穎京在繼京兵衛(wèi)被裁撤之后又發(fā)生了一件大事,正是在昨日夜里,。
狼牙州散騎營統(tǒng)領(lǐng)葉堯長子葉寒舟于昨夜擅闖禁衛(wèi)軍營,,右翎衛(wèi)趙出塵擅借其一百兵卒,葉寒舟率兵圍殺清秋湖緝拿人販頭子王武及其手下諸多“私兵”,。有人在京郊梨民窟培養(yǎng)私兵一事傳遍文武百官,,朝野上下一時震驚,熹元帝聞此消息一時震怒,,第二日便派葉寒舟再次率兵前往梨民窟一帶清剿,。
清剿之行極為順利。
藏在梨民窟腹地四處流竄的初代“影子”被左翎衛(wèi)全部緝拿,,共計一千八百三十一人次,,在其身上共計沒收有數(shù)千枚鮮紅色的“血污丹”。下線和賣買交易鏈數(shù)不勝數(shù),,多數(shù)都是欲買賣私兵以謀利之人,。
除了這些法外之徒,梨民窟數(shù)百上千的流民也被朝廷圈管賑濟,,梨民窟的廢墟當(dāng)下被朝廷下令重建,,工部尚書已經(jīng)著手調(diào)派人力物資等。梨民窟即將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處有朝廷管轄,、有府衙申冤、有世人關(guān)心的土地,。
熹元帝多半是忌憚猜忌培養(yǎng)私兵之人,,要用雷霆手段在長明境內(nèi)杜絕此事。首先要做的,,便是為君之仁,,慈悲,。
萬萬流民,一朝一夕,,得以救贖,。
世人筆墨,卻難書其中心酸,。
甚至那一處腐臭盈天的亂葬坑,,也被葉寒舟率兵處理了。
那日,,冷冽的男子正立于土丘之上,。他微微俯首,便能看清腳下眼下的煉獄人間,。他身后有立著兵戟嚴(yán)陣以待的禁衛(wèi)軍,,他們紀(jì)律嚴(yán)明鐵血無情,卻也在這處亂葬坑前啞了嗓失了聲,。
他們從未想過,,這一幕,于此可見,。
這是長明最繁華富饒的京城,,京郊的距離甚至不足百里,梨民窟在長明的版圖上幾乎是挨著百里之外的御園——御園的紅墻內(nèi)外,,一側(cè)是權(quán)貴們聲色犬馬勾心斗角的筵席,,另一側(cè)卻是民不聊生死無全尸的煉獄。
葉寒舟在地上傾了一杯酒,。是軍營中那種最為劣質(zhì)的混酒,。
一杯濁酒,且祭孤魂,。
“來人,。”有兩名士兵應(yīng)聲上前,。
“此處,,燒了吧?!?p> 一百兵卒推來整整五十輛載滿油桶的板車,,倒光了整整一百桶煤油。最后一點煤油撒光,,有人急急地將火把一拋而下,。火把落下,火光沖天,。
葉寒舟的眉眼映在跳躍的火光中,,臉色漠然,眼中卻清晰映出這些火舌吞卷下無數(shù)交錯猙獰的尸首,。
他霍然轉(zhuǎn)身,,腳步踏在這片土地上,鏗鏘堅定地向前走,,趕向下一處民不聊生之地,。
他雙眼掠過眼前火光照亮的廢墟之地,想到那日月下少女跟他說的話,。
她說要送他一份投名狀,。
如今想來,這份投名狀未免過于沉重,。
他腦海中又浮現(xiàn)起那日滿湖浮尸,,和少女被人摟在懷里氣息奄奄的模樣。她的臉仿佛蒼白到散了呼吸,。
若是她贏了,,功名利祿皆是他的,那些流民和奴隸將免于風(fēng)餐露宿食不果腹,;可若是她輸了,梨民窟不過是保持原狀罷了,,她的命卻沒了,。
這世間的福氣大抵持恒,有些人沾了福氣,,此生之后只會懷著僥幸之心安度此生,;有些人,卻要背負這份記憶走下去,,默默無聞,,一輩子只是寥寥幾人心中的英雄。
沐河清,,便是后者,。
…………
北街,輕鴻樓,。
二樓的雅間內(nèi),,顧流云臨窗而立,一縷天光拂亮了其蒼白儒雅的面龐,,墨玉眼中噙著笑意:“你這位大忙人,,怎么也有空來這兒偷閑了?”
門應(yīng)聲而開,來人一身風(fēng)塵,,衣衫未褪,,白玉般的面上似是疲憊極了。葉寒舟隨手帶上門,,復(fù)往茶桌前的軟塌上順勢躺臥而下,。他屈起腿,手肘遮擋住雙眼,,烏黑發(fā)亮的馬尾散在軟塌和沉金木上,,在黑暗中回了一聲:
“累了,來歇歇腳,?!?p> 顧流云好笑地看著他肆無顧忌地躺在地上:“梨民窟一事,處理得怎么樣了,?”
“……共一千八百個奴隸,,基本上是廢了,無藥可救,?!比~寒舟的聲音也有些啞,透著股濃濃的倦意:“還有太多下線,、同黨,,關(guān)系盤根錯雜,幾乎整個穎京的地下勢力都有牽扯,?!?p> “涉及造反之嫌,朝廷不可能不重視,?!鳖櫫髟祁h首,復(fù)又想到:“可這般陣仗,,沐小姐要的那一批據(jù)說又聾又啞之人,,你要怎么辦?”
“人已經(jīng)安排好了,?!比~寒舟淡道:“是霍馳那小子辦的?!?p> “你放心,,營房的卷宗上絕不會有一字一句涉及那十七人。不會有危險,?!彼逻@人羅里吧嗦教訓(xùn)他一番,又淡淡補上了一句。
顧流云笑了:“有長進,?!?p> “我多嘴提醒一句,那附近的客棧最好都打點一遍,。王武應(yīng)該已經(jīng)供出了昨夜與他交易之人,,若不想沐小姐被人順藤摸瓜找出來,那些客棧得處理一下……”顧流云眼見沒有要停的意思,。
葉寒舟似是有些愉快地勾起唇角:“別事后發(fā)言了,。她早已經(jīng)想到了?!?p> 顧流云戛然而止:“……”你不早說,。
他若有所思地摸著下頷,忽而一笑:“有的時候真是感覺,,這位沐小姐的行事作風(fēng)與我相似極了,。這要是上輩子,不是我?guī)煾当闶俏彝降??!?p> “呵,”葉寒舟拉開擋住視線的手臂,,睜開眼眨了眨,,不置可否地反諷:“想的美?!?p> 顧流云:“……”這廝是不是吃了火藥了,?
顧流云決定無視這股火藥味兒,他復(fù)又轉(zhuǎn)過頭去,,看著窗外川流如織的人群,復(fù)又彎起唇角,,望著景王府的方向略略出神,。
葉寒舟支愣著上身撐坐起來,他將手肘靠在屈起的右膝上,,揉了揉眉心,。
空氣里茶香混合著熏香傳來男子清潤的嗓音:“寒舟,你知道昨夜那個黑衣小子燃放第一次信號燈后,,我收到了什么消息嗎,?”
“……那時我未能及時回應(yīng),可能耽誤了些時間,?!比~寒舟蹙眉,實在困惑:“可這與你又有什么關(guān)系?”
昨夜之事,,應(yīng)該并無牽扯到輕鴻樓和顧流云才對,。
顧流云微微一笑,無意撩撥著腰間的環(huán)佩,,慢條斯理道:“是先生在夜里飛箭傳信,,讓我即刻出動輕鴻樓的駐軍?!?p> 葉寒舟靜默片刻:“……出動多少人,?”
“五百駐軍,傾巢而出,?!鼻鍧櫟纳ひ糁型钢鴰追只逎剖遣卦诓铓庵械撵F,,讓人恍惚,。
輕鴻樓駐軍,逍遙騎精銳五百人,,個個以一當(dāng)百身手不凡,,卻在一夕之間傾巢而出!
倘若此事暴露,,輕鴻樓和逍遙先生之名必會在朝野上下掀起波瀾,,若是事態(tài)嚴(yán)重,被追殺圍剿亦不是不可能,。這可以說是相當(dāng)嚴(yán)重的事態(tài)了,。
顧流云回想起昨夜的情景,有些出神:“那時距第一枚信號燈燃放只過了半刻鐘,,先生便來了信,。你也知道逍遙騎的行動速度有多快,你昨夜趕至之時,,前鋒部隊已經(jīng)至清秋湖一里開外了,。”
“而據(jù)我所知,,昨夜在清秋亭與那王武周旋身陷險境的,,是沐河清沐小姐?!?p> 他停下撩撥環(huán)佩的手,,一字一句砸在葉寒舟心上:“你說,先生為何對她這般重視,?”
“重視到,,江山大業(yè)亦可兒戲,。”
葉寒舟怔然呢喃:“為什么……”
“砰,!”大門被忽然拉開,。
褚橙喘著氣闖了進來,表情夸張,,他將門帶上后的第一句便是:“柏老那邊的人說是今日便看見沐家大公子沐驍進了景王府,!說是格外小心,還是從小門進的,。這,、這里面肯定得有貓膩啊,!”
葉寒舟蹙眉循聲看向顧流云,。見那男子依舊一席青衫,靠在窗邊,,側(cè)眸看著窗外,。
顧流云微微一笑:“看來我猜的不錯……梨民窟一事,必然還是與景王殿下有關(guān),?!?p> 他走上前,拍了拍葉寒舟的雙肩,,似是感慨又似是料定了:“做好準(zhǔn)備吧葉公子,。最多明后天,這位對皇位之爭極有信心的景王殿下,,便要來找你和我了,。”
“天命如此,,大勢必行,。”