然變得客客氣氣:“好說好說,,我與阿嵐從西境而來,。程府的大名,我們也早有所耳聞,。程大人素來有秀才之稱,,學富五車、滿腹經(jīng)綸,,那么想必程公子也是學識廣博嘍,?”
在場之人繼續(xù)憋笑。程大人當年科考時不知是鄉(xiāng)試還是會試,,僥幸投了一回秀才,。于是程秀才雖是工部侍郎,但總是自詡“秀才”的名聲,,向來以讀書人自居,。這么多年,程家慣會附庸風雅,,在穎京是出了名的,。除了程家自己不知道,穎京的百姓都知道——程家不過半桶水瞎晃蕩,,沒有真才實學還愛打腫臉充胖子,。
也難過沐河清這一通明褒暗諷讓在場各位難忍笑意。
樓破嵐不知這些坊間的笑談,,這一席話他也沒怎么聽懂,,只是一雙黑亮的眼睛似有光亮,緊緊盯住了他身前的女子,。
他剛才聽見她……喚自己“阿嵐”,?
…………
程出瑯顯然也是察覺到了對方語氣的變化,竟還生出自豪感來:“家父確實有過多番指導,,但在下也不過學了些皮毛,,不過爾爾,無甚大本事,?!?p> 沐河清故作詫異:“程公子何必故作謙詞?”
接著就是一頓夸:“依我看,,程公子相貌堂堂,、風度翩翩,眼觀六路,、耳聽八方,,定是我長明不可多得的人才!”
程出瑯嘴上雖道:“哪里哪里,?這位公子實在過譽了,?!?p> 他心中卻被夸得飄飄然了,看來眼前之人對他敬佩有加,,也許……甚至可以不用來強的便可得手,。
沐河清手中折扇輕搖,笑意風流,,又補上最后一句:“怎會是過譽,?我觀人有七竅,程公子約莫已通了六竅了罷,?”
人有七竅,,六竅已通,可不就是所謂一竅不通么,?
一聽這話,,場外當下就有人憋不住,“噗嗤”一聲笑了出來,。隨即是滿場哄笑,,聽不明白的人跟旁邊人一請教,當下竟笑得更厲害,。一傳二,,二傳四,眾人皆紛紛贊嘆“這位公子好口才”,,一時間場面好不熱鬧,。
程出瑯環(huán)視左右,見周圍皆是哄笑之人,,臉色氣得鐵青,。
傾流目睹了全過程,倒算是驚訝了一回,。情報上說這位沐家的嫡小姐驕狂自傲,本性純良卻不討喜,;這幾日忽然性情大變——平靜沉穩(wěn),,喜怒不形于色;卻不成想——眼下不過是要掩人耳目樹個形象出來罷了,,她竟也能演繹得如此出色,。一舉一動,風流自然,;一言一語,,字字珠璣。
即便是再有心的人物,,也絕不會將眼前此人與穎京沐家的嫡小姐扯上一丁半點的關系,!
滴水不漏,。
傾流忽然理解——為何一聽說她要來輕鴻樓赴約主上便肯親自前來。這樣難以捉摸的人……還是得主上親自驗一驗,。
樓破嵐在一邊辛苦憋笑,,臉上的表情有些滑稽且極不自然。
“程公子”自然也聽出這一番奚落諷刺擺明了是針對他的,,臉色難看至極,,眼神陰郁得快要滴出水來:“好小子……”
場面逐漸凝固——看來這位程公子也不是什么好惹的人物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